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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5/06 01:39:21瀏覽2074|回應20|推薦207 | |
從車站走回家的路上,媽媽走在前面,頭低得像支快被折斷的孤挺花,失去了神魂似的,勉強站立著,他走在後面,望著媽媽瘦弱的背影,他揉著哭腫的眼睛,怎麼也不想跟媽媽說話。 儘管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路,這段路卻是充滿了不忍。 他回想著自己背著愛黏他的弟弟,在背上的弟弟常頑皮地拉扯妹妹的馬尾,那一段又一段三個人嬉笑怒罵的景象,讓他的鼻子就像是受到霸凌的孩子們,用無情的拳頭狠搥他的鼻樑一樣,讓他受到幾近於昏厥的痛楚。 繞過竹林的轉彎處那兩根大電線桿後,他還在恍神的世界中,暗暗的夜燈下,他注意到上學途中必定經過的那個大窟窿,因為小雨的關係,變成了一個大水窪,水窪在這個斷腸的夜裡,像是可以用寂寞殺人的刀鋒,悄悄地等待失神的夜歸人。 他自己也曾在窟窿處,因為閃車而有過跌倒的經驗,正想要提醒媽媽不要跌進那個窟窿,免得弄得一身濕,當下賭氣的他,竟拗不過自己的自尊心,撇過頭去悶著不說,偏偏媽媽真的不小心跌進去了....噗通一聲。 媽媽竟沒有一聲哀嚎與呻吟,這一跌讓他嚇得整個人清醒過來,趕忙扶起正在水窪裡發愣的媽媽。 「有沒有怎樣?」他使著力氣,將幾乎濕盡全身的媽媽扶了起來。 「沒事。」媽媽推開了他,卻是一跛一跛地走著,媽媽拖著那雙從菜市場買的廉價女鞋,不顧他的攙扶,拼命往前走去。 「妳明明就跌傷腿了,怎麼還沒事?」他靠近媽媽的旁邊,媽媽拒絕了他的好意推開他。 快到家的幾百公尺,家中養的雜種狗-麻魯,已經搖著尾巴迎接了,他用袖子擦了一下鼻涕,蹲下去摸弄著麻魯,麻魯不知道是不是知道家裡的事情,一雙像是哭過的眼睛,讓他心疼地抱著麻魯,難過地自言自語說著: 「麻魯,阿妹仔跟阿弟仔被送走嚕,現在就剩我們兩個了,嗚...」麻魯的嘴管發出嗚嗚嗚的嘟囔聲,讓他難過地貼近麻魯的頭,不斷磨蹭。 媽媽連燈也沒開,摸著黑進了門,有氣無力地告訴他明天一早要做生意,她要先提早去睡了。媽媽竟然連濕著的衣服也沒換,一頭亂髮,步伐飄忽地飄進房裡去了。他望著這個只剩下他跟媽媽的家,呼吸了一口氣,胸口彷彿像被某種莫名的空氣重擊了一般,他蹲了下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似乎失去了所有力氣。(參考◆分發那天) 他洗了一下手腳,在閃滅未明的螢光燈管下,拿出背包裡的筆記本,看一下日曆,他記錄著今天發生的心情,「快要母親節了呀,怎麼剛好是這個時候?」。看著自己做的「分發路徑」,在偌大的客廳裡,他左手摸著溫馴躺在一邊的麻魯,躺在麻魯的身邊,企圖想得到一些慰藉。 微涼的氣溫讓他醒了過來,結著蜘蛛絲的老壁鐘顯示著六點,他想回到床上繼續小睡一下。 一向清晨就去菜園採收,趕著到菜市場賣菜的媽媽,竟然還躺在全家擠在一起睡的那張床上。 「阿忠啊!媽媽今天身體不爽快,不去做生意了,有空幫媽媽澆一下菜園的水,好嗎?」媽媽背對著央求他,側躺著披散的那頭亂髮,加上崎嶇嶙峋的身體曲線,看在他的眼裡像是一條抽打著他心扉的鞭子。 「嗯...」 「你一定在怨嘆媽媽把妹妹弟弟送給別人,所以跟媽媽在賭氣,對嗎?」媽媽仍然側著身背對著他,虛弱地說著。 他聽到這句話,憤怒地說:「難道阿妹仔、阿弟仔就不是妳生的嗎?這麼狠心?」 說完後,他跑進菜園子。一向幫忙慣的他,有條理的將菜園裡的那幾樣菜採收後,接著用地下水沖洗過,再來將菜一把一把分類,有技巧地裝進塑膠籃裡放上推車,趁著放假的早晨,往菜市場裡去了。 「媽媽不能一天沒有做生意,就算跟媽媽賭氣,還是要賺錢。」 對於這點他非常清楚,儘管媽媽身體不舒服,他也不能不幫忙張羅。來到菜市場,隔壁攤賣菜包碗粿的淑媛阿姨知道他沒吃早餐,給了他後,問他為什麼媽媽今天沒來賣菜,他把事情說明了一下,狼吞虎嚥地吃起了菜包。 他的菜攤附近做生意的攤販們,好心地來詢問有關弟妹們「分發」的事情。 「昨天你去送弟弟妹妹,沒怎樣啦吼?」問這句話的是隔壁賣水果的阿水嬸,她那一對長睫毛的老眼充滿著淚水。 「唉呀,你不要怨嘆媽媽,日子不好過呀!」 兩三個阿姨叔叔們,像是同學會敘舊似的七嘴八舌擠在他的菜攤附近說著,講到阿弟仔阿妹仔的事情,有人也掉下了眼淚。 「跟你們講!阿忠他媽媽送走的阿弟仔阿妹仔,其實才是阿忠他媽媽自己生的!」阿水嬸,那一雙粗繭的老手,擦著滿是花斑的臉說著。 「阿忠才是他死去的爸爸跟前妻生的啦!才不是他現在這個媽媽親生的哩!」大家聽完這句話都訝異的說不出話來。 「為什麼不把阿忠送走,要把自己生的兩個小孩送走,真的想沒有!」其他攤販的其中一個長輩突然迸出這句話。 他睜大了眼睛,也來不及問阿水嬸原委,倏地從菜攤的藍色塑膠椅上站了起來,輕輕說了一聲:「阿嬸!幫我看一下!」 「我不是媽媽親生的?」 「阿弟仔跟阿妹仔才是媽媽生的?」 「我早上怎麼頂媽媽那句話?她一定很難過。」 他懊悔地奔跑著,頭皮發麻的念頭浮現在腦海中。 迎面而來的是,騎著摩托車,住在隔壁的桂蘭阿姨嚷著:「阿忠仔,你是走去哪裡啦?你媽媽發高燒,腿骨也跌斷了,你知道嗎?你媽說你去菜園澆菜,澆到總統府去了嗎?」摩托車旁邊,跟著吐著舌頭喘氣的麻魯, 「我『媽媽』?我『媽媽』怎麼樣了?」 「送去病院了啦!好像很嚴重,快來去看!」桂蘭阿姨驚慌地說道。 他坐上桂蘭阿姨的摩托車後座,心裡不免焦躁起來。桂蘭阿姨對他不知道說了什麼,他一句話也沒聽進去,只覺得一堆複雜的情緒從他的細胞中,胡亂地作祟起鬨,讓他不知該怎麼反應。 ..................桂蘭阿姨在一旁一句話也說不出口,說要去準備住院的東西,離開病房。 媽媽躺在醫院昏睡著。 他湊近媽媽的耳邊說著:「媽~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妳看!都捨不得吃.....瘦成這樣!快要母親節了!媽媽,我帶妳去夜市吃牛排啊,我有存錢,快點好起來呀!」 他用手撥著媽媽的亂髮,忍住眼眶裡的淚,努力地說完。* 延伸文章~◆我討厭迴光返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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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