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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4/05 20:52:31瀏覽849|回應1|推薦1 | |
最近在網上偶然與人討論到劉曉波的一些論點,覺得值得再多討論一些。劉曉波應該是當代中國最有代表性的思想界人物之一,值得大家給予最大的關注。 他還說,中國不但缺乏理性的生命進發,而且其理性也僅僅是極為狹隘的、帶有強烈功利傾向的道德理性。…它的主要作用,是對感性生命的壓抑。儒家的道德理性積澱的時間之長,已經形成了厚而堅的心理學刻板結層,不僅生命力被徹底壓抑,而且實證理性、思辨理性、宗教理性也一直處在萎縮的狀態。…要想恢復中國人真實的自我意識,首先要解放生命活力本身,只有生命本身的解放,才能帶來為生命服務的理性覺醒。
對我來說,劉曉波的論述中最重要的問題是「主體性」的問題。 我以為劉曉波太迷信「主體」(這與他反對「本質」概念,有違背之處)。他好像真認為通過個人的主體性可以開展出美好的世界。 讓我套用他的反「本質」論,我以為人根本沒有什麼「主體性」。人有本我(id),有超我(superego),有自我(ego)(這些其實也是概念建構),就是很難有什麼主體性。人的本我使人能活動、能創造。但是,這個本我也隨時被「物性」牽引,像禽獸一樣行為。人的超我,可能就是劉所說的社會性,那也可以是僵硬、無生命力的。唯一的機會,是人的自我,或許能做出調和,使我們活得更統一、更適應。但是,那是什麼主體性?主體性在哪裡? 主體性是臆說,是被建構出來的概念。 人常拿著「主體性」概念來要求解放,而實際卻是任性施為。文革就是任性施為。而劉卻痛斥文革,絲毫不肯定文革中人們的作為。 我不是說我肯定文革,而是要問什麼是主體性?怎麼樣才能實現主體性?讓人們自由,結果人們卻肆意搗蛋、破壞。那是什麼主體性? 我們根本抓不到主體性。主體概念是被建構出來的,個人主體的實質也有待社會來建構。個人主體不是自動迸出來的。當國民人格普遍有某種偏向或缺陷的時候,「解放」並不能彰顯主體的美好,而可能是醜陋;並不帶來創造,而可能是毀滅。 多數個人的主體性,其實是由社會來建構的。所以,社會如何建構個人主體性,這才是問題的關鍵。反社會,倡個人。這路是走不通的。 那麼,如果是反傳統中國社會,反傳統文化呢?我以為也未必恰當。孔子嘗試建構的個人主體是僵硬的、無生命力的主體嗎?未必。反之,孔子所嘗試建構的「道德主體性」可能是唯一的個人主體性的理想型態。也許,孔子下意識地太偏重家庭人倫,但是,這也不是一個「反」,就可找到正確答案的。 二十世紀初法國社會學先驅大師涂爾幹(Emile Durkheim)曾指出,個人主義是社會發展的結果,是分工的社會才使每個人成為「不可取代的」個體。我深以為然。 涂爾幹曾嘗試指出真正的個人主義為何,他抨擊古典經濟學者們所提倡的功利主義的個人主義。他認為功利主義的個人主義是無政府的、利己的,是一種利己式的自我崇拜。他並說:如果沒有任何超越個人利益的利益,所有的社會生活都將不可能。 涂氏同時也質疑由康德與盧梭所代表的所謂精神主義的個人主義,他認為康德與盧梭是要從孤立的個人演繹出個人主義的倫理,而未能覺察到後者其實是源自社會。 海耶克也曾區別所謂真的與假的個人主義,他指出假的個人主義的特徵是:要把所有的小團體分解成一顆一顆的散沙,成為毫無自身凝聚力的、原子論式的個體。 總之,涂氏與海氏都不贊成原子論式的個人。這與劉曉波的對抗社會的個人概念,相去甚遠。 涂爾幹也曾指出,規範是自由的保障。我個人對涂氏此說最有感觸。 我們一般以為,西方國家是自由國家。但是,我去美國,感受的是他們的生活裡充滿了規範。重點是這是他們的民眾所接受的集體規則,而不只是法律條文規定。他們會遵守交通規則,民眾甚至會自動扮演執法者。但是,在中國大陸,人們遵守公共規則的程度,遠低於歐美日(台灣似乎居中)。有一回,我在北京搭公車, 從而,劉曉波將自由與規範對立看待,並認為傳統中國因為規範太過,以致失去生命力,我不以為然。 德國社會學者韋伯(Max Weber)認為,西方近代的資本主義制度之興起,關鍵的突破在於新教倫理所衍生的禁欲主義(與營利欲的奇特結合)。他還特別強調理性化的、去人性化的「科層組織」(bureaucratcy)的力量,在當代的重要性。 韋伯的說法啟發了批判理論(法蘭克福學派),因此紛紛討論近代西方「工具理性化」的問題。這與劉氏歌頌近代西方(文藝復興時)的酒神崇拜的、感性的創發力量,實大異其趣。 當然,韋伯並沒有完全忽略感性因素在西方歷史上所起的作用。但是,那顯然不是唯一的力量,甚至不是最主要的力量。 再看日本。日本近代的個人感性發展固然不可謂無,但是,他們最讓人印象深刻的還是他們的集體紀律。 要說感性,文革時期的中國大陸就展現了高度的感性。但是,這種感性帶來的,恐怕更多是集體的痛苦,而少有積極性。因為,這裡還缺少一個由社會建構了的、能遵守合理規範的主體。 我並不打算回到天人合一、萬物和諧的傳統理想。但是,我不以為劉曉波依賴「感性生命力」的創發真的是當前中國的一劑好藥。中國人的感性能力是需要開展,但是,那不應該是在與社會性、理性對衝的狀態下來尋求開展。如果是,恐怕會是一場悲劇。 但是,下面,我想指出我對劉曉波的推崇之意。 我認為劉曉波是當代中國少數最有代表性的思想家之一。比之李澤厚,我認為劉更具有衝決網羅、帶動文化突破的潛能。李澤厚批評劉太情緒化。是有可能。但是,適時的激情卻也可能是最重要的時代推動力。 最重要的是劉的批判精神。他批判傳統中國文化,更批判傳統與當代的中國知識份子,認為中國的知識份子怯懦、奴性,卻自我感覺良好。 我不以為他說的都對。但是,他的反省夠深、衝擊夠強。總體而言,中國需要有這樣的批判聲音。 但是,他已經四度入獄。現在似乎還在牢裡未獲釋放。讓我們為他、也為中國的長期發展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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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事評論|兩岸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