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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10/04 13:48:12瀏覽2678|回應7|推薦80 | |
在天上的父母,在人世的文文,讓陳長文從大時代走過來的人生,不斷叩問天堂,也更積極的行走人間。記者徐世經/攝影 天上的媽媽 地上的文文 大河人生 陳長文的愛 奔流成長河 【2009/10/04 聯合報╱本報記者王文玲、何振忠】 望著父親的背影離去,那年,陳長文五歲;還來不及記憶,一個不懂「為什麼」的年齡。 征途上家書 拼湊童年空白 沒有父親的家裡,絕少談起父親;對父親的記憶,只有一張照片。埋藏心裡六十年,直到母親過世,陳長文整理媽媽的抽屜時,才發現父親在征途上寄回的家書,拼湊出這段人生空白。 這是陳長文的一九四九。 民國卅八年,陳壽人將軍隨國軍撤退來台,安頓好年輕的妻子和四個兒女,隨即接到命令,隻身再回到國共內戰的戰場。 五歲的疑問 至今仍是疑問 五歲的陳長文,不懂父親為何離去,也不知為何不再回來;即使現在,陳長文還在問:當時戰況其實已經結束、國民黨徹底失敗,上級為何還要他回去,「有什麼意義?這是一場沒有意義的戰爭。」 「父親的走對母親來說,是莫名其妙的一個狀況。」才安頓好的家,一下沒了男主人。直到四年前母親過世,陳長文整理媽媽房間,意外找出父親在前往四川戰場的不歸路上,沿途發自香港、成都、重慶的家書。 思父濃濃情 寧願留在心底 走向生命盡頭的信箋,內容卻再平常不過,只有噓寒問暖;這些信,竟成父親留給家人的絕筆。 不久前趁在大陸講學之便,曾有股衝動到父親埋骨的四川邛崍五面山憑弔,但陳長文忍住了;即使在台北供奉父親靈位的忠烈祠,都很少去,寧讓濃濃的懷念,留在心底。 「那是一個苦難的時代吧。」只能這樣說,「無法比較有爸爸和沒有爸爸的區別,但說沒有缺憾,是過份的一句話。」 絕少對外談父母親的陳長文,在母親過世四年後,去年一封「給母親,也是給為人兒女者的信」終於寫出深埋六十年對父母親沒說出口的感念,一字一刀的反省,冷冷凝視,涓滴細流匯成奔騰的大河。 「如果可以重來,我要陪老媽媽多打打麻將。」從不向命運低頭的陳長文,其實留著許多遺憾。 老媽與兒子 看不到他的信 用最溫柔的筆,寫給最愛的人,可惜他們都看不到。陳長文寫給在天上的老媽媽,也寫給根本無法閱讀的兒子。這封埋在心裡的信,寫了更久,寫了廿七年,陳長文告訴重度腦麻的兒子文文:「天堂從不曾棄守。」 陳長文在跟我們講述兒子近況的時候,思緒突然飄向遠方,在剛硬的臉部線條下,眼角已泛著淚光。 「那天,那天…」呼了一口長氣,大律師的聲音哽咽了,空氣凝結了好久。「文文媽媽就在…,文文媽媽半夜就坐在那個地方,她不曉得該怎麼辦?」 談文文當機 大律師哽咽了 一向辯才無礙的陳律師,在訪談幾小時後,竟也「當機」,一如他形容文文。 「文文最近出現的狀況是,你帶他出去,他會突然當機,他就是不要站起來,不曉得接下來要做什麼。」 父親的眼神移到牆上兒子的照片,「那天從外面吃飯回家,文文怎麼講都不下車,從七點坐到八點、九點,坐到夜深人靜。怎麼辦?媽媽只好陪著在車上睡。到了天亮,文文突然說要上樓叫爸爸,一陣人仰馬翻,才終於下車。」 這種鏡頭,是家中沒有這種孩子的父母所無法體會的,可是廿七年來,陳家天天上演。 文文因為早產,出生時只有一千五百公克,腦神經嚴重受損。陳長 溫柔與憤怒 一枝筆兩種情 文文的視力已近全盲,智力仍然幼稚,可是陳長文要寫信給看不到的文文,也指名道姓寫給在朝高官。每篇文章必談阿帕契直升機七百五十億採購案,「七百五十億可以幫助好多像有文文孩子的家庭,或那些失業等待救援的家庭!」 近一年,陳長文一面溫柔的對家人呼喚,一面憤怒的振筆投書,要國防部長陳肇敏(已卸任)解約阿帕契案,要金管會主委陳←檢討高道德風險的幼兒喪葬保險,一切不公不義、不合理現象都要管。 「這種心情,你懂嗎?如果國防部長理解我的心情,也許可以多體會一點。」 看起來是兩個陳長文,其實是一個陳長文。這條人生長河,有時在地面上奔流,有時在地底下伏動,時不時,就從記憶的缺口湧出。 已說過一百遍,陳長文不厭其煩的再說第一百零一遍:「購買一個當敵人都打到自家門口才要升空攔截的阿帕契,根本是荒謬的笑話,還不如賠錢解約。真是太超過!」 可是,政府沒有理他。幾個小時的訪談裡,陳長文提到阿帕契不下廿次,理由很簡單,「當我看到文文時,我就想到其他人,他們把孩子丟在那裡不管,他們真的沒有辦法、沒有辦法、就是沒有辦法…。」 體力、心境上永不停歇的累,「有時會挫折到完蛋,」陳長文不捨的說,「尤其是文文的媽媽,她一直都會、都會很慘。」 為人生倒帶 四十歲還在惑 「我人生前半場,一直很順、很順。有一陣子,電視可以有四個台同時有我發表評論。」快速地為自己人生倒帶,「我得心應手,那時頂著哈佛博士的頭銜,中美又斷交,我紅得很。」 可是,「如今回想起來,我很幼稚,實在不懂在幹嘛。」 「我恐怕四十歲還在惑,近五十歲時才開始去想,那些是很無聊的事。我開始會生氣、會感覺,我有另外一個任務要去做。」 「會有這些轉變,跟我們家文文一定有關係。」身兼紅十字會會長的陳長文近來出現的場合多是公益活動,最近更忙著幫災民重建家園。 身為台灣最賺錢律師事務所之一的負責人,陳長文也向其他合夥人建議,拿一些錢成立基金會,做些有意義的事。Doing well by doing good,公益成了理律的另一塊招牌。 只是,命運對陳長文的叩門,還沒停止。兩個月前,因為血尿健檢,查出膀胱有顆惡性腫瘤,這個發現讓陳長文驚懼、徬徨了一小段時間,但他很快決定開刀摘除,還大方的將自己罹癌經驗發簡訊、寫出來提醒大家注意健康。 「我有點感觸,沒辦法,非得要指名道姓不可,甚至想站在辦公室門口告訴他們,你很惡劣,為什麼不省下那七百五十億。我隨時會走掉,可是孩子們一直會在那裡。」 升級當祖父 筆桿挑戰風車 這是做父親的責任。特別是一個從戰爭時代走向和解時代、經歷過大風大浪的陳長文,這時只想要用筆桿挑戰那巨大的風車,「或許有朋友覺得我過份了點,如果今天我跟他們講我的心情,他們也許能理解。」 「鰥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這樣的社會好過癮,不是嗎?」已經當了外祖父的陳長文看著桌上外孫的照片,堅定地說:「我要繼續奮鬥,幹掉它(指七百五十億)!」 大河人生/想當…天上掉下來的總統 「我唯一想做的官是總統,但我一定做不到。」 如果人生重新來過,「我會繼續走法律這條路。」但問他如果要當官,理性的陳長文又跳出來,自顧自分析:「要就做總統,我很想做總統,我曾寫過信給馬英九,司法這部分總統可以做得更好;七百五十億阿帕契賠償就賠,可以透過其他合作讓中科院、中研院、學校都來參加。」 「但說實在,要做到像馬英九那樣犧牲,我會考慮一下。他沒有家庭生活,完全奉獻給老百姓。」 「話說回來,因為我沒辦法選舉,會死得很慘,台語又不輪轉。但馬英九的個性跟我又不一樣,他的位子像我這樣的個性就好了。」 律師自問自答,分析後下了結論:「這樣回答好了,我做一任就好了,最好不要經過選舉,天上掉下來。我做他的副總統,這小子突然在任上葛屁(掛掉),我就是總統了。That will be a good idea。」 從小就沒了父親,陳長文四個兄弟姊妹都由母親獨力帶大。圖/陳長文提供 這是陳長文父母唯一的合照,也是父親留下的唯一影像。圖/陳長文提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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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事評論|公共議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