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個午夜被雷電從睡夢中驚醒過來，迷糊地看看窗外，雖然風雨交加但應該沒事，又躺下去繼續睡。

早上起來才發現一夜之間彩色的世界已經變成了黑白。原來是在風雨交加之夜蔣中正總統已經與世長辭。我將蔣公遺囑從報紙上剪下來，夾在課本裡面。乘坐公車時就開始背蔣公遺囑。花了幾天時間就完全背起來。我有這麼偉大的愛國情操嗎？其實沒有，我只知道即將在七月參加的大學聯考不論三民主義或是國文一定會考蔣公遺囑。不管題目怎麼出，只要能背起來，這分數我是拿定了。

民國64年是個人生的轉捩點。高中畢業就要聯考。考得好就進大學，差一點就進三專。最後一條路就是進軍校。那時好像沒有考慮直接去當兵的。

其實在國中畢業時就有一次人生的選擇。那時家中經濟情況不是很好，父親軍人那份薪水袋要供我讀公立高中已經很拼，更別說私立高中。而我國中成績要考上好的公立高中也不是有把握。記得國三下快畢業前，班導師看看我的成績和智力測驗分數，抬頭問我『五專報名沒？』。

那時台灣經濟起飛，讀五年制工專是個不錯的選擇。台北工專有點高攀不上，想都沒想。我當時最大的願望是能考上明志工專，因為聽說免學費之外畢業一定有工作。也不知怎麼回事，高中聯考竟被我我考上公立高中，五專也考了還可以的分數。我是想照原先計畫去讀明志工專。就在到台北參加五專登記分發的前一天晚上找我正在台北工作的老姐，順便告訴她我的想法。老姐那時在紡織廠生產線工作，收入有限。老姐聽到後想了一想，要我去讀公立高中，學費她會想辦法。第二天我就沒去五專登記。

人生有時會遇到貴人。沒多久的後來，紡織廠有位經常來訪的年輕男士和老姐在工廠裡只有客氣地打過幾次招呼。有次這位先生走到老姐旁邊說『○小姐，我看妳好像不是屬於在這工作的，有興趣的話我可以幫妳去遠東航空報名考空中小姐』。老姐聽了有點懷疑，但因沒有附帶條件，就姑且一試，沒想到就考上了。這位先生也沒向老姐要求任何回報，老姐離開紡織廠去遠航後這位先生也就沒再出現過。

蔣中正總統停棺在國父紀念館。我找了一個晚上去排隊瞻仰遺容。一排就要好幾個小時才進到館內。排在廣場時，前面一位中年太太回頭與我談話。說起她在大陸時代的故事，起初我還沒太在意，後來聽到她敘述拿著國旗到四行倉庫，我才驚覺這位女士不就是我小學課本裡的女童軍楊惠敏嗎？這時旁邊其它排隊的人也都圍上來聽楊女士慷慨激昂的述說抗戰故事。大概過了約10分鐘，走過來三位穿黑色西裝的年輕人。其中一位很客氣地對楊女士說『蔣院長請您先進去』。精彩的演說在不捨中結束。

灝是我高中兩年的同班同學。到了高三，我因轉學就沒混在一起。到了聯考前我又回眷村老家準備考試。幾個好友約好每天準時到交大圖書館報到上班，到圖書館打烊再各自打道回府。明天早上見。

很快就到了七月。我那時沒有報考三專。七月一日的大學聯考結束後緊接著就是軍校聯招。兩場試考完後就是等放榜。灝因為大學聯考化學這科考得出乎意外的糟糕，且因年齡關係沒有重考機會，灝那時心情很不好。有天在家裡和灝聊天打發炎熱的時間。灝突然說：

『我們騎腳踏去屏東好不好？』

哇！這可真是個出人意外的主意。我長到這麼大還沒有去過比彰化大佛更南的地方。嘉南平原對我來說是個地理名詞，更不要說高雄，屏東。椰子樹只在照片裡看到過。

騎較踏車遠征其實在高一暑假就曾幹過一次，但僅是短程。和灝以及穿一條褲子長大的光三人，由新竹經竹南轉海線到達沙鹿。記得經過通霄時在路旁一家小雜貨店休息，想順便買冰汽水解渴。一看架上的汽水牌子都從未見過或聽過。很偉大，還是喝下去了。從沙鹿往台中市的道路是一條遠達天際一層接一層的上坡路。那時暑假大太陽的下午，柏油路面全是熱浪。不敢向上看那無邊際的上坡，只能低頭拼命往上騎，踩得雙腿都發抖。拼到山頂後一路衝下山到達台中火車站前已是近黃昏。在火車站前找了一間便宜旅館。是塔塔米通鋪。第一次住旅館，也是第一次看到旅館棉被是捲得像一朵半開的玫瑰。

不可能兩個人敢這麼就去天涯海角闖蕩江湖。灝原本是在台南市長大的，並且他阿姨是住在屏東糖廠宿舍。所以這兩地方是有地方落腳的。因此作戰計畫是第一天由新竹騎到台中市。這一段兩年前己經有經驗。第二天由台中市騎到台南市灝的叔叔家。第三天直取屏東灝的阿姨家。到屏東後與兩個表弟會和，四人一起帶帳篷炊具去佳洛水露營。帳篷是向灝父親工作的大學課外活動組借的四人帳。那帳篷可是重得要死的帆布帳，騎腳踏車不可能攜帶。先送到火車站託運到屏東。

參三的作戰計畫擬定好後就呈當時在新竹關東橋工作的父親批。兩人覺得我爸會核准的機會不大，但還是決定一試。沒想到我爸沒有反對。只說記得要每天要和他連絡一次。那時還沒有投幣式長途電話，打長途電話必須去火車站或是電信局，並且貴得很。我就說會每天寫一張明信片給爸報平安。我父親就批可。

我爸這個習慣一直沒改。數十年後我在美國帶著全家離家長時間旅行時會先通知遠在台灣的父親。爸都是說『可能的話，每天打個電話回台灣報平安』。

一切準備妥當就可以上路了。

說準備，其實也沒啥好準備。不像現在騎腳踏車裝備很多。安全帽，排汗衣，防曬油，太陽眼睛，水壺…。那時就是騎上學用的腳踏車。加上草帽，三槍牌內衣，運動短褲，布鞋，幾天換洗需要的衣物。對了，還要一些現金。That’s it!

往事只能回味 - 青春鐵馬向前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