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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3/07 23:11:19瀏覽3627|回應33|推薦300 | |
這家萬善祠,是歸妳管的嗎? 那條陰溼的街底,有座冷清的廟祠,寥落的香火,似乎只有擅長泣訴的杜鵑鳥懂得那樣的心情。 當人們都不願意靠近的時候,有個婦人總是不定來訪,像是從遠方特地趕來完成任務一樣,放下那充滿玄謎的行囊後,用心打掃著廟祠的內外。 當時酷愛古早氛圍的他,只是某大學文藝社的孩子。 第一次來到這座萬善祠時,只是尋找入文的靈感,沒想到卻被這一帶說不出的哀傷氛圍吸引了。 周圍的榕樹陣,盤根錯節的姿態,像是交織著被世間冷淡的怨懟,也因此,陽光在這個象限彷彿是被拒絕的好意,也許正因為那樣,那份醞釀的陰鬱與這座廟祠的調性相合。 至於為何屢次來到這樣的陰廟,不畏一切陰森寒涼,完全是因為那個....努力擦拭灑掃的婦人。 第二次,他帶著相機與腳架,來到這個地方,想與這份靈感做一個明確的契約。 第三次,第四次....他彷彿已經忘了自己尋找寫文題材的初衷,彷彿只是為了再見到婦人一面。 沒有上課的傍晚,他想說碰運氣去那個....他的文藝國度裡屬於哀傷歸線的所在。 婦人還沒來,他點上菸,燃燒著片刻為賦新詞強說愁的煙圈,過了半晌,婦人點著頭露出微笑,出現在他的視線中。 幾次的碰面,儘管只是以路過陌生人的姿態與婦人在這偏僻的荒祠邂逅,婦人那友善的笑臉化解了他想一窺究竟的惶恐。 他看著婦人放下手邊的碎花布袋,從袋裡拿出幾樣供品後,開始『例行』的灑掃。 「這家萬善祠,是歸妳管的嗎?」他終於忍不住,怯生生地說出了第一句問起婦人。 婦人那雙猶如被人遺忘的湖泉,閃著像是歲月也洗滌不散的憂傷,波光粼粼的眼神透著一絲絲溫潤。 手上拿了一條抹布給他,什麼話也沒說,作勢要他幫忙拂拭廟祠內外的樣子,他看著婦人在冷天氣下,仍忙得頭上冒汗,受到那份誠懇的感銘,他也捲起袖子,跟在婦人後面努力地打掃起來。 打掃完畢,婦人又燒了香,閉眼時那虔誠的表情令他動容,而他只是靜靜地在一旁看著,那沉默的瞬間,似乎外界的飛塵揚土都憑伏在香炷中了...。 婦人牽著他的手,靠近廟前的石桌前坐定。 從碎花袋掏出一支原子筆,也拿出一疊厚厚的日曆,日曆紙的背面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字,婦人撕了幾頁空白的紙寫了起來。 就這樣,順著婦人這感性的舉動,不知不覺也走進屬於婦人的國度中。 婦人吃力握筆的樣子,讓他有種想哭的衝動,字句裡像是歲月燒透的灰燼綴抹而成的闇深,儘管錯字或注音交雜,仍隔閡不了婦人筆下的濃情蜜意.... 民國七十五年... 收到初戀情人-阿添的信以及一支鑰匙,婦人離開了家,揮別一切罣礙,準備經營屬於倆人的人生。來到阿添來信的住址後,一個人住了一個禮拜,阿添卻不知跑哪去了,也從沒見過阿添回來的蹤影。 枯等阿添的那段日子,婦人找了臨時的體力工暫時度過時機,一天天過去了,仍等不到阿添的任何消息。在思念與煎熬交相迎擊的每一天,婦人用著一根又一根青絲,期待可以交換到,與心愛的阿添見面的分秒。 在一個夜裡,婦人夢見自己枯顏花髮,步履蹣跚,被一個陌生的男子牽著,走到一個被冷落的、破落的、寥落的廟祠,夢境裡那個男子模糊的長相始終看不清楚。 「但是我知道那個看不見臉的男人就是....阿添。」 婦人放下筆,喉頭裡發出累積著歲月苦澀的哀鳴,啊啊啊地比畫著..... 「所以....妳就一個人 還住在阿添承租的那間房子,繼續等他回來?」 他接過筆寫出這句疑問時,竟抵不住婦人那不知守候著什麼的力道,震得雙眼淚花。 婦人繼續寫著,她猜想阿添可能曝屍荒野,甚至餓著肚子在哪個不知名的地方遊蕩,可是卻從來不曾出現過她眼前。每當有無名屍體的新聞消息出現,婦人總是揪著心害怕不幸發生,但是這樣的年月,實在不是鐵打的身體也禁得住煎熬的,為了排解這份無以投遞的思念,她知道祭祀無人供奉的萬善祠,開始自己的心靈療傷之旅。 「我總覺得阿添好像就在我身邊鼓勵我,這樣比我在那間房子裡苦等好多了.....這是迴向給冤親債主的經文,我希望...都沒有事...」 婦人笑著把那本日曆紙空白背面,一頁頁刻滿以淚水入墨,用思念苦熬抄經的證據攤給他看。那本濃得難以稀釋的歲月,以民國七十五年的日曆本入味,翻開的片刻,像是一枚又一枚攔不住的無形洋蔥炸彈,炸得他雙眼迷濛...... 「阿添應該是交到壞朋友,喝酒喝到忘了回來了,還好....阿添留個一個孩子跟我作伴....」 婦人寫到這裡的時候安慰的表情微笑著。 「那個孩子等一下會來接我,阿霖負責打掃另一個廟(萬善祠)......」 「要等到什麼時候才會有結果呢? 」 他放慢速度用著唇型講出這句話,再接過婦人手中的筆,發抖的雙手寫下這句話。 「可以拍個紀念照嗎?」他邀著婦人拍照,立好腳架,與這個仍在繼續奮命演著自己電影的偉大女主角合影紀念,還懇求使用相片投稿的請託。 留影完,婦人拿了一大疊一大疊的紙錢,拉著他的手,牽著他到燒紙錢的銀紙爐旁。火光與寒風交會下,匯成一道猶如漩渦一般的龍捲,紙錢隨著風勢旋上了天際。 他看見婦人手中撥送著那與思念齊發的動作,像是將染上記憶年輪的記憶拼圖,一片又一片放入火中,一疊又一疊的重重紙錢,隨後又在風捲中依依不捨地翻飛,離去時化成熱人眼際的溫度。 婦人看著那陣陣飄轉的風勢,又嗯嗯啊啊地出聲比畫著。 才認識這短短的時間,卻像是認識了一甲子般的熟稔,他閱讀到婦人的手語。 「妳說第一次遇到這樣?是有人來收錢了?」 婦人點著頭,抿著雙唇,而眼角的淚水,與銀紙爐綻放出來的火光映襯下,彷彿讓自己身處哪個不知名的湖邊,無意間看到冬日煙火般的錯覺....。 「媽!」他看到一個年輕的男子在不遠停下機車喚著婦人。 「阿霖來了!」 他指著男子的方向,喚起了婦人的注意。 婦人走到石桌拿起那本厚厚的日曆紙,把那凍結在民國七十五年的青春,丟進銀紙爐裡....。 他整理著這篇佚事,在校刊投下了與萬善祠打掃婦人的交流點滴,意外獲得校內與文藝社友們的共鳴與讚賞。 可惜的是,原想連同那張與婦人合照的留影一起投稿的,可是照片畫面上,竟沒有婦人的顯影..... 事後,他再次到訪那個萬善祠幾次,卻再也沒有遇到那個婦人出現.... 不死心的他,在那個黃昏又專程造訪一趟。 去時,遠遠只見到阿霖一個人,孤單地打掃那家萬善祠。 那一刻,他感覺那個擅長使用無形洋蔥彈的女主角,像是挽著阿添的手,從那部電影片場謝幕離開.....不知怎麼,那份無以明狀的失落,讓他又不禁紅了眼睛...。* 【圖片為意象連結用,圖片與音樂取自網路,不當請告知】 新格子新故事下人 預約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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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