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要努力長大喔，那.....這次換我跟你說再見了！

像蒲公英一樣四處分散的三兄妹...

老大的哥哥被鄰居的桂蘭阿姨收養，老二的阿妹仔被送到麵店的阿姨家當女兒，老么的阿弟仔則是送到離故鄉百里外的地方當車行的養子...。

這一則，是以老二阿妹仔為中心的故事。

穿著在惜別會上滷蛋媽贈送的小花圍裙，端麵給客人完畢，阿妹仔告訴正在忙碌的阿姨，後天準備代表瑞穗鄉參加國語文競賽，地方是阿弟仔被媽媽『分發』的花蓮市，明天下午會隨著鄉公所的人包車北上，行程一五一十告訴了阿姨。

 阿姨講了些勉勵的話後，將油膩的手擦拭了一番，從收錢的圍裙口袋裡掏出幾百塊，要她比賽盡力就好，平安回來。阿姨的親生女兒也在花蓮讀省女中，阿姨說會打電話給姊姊的宿舍，請姊姊去阿妹仔過夜的旅館，帶阿妹仔去阿弟仔『分發』的車行見阿弟仔一面。

隔天，在箱型車中，指導老師徐老師與鄉公所人員聊著天，阿妹仔則不發一語望著車窗外，想著自己與哥哥捧著媽媽的骨灰回老家，也是走過這條省道回來的，那一天全身的細胞都像被眼淚泡過好幾天一樣，溼答答的......而今天卻是抱著許多人的期待，代表新環境的瑞穗鄉出戰國語文競賽，遺憾不是代表故鄉的玉里鎮，但這也不是她能選擇的...。

與其說參加比賽讓阿妹仔覺得期待，倒不如說今晚可以見得到阿弟仔更讓她高興。她耳朵迴盪著他的笑聲，還有她被媽媽拉著走離開時，阿弟仔在背後那有口無心的一聲再見，那個離別的畫面讓她懷念不已。

遺憾的是，阿弟仔所『分發』的車行，刻意疏離與老家的連絡，連媽媽的告別式也沒讓阿弟仔參加，這件事讓希望送媽媽最後一程的哥哥心痛不已，更讓和媽媽情同姊妹的桂蘭阿姨懊悔莫及，怎麼選了一個這麼不通人情的人家給阿弟仔當收養家庭呢。

想到這裡，她摸著曾經被哥哥梳理的馬尾，現在卻是一頭短髮，也代表揮別過去的苦情，自己已經不再是與哭泣結伴的身分了...。

當天晚上放好行李兩個小時後，姊姊放學後就馬上來接她了，向同行的徐老師打過招呼說明來意後，帶著阿妹仔去小吃林立的溝仔尾吃了晚飯。姊姊阿茹是麵店阿姨的獨生女，對待阿妹仔這個從天而降的苦命妹妹，有種受寵若驚的喜悅，高興自己負笈離家後，還有阿妹仔陪伴自己的媽媽，這樣的相互依存，也讓彼此有份跨越血緣的疼惜。

阿茹姊姊看著桂蘭阿姨提供給阿妹仔的住址，輕易地找到了收養阿弟仔的那間車行。疑惑的是，車行外竟是停著運送著大包小包的搬家公司車輛，幾個工人反覆來回，這情景讓兩人不禁好奇是發生了什麼事。

阿妹仔不解地看看車行裡頭，發現媽媽告別式時，一個自稱代表弟弟收養的車行來參加的鴨子媽媽，聽哥哥說鴨子媽媽是車行幫傭外，也是負責照料阿弟仔的保母。在鴨子媽媽年輕時，因為賭博而賠掉家庭與人生的女人，最後以那雙像鴨掌般的手做為提醒的代價，阿弟仔第一次看到鴨子媽媽的手掌，便擅自取了這個綽號。她還記得自己當下問過哥哥：「剁手指不是很痛嗎？」

阿茹姊姊牽著阿妹仔的手，閃過忙碌的搬家工人們，走了進去，鴨子媽媽看了看兩人，神情慌張地拉了兩人出去外面。

「阿妹仔，我們要搬家了，我們老闆交代不能連絡妳們，原諒我......」

原來，車行在經營不善下欠下了巨額的借款，車行老闆打算連夜潛逃，也帶著收養的阿弟仔準備離開花蓮...。鴨子媽媽說，因為車行老闆不允許阿弟仔參加阿妹仔媽媽的告別式，自己認為人情上說不過去，擅自決定去參加，當晚回來就被老闆打了一頓......她不曉得自己能在這個家做多久，但是這一去也許是人海茫茫無從聯繫，也怕自己哪天被辭掉工作，她也就無法當通風報信的抓耙仔與阿弟仔的原生家庭聯絡了......

鴨子媽媽 說到這裡時，用著那少了食指與中指的左手掌難過掩泣。

「我可以見我弟弟最後一面嗎？」阿妹仔鎮靜地說。

鴨子媽媽收拾起崩潰的情緒，點頭轉進了車行，過了一會兒時間，帶著一臉無辜表情的阿弟仔出來。

「姊！　」

阿弟仔看到阿妹仔淒厲地喊著，一把緊緊抱著她，就像是對著媽媽撒嬌一樣的擁抱，這個擁抱伴隨著阿弟仔這些日子以來的思念眼淚....。

阿妹仔那小小的身子，彷彿蘊藏著死去的媽媽那份無以倫比的力量，緊緊抱著的同時，也帶給阿弟仔安心的撫慰，在一旁的阿茹姊姊與鴨子媽媽都了解她們的故事，只是無助地掉淚。

「妳怎麼頭髮變這樣？媽媽說留短髮會很苦命呀！妳的馬尾巴咧？」

總是愛拉阿妹仔綁馬尾的弟弟，失落地摸著她的後脖子。

「我們.....有好命過嗎？....阿弟仔，車行的爸爸好像要帶你去旅行喔，很久很久沒辦法看到我跟哥哥，記得再怎樣難過，我跟哥哥，還有狗狗麻魯都在花蓮等你......」

說完後把麵店阿姨塞給她的錢，全部都拿給了阿弟仔。

阿弟仔似懂非懂地說著：「媽媽怎麼沒跟姊姊來？她是誰？」

這時指著身旁的阿茹姊姊，阿妹仔介紹完後，聽完阿弟仔詢問媽媽的消息，臉上掛滿了不知所措的水痕。

「媽媽喔，嗯....在家休息，你知道媽媽剛出院很累很累.....啊....如果呀.....如果你跟車行爸爸去旅行很辛苦的話，不要忍喔！來麵店阿姨家，我會煮麵給你吃！記得玉里老家的住址吧，要寫信來喔，我們會在老地方等你，好嗎？我們要努力長大喔，那.....這次換我跟你說再見了！再見！」

「老地方等我，嗯.... 我知道了...媽媽也會等我喔....」

阿弟仔不知世事般的眼神，讓一旁的阿茹姊姊與鴨子媽媽已經不能自己了。

「蕭媽！」車行裏喚著鴨子媽媽的聲音不斷傳來，四個人趕緊收拾情緒準備分開，叫做蕭媽的鴨子媽媽偷塞了一張紙條給阿妹仔，無奈地牽著阿弟仔話別。

阿妹仔滿面微笑地說完後，央求阿茹姊姊騎上腳踏車趕快離開，留下了只是滿面不捨的阿弟仔，與一語未發的鴨子媽媽走進車行。

坐在腳踏車後座的阿妹仔，側著臉緊貼在阿茹姊姊的腰際默默無語，她彷彿意識自己又將失去一個血肉之親，卻無能為力改變什麼，掙扎著：我要告訴哥哥阿弟仔要離開花蓮的事嗎？她想到這裡，早已無暇面對明日的比賽了，阿茹姊姊騎著車回頭問著：「阿妹仔妳還好吧？要...告訴桂蘭阿姨跟你哥哥嗎...」

她仰起了頭發抖著說：「我....不知道....」

當天晚上，她失眠了。＊

＊註解：留短頭髮代表沒有時間整理的窮人家，媽媽曾這樣說過。阿妹仔沒有留頭髮的權利了，當她知道到了新環境之後...

＊老二的阿妹仔在奔跑月台中，演出令人難忘的追逐畫面，在以滷蛋為主的『滷蛋的記憶剪貼簿』系列的惜別會裡，也與同班同學的滷蛋們有過溫馨的惜別場面。

【圖片為意象連結用，圖片與音樂取自網路，不當請告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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