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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孩子是祝福,不是詛咒
2011/06/25 17:36:05瀏覽9062|回應2|推薦29

我的孩子是祝福,不是詛咒

作者:李翠卿 ‧2011/3/1親子天下21

 

在商場上,陳長文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鐵漢;但在文文面前,他只是一個溫柔深情,時常感到軟弱的平凡父親。

從青壯之年到滿頭華髮,時間改變很多事。

唯一不變的是,父親對兒子的那一份痴心。

○○三年,理律法律事務所執行合夥人陳長文六十歲生日前一個月,事務所前資深法務員劉偉杰監守自盜,盜賣客戶新帝公司(SanDisk Corp)託管的三十億元股票後潛逃,舉世譁然。

壓力排山倒海而來,陳長文面臨了「放棄」與「承擔」的痛苦兩難。最後,陳長文選擇了後者。理律團隊以誠信的態度與新帝談判,達成賠償協議,在一個月內,明快化解了這個危機。

重新問起這段往事,素有冷靜犀利「鐵漢」形象的陳長文輕描淡寫的說,其實新帝事件並不能稱之為「生命中的挑戰」,「那只是一個非解決不可的問題。」

真正讓他牽掛、為難、憂戚、無助的「生命挑戰」,從來不是那些商場上的驚濤駭浪;而是他那有極重度多重障礙的愛子──文文。

對陳長文夫婦而言,在文文二十八年餘的生命中,每一天都是挑戰。

過去九年來,文文的起居都是由媽媽和外籍看護普丁照料,文文對普丁倚賴甚深,深到陳長文嘆道:「普丁的存在,可能比我這爸爸還重要。」然而,因為法律規定,普丁的居留年限即將屆滿,今年必須離開台灣。愛子心切的陳長文,以一個「極重度殘障兒子的爸爸」身分,撰文投書到媒體、到立院奔走請命,盼能通過立委鄭麗文延長外籍看護九年居留年限的提案。

陳長文的辦公室裡,無論牆上、架上,處處都放了家人的照片,尤其是文文,照片特別多。他指著照片中總是一臉憨厚燦笑的文文,細數著愛子每一個人生階段,「這張是我們文文某某歲的時候……」、「你看,是不是很乖的一個孩子啊?」、「真的很討人喜歡吧?這孩子長得多好。」

六十七歲的陳長文,談著二十八歲的兒子,像是新手爸爸說起襁褓中的嬰孩。愛憐之情,溢於言表。

那一刻,他不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鐵漢,只是單單純純、為了孩子憂傷或喜笑的一個父親。

天真的文文,或許永遠也不能體會老父親的心情,但老父親會一直、一直陪伴著文文,直到上帝不讓他陪伴為止。

Q
.能請你談談照顧文文這二十八年來的心路歷程嗎?

文文出生前,我們從未預期他會是這樣特殊的孩子;他出生以後,我們才開始認真關注這方面的資料。在台灣,大概有超過二十萬的身心障礙者,所謂障礙的類型很多,可能是身障,也可能是智能上的障礙。而我們文文,是極重度的多重障礙,雙眼近乎全盲、腦部發育不全……

打從他出生第一天,到現在他二十八歲,沒有一時一刻不需要人照顧。


你看文文小時候的照片,是很漂亮的一個孩子,現在也是個英俊的年輕人。仔細看或許看得出來他有點「不一樣」,但他仍是一個討人喜歡的孩子;不過,那是文文「平靜」時候的模樣,他「不平靜」的時候,狀況就非常棘手。

Q.所謂的「不平靜」是指什麼樣的狀況?

因為文文是這樣一個特殊的孩子,他媽媽辛苦幫他建立了一套很有秩序的作息時程:週一到週五,固定時間起床、固定時間就寢、在固定的餐廳用餐、由固定的大哥哥大姊姊服務。中間的時間,媽媽費盡心思幫他安排了很多活動,看錄影帶、聽音樂、聽聖經、上課……等。週末呢,則固定去某家百貨公司的某間餐廳,跟喜歡他的「粉絲」會面,中午、晚上也都是在固定餐廳吃飯。

我們的文文,說好聽一點,是照表操課很有規律;說不好聽一點,是完全沒有彈性。他的心智無法理解太多事物,只要中間有變數,他就整個節奏大亂,任何一個突發狀況,都可能成為文文「過不去」的關卡。

舉個例子來說,年前我們固定帶他去吃飯的餐廳休年假沒開店,換做是一般的孩子,比如說我那只有兩、三歲大的外孫,你只要告訴他:「餐廳要準備過年沒開,我們換一家好不好啊?」他一定可以理解並欣然接受;但我們文文不能,他很困惑,一直不斷問「為什麼」,就這樣僵持好幾個鐘頭,說好說歹都不願下車。

他小的時候並不會這樣,而且那時候也好處理,大人可以拎了他就走。但是,隨著年齡增長,或許他腦袋也比較「成熟」了,又或許他開始有「自己的想法」了;但這些「想法」很僵硬,當他困惑時,就好像電腦當機一樣,完全無法動作。你得等,等他自己恢復正常。

日常生活中,百分之九十的時間,文文都是很「平靜」的;但當那百分之十的狀況發生時,就有麻煩了。

年前,平常接送文文的計程車司機叔叔要休年假。媽媽怕文文不適應,想了個辦法,要接替的司機戴口罩假裝感冒,哄文文說「司機叔叔生病了」,把司機換人的問題勉強矇過去了。但文文準備上車時,一摸到汽車椅子的觸感,立刻察覺不對,那不是司機叔叔的車!眼看又要「卡住」,旁邊的人連忙情急生智說:「啊,因為車子也感冒了。」這才有驚無險的過了這一關。

生活中總會有一些難以預料的狀況,運氣好的時候,他可能很快就「想通」了;運氣不好的時候,可能就會「當機」很久。好不容易等他「重開機」,你以為中間空白的那些schedule(行程)就可以跳過嗎?不行!他還是會「堅持」要繼續之前沒做完的schedule。若因故無法如願,這下可好,他又當機了!

去年年中,有位家庭老師因為重病,必須開刀住院,無法繼續教他。我們文文哪能理解什麼叫做重病?他只知道「開刀很辛苦」,整天黏在「她什麼時候才會來?我好想她……」、「為什麼她不能來?」的念頭上,無法正常過日子。

因為這位老師的缺席,他整整生活大亂了三個星期。執拗的時候,他就趴在地上,不洗澡、不吃飯、不吃藥、不肯做任何事。我們文文打從出生就有抽搐的問題,不吃抗痙攣的藥會小命不保的。我看他這樣,心如刀割,你要我怎麼辦?難道要把他綁起來灌鼻胃管嗎?

去年年底有一天,文文媽媽憂心忡忡的問我:「爸爸,怎麼辦?普丁(協助照顧文文的菲籍監護工)九年工作期限即將屆滿,明年就要走了……」也難怪她擔心,文文有兩位老師,只是因為其中一位老師不在,就已經弄成這樣子了;如果平常跟媽媽全天候一起照顧文文每天起居的普丁離開,那會變成什麼光景呢?

Q.照顧這麼一個特殊的孩子,真的很辛苦……

真正辛苦的人,其實不是我,是我太太。

我其實沒有什麼資格談「照顧」文文的心路歷程,因為我們文文的主要照顧者是我太太。跟文文媽媽比起來,我為文文做得實在太少了。

旁觀我太太照顧文文的過程,我充分體會母愛的偉大。女人願意為孩子付出的程度,絕不是男人可以比擬的。

我太太是一個性情溫婉柔順的女人。文文出生前,所有事情她都尊重我,我說什麼就是什麼。有了文文以後,她溫柔依舊,但變得非常強韌獨立;有時候,甚至可能強韌到「獨斷」的地步。偶爾,我會有種錯覺,說不定可以不需要我這個爸爸……

之前,文文有狀況的時候,我說:「文文生病了,該看醫生或者該換藥。」但我太太會堅毅的對我說:「不,這不是『病』,這是文文的個性,他只是想跟媽媽撒嬌而已。」


這就是「為母則強」吧,感覺好像文文出生第一天,文文媽媽就已經決定這輩子該怎麼做了。跟她的付出比起來,我這個爸爸真的太慚愧。我沒有時間,而且,就算我有時間,我也沒有那個耐心跟本事。

我能理解文文媽媽的「強」,做為一個身在這樣處境的母親,她必須要做最周全的準備──特別是爸爸無法做後盾的時刻。

Q.媽媽是怎麼帶文文的?

文文媽媽很偉大,她讓文文儘可能體驗所有正常孩子應該體驗的事,儘管很多事在「以前的我」看來,根本沒有必要。

文文大腦發育不全,而且近乎全盲,他的「看」,充其量只能說是「瞄」,也不能靈活控制自己的手腳。但儘管如此,媽媽還是讓他去上盲人學校,教他點字、放錄影帶給他看;請家庭老師來教他畫畫、做餅乾、學鋼琴,抓著他的手塗塗抹抹或彈著五音不全的琴音……甚至還帶他去迪士尼遊樂園,把他生活安排得極其豐富充實。花博開幕到現在,我一次都沒去看過,但文文已經去看過好幾次了。

以前媽媽幫文文安排那些事情,我說:「媽媽啊,你做這些,對他都沒有用吧?」我覺得,以文文的狀況,永遠也不可能學會閱讀、畫畫或彈琴,學這些有意義嗎?但我太太平靜的告訴我:「爸爸,做這些,對他都有用。」她細心照料文文的飲食、讓他穿得整齊乾淨、堅持讓他學習各種東西、帶他出門接觸這個世界。

換做是我,恐怕就放棄了吧?就任由文文一輩子完蛋了吧?但媽媽不一樣,她認真給予文文所有她能夠給予的一切,哪怕在其他人眼中看來或許根本沒有意義。

之前文文有嚴重困擾時,我問醫生:「我們文文這種問題常見嗎?」他回答:「沒有,不常見。」理由是:「像文文這種狀況的孩子,能長到這麼大的並不多。」

我們文文雖然是多重障礙,但在他穩定的時候,他真的是一個很棒、很友善、很有禮貌、性格很healthy(健康)的孩子。若不是一路走來,文文媽媽都這麼堅持,文文今天的狀況一定不可能這麼好。

Q.你有想像過,如果沒有文文,或者如果文文不是這樣,你的人生會有什麼不同嗎?

如如果文文很正常,那他現在二十八歲,也許已經在當律師、建築師了吧……我很難回答,這樣的文文,會讓我的人生有什麼不同。唯一確定的是:我百分之一百無法像現在一樣,對別人的需求,特別是有特殊兒的家庭的需求,有這麼深刻的體會。

文文六歲那一年,我參加了紅十字會,不是因為我多麼想追隨紅十字會之父亨利杜南,也不是因為我本來是多麼有愛心的人;而是因為文文,讓我看到了什麼叫做「困境」。

台灣有很多「文文」,他們的處境比我們家要來得艱難太多。儘管我們家境負擔得起,但在照顧文文時,仍時常有無助的感覺;在那些經濟弱勢的家庭裡,要照顧一個特殊的孩子,是多麼辛苦的一件事?台灣某些傳統信仰中,甚至還認為家裡出了這樣的孩子,是一種詛咒、懲罰或報應,這更是情何以堪。

對我來說,文文從來不是一個詛咒;相反的,他是一個祝福。因為文文的關係,紅十字會二十年前推動了「讓愛穿透障礙」計畫,募集資金並宣導對身心障礙者的正確認識,就是想為那些家庭盡棉薄心力。

這也是我為什麼希望支持鄭立委提案修法的理由。我為這問題投書以後,有人說:「如果繼續延長外籍監護工在台時間,會搶本地勞工的飯碗,根本的解決之道應該是要政府建立長期照護制度,而不是把外籍看護的居留期限一延再延。」也有人說:「陳先生,你不是這個議題最好的代言人。」因為我們家不是那種用不起本國監護工的家庭,沒有「立場」主張這件事。

對,就家境來說,或許我真的不是「最佳代言人」。但台灣有許許多多的家庭有類似普丁跟文文這樣的問題,台籍看護有他自己的家庭要照顧,無法心無旁騖的照顧像文文一樣重症的孩子,或是需要人隨侍在側的老人家。

我投書以後,有一位女士寫信跟我分享她的心情。她高齡九十七歲的母親,也面臨了外籍看護瑪妮年限屆滿的焦慮,對她母親來說,那位印尼籍的看護,是比家人還親近的存在。這位女士擔憂萬一瑪妮回印尼了,老人家會難以適應,她告訴我:「我只盼老母親能安享天年,此願足矣。」

是的,所有這一類家庭的心聲都是如此,只是卑微的希望親愛的家人能夠平安度日而已。

我當然明白,延長外籍看護的居留時間,並不是釜底抽薪之計;但是,政府的長期照護制度,就像天邊的一朵雲,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降下甘霖。然而,像我們這樣的家庭,每一天都有迫切的需求,不能等啊。

Q.容我問一個有點殘酷的問題,你是否想像過,你們夫妻有一天會比文文先走一步?

我們當然想過。我今年六十七歲,文文媽媽也過了六十歲。現在我們身體還算是不錯,但十年後、二十年後呢……我們怎麼可能不擔心?

但換個角度想,我們跟文文的命,其實已經很不錯了,不是嗎?我們一家人到目前為止,都過得很幸福,不是嗎?而且,就算我跟我太太都走了,文文還有姊姊、姊夫、外甥呀。雖然,可能無法像媽媽那樣細膩,但我相信他們會盡力照顧文文。比起那些真的很弱勢的家庭,我們文文的處境,其實是相對容易的。

我們家有個「約會」,每週六晚上,我跟媽媽,還有文文以及姊姊一家子人,都會一起外出吃飯。文文有時候還是會「卡住」,弄得人仰馬翻。我怕女兒或外孫困擾,曾跟我太太說:「媽媽啊,下次吃飯就別找姊姊來了吧,平白讓他們緊張。」媽媽沉著的回答我:「爸爸,姊姊還是該來,因為對文文來說,姊姊是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而且,我相信姊姊也喜歡全家人一起吃飯。」

媽媽果然比爸爸睿智,她已經設想好了所有的事。

對我的小外孫來說,了解世界上有像舅舅一樣特殊的人,何嘗不是一種生命教育?我有幾張外孫在飯店大廳幫他們舅舅推輪椅的照片,文文跟他們都笑得好燦爛,那個畫面真是美麗極了。

我不知道,我們還有多少日子可以這樣「全家人」一起快樂吃飯……但在我們說再見之前,這是一個地老天荒、永遠的約會。



( 心情隨筆家庭親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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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應文章

雅三
等級:8
留言加入好友
一天
2011/06/26 10:34

一天的日子  一天過

有時候  不能   想   長長久久

祝福

希望您的提案能夠通過 




等級:
留言加入好友
謝謝分享
2011/06/26 02:16

只能勸您全家要放得下

全世界可憐的人很多
有人因為上網自拍身體
也就是露鳥
就被刑事處分
一生紀錄都跟著他走
很多公司都不會要他

所以期盼大律師能夠
要化小愛為大愛
幫助更多的人
台灣需要人權律師
祝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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