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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4/20 01:33:00瀏覽868|回應0|推薦13 | |
【自拍、自閉症、柏格森】(隨記) 或許那些很會玩自拍的人就是可以把臉部表情的綿延與瞬間的辯證掌握得很好的人。像我這種怎麼自拍都怎麼一副蠢臉的人,恐怕就是精神性與肉體性分離得很慘的人。的確,用柏格森哲學來談自拍應該會是一件很有趣的事,而且還可以反饋給哲學本身,因為我們在自拍中不但發現了身體與精神的混同,繼而產生了臉部肌肉的差異與重複以及記憶與物質、綿延與瞬息的交錯,也發現了真實與虛擬的操作:自拍是一種自我交流,人必須虛設一個被自己看著的擬像,以及看著自己的一個擬像。 不過我首先關注的還是表情與眼神做為人類心智構造和能力,而這是一種連續性與瞬間性、內在與外在的動態辯證。我關注的是內在與外在的原初的雙生性。民族誌讓我們見識到,中國或西方的「靈魂/肉體」或許並非理所當然的二元,我們可以把它視之為「內在/外在」的其中一種變形版本。後者是更基礎的,而柏格森給它提供了一個非常不錯的哲學說明。然而不管是柏格森也好,還是與他分庭抗禮的涂爾幹也好,他們都太快接受了現代性的「靈魂/肉體」、「集體/個體」「社會/自然」這一系列彼此轉換的大二分(the Great Divide)為前提,而沒有看到比方在臉色、表情、眼神中那種「內在/外在」的模糊遊戲。我想,玩自拍的人,以及演員(其更具代表性),向來都深知這種遊戲。這裡的「內在/外在」,既是柏格森的,更是Philippe Descola的「interior/physicality」的兩個基軸。而臉與眼睛正是這兩個基軸的環樞。 表情與眼神是往返於內外的能力,而延續前文的主張,我認為這種能力是交換和模擬來的。這說到底又是自閉症和靈長類研究給我們的啟發。表情既是瞬間,又是綿延,它就是自閉症者難以理解的對象。我們看到,一些輕度的、高功能自閉症者會希望親人僵硬地維持住一種表情,這樣才能確認對方的「內在」或內心,否則會心生不安。這就是對瞬間的固執。他(她)只想看到瞬間的臉,而不想去面對綿延的臉。程度更重的自閉症者則連這種固執都放棄了,因為他們根本把臉部視為瞬間的敵對者。換句話說,表情對他們而言是連續不斷的流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對他們來說是訊息千變萬化的閃爍,是可怕的綿延。 其中眼睛尤其值得我們注意。我想,若非自閉症者的對照,我們大概會以為注視的眼睛是靜止的。若是如此,那為什麼自閉症者也不喜對方對自己定點注目?唯一的解釋是:靜止的注視仍然(或更是)變換多端,它不止是實的東西,還有虛擬的運動,每個瞬間都構成差異。或許,對方的注視反而沒有讓意義停下來,而是製造出更細微的意義強度。凝視與其說是意義的靜止,不如說是像蜂鳥振翅般的極高頻的震動與迴盪。套一句韓波的話:「我把暈眩固定住(Je fixais des vertiges)」。所以,自閉症者可說是綿延的迴避者,他們索性放棄注視對方,更放棄眼神交流,因為五官、臉色和眼神種種都變換太快了,無法構成一個穩定靜止的configuration。在英文裡,表情(express-ion)情感(e-motion)都有運動與快速的意思,比方像哈姆雷特那段在扣問人類本質的獨白:「In form and moving how express and admirable!」,這恐怕不只是巧合,而有意義上的同源性。 另一方面,靈長類研究讓我們明白,原來人超科(Hominoidea)的動物中,只有猿類和人類具備了母親和嬰兒相互凝視的肢體型態條件,因為不管是狐猴習慣背著嬰兒,或是彌猴把嬰兒抱在懷裡,他們都沒有把嬰兒舉高對望的行動能力。這種對望凝視的舉動正是意義的交流,而且與模擬高度相關。研究者發現,黑猩猩和人類的新生兒都會模仿對望者的臉部動作,對方吐舌嘟嘴,他們就跟著吐舌嘟嘴。臉的綿延,以及眼神的綿延,讓新生兒慢慢明白、並發展出內在的綿延,然而這種內在是高度地跟外在交錯在一起的,而且更重要的是,是透過交換得來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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