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商隱 (義山) 的男女情

                                                 馮濟灝

                                              Nov. 5, 2014

                                                 Toronto

唐.李商隱

無題

相見時難別亦難，      　東風無力百花殘。

春蠶到死絲方盡，      　蠟炬成灰淚始乾。

曉鏡但愁雲鬢改，      　夜吟應覺月光寒。

蓬山此去無多路，      　青鳥殷勤為探看。

沒有人知道李義山到底從年輕時一路走過，認識了多少紅粉知己。這首【無題】中的詩句：「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乾」，那是很深情了。今日的我，偶爾也感覺「夜吟應覺月光寒」，可從沒有念著一個人「曉鏡但愁雲鬢改」。

* 雲鬢一詞，明顯說的對象是女子。所以「曉鏡但愁雲鬢改」指的是當時愛戀的對方，「夜吟應覺月光寒」說的是自己今日的心情有如月光之寒。

既然稱為【無題】，當然有原因的，那就是不能說這位使李商隱「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乾」的女子是誰，只能放在心底。蘇軾憶亡妻，有謂「十年生死兩茫茫」，明明白白講的是王氏；元微之懷念死去的妻子，寫道：「謝公最小偏憐女，自嫁黔婁百事乖。顧我無衣搜藎篋，泥他沽酒拔金釵。」。就連李商隱本人懷念亡妻，說是「背燈獨共餘香語，不覺猶歌起夜來」。他命名悼亡的這首詩為【正月崇讓宅】。更反證【無題】中的女子絕非是他的妻子，李商隱有不能說的秘密，詩中的女子，搞不好是他的長官的妻妾吧，當然這只是猜想了。唐代社會開放，尤其道觀中道姑愛怎樣就怎樣，據傳，李商隱也和一位道姑有私情，我認為此詩女子若是那個道姑，李也未必不敢明言。

* 李商隱懷妻詩--- 【正月崇讓宅】

密鎖重關掩綠苔，廊深閣迥此徘徊。

先知風起月含暈，尚自露寒花未開。

蝙拂簾旌終輾轉，鼠翻窗網小驚猜。

背燈獨共餘香語，不覺猶歌起夜來。

** 晚唐名妓魚玄機後為道姑。風流無礙；楊玉環出家為尼不過掩人耳目。

李商隱這首詩並非是托意，也就是說，這是白描真實的愛戀心理狀態，並不是另有所指的喻。李商隱天生情種，很是罕見。固然寫了給情人的「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乾」，同時也寫了給亡妻的「背燈獨共餘香語，不覺猶歌起夜來」。論情，前者濃郁，後者清淡。濃淡都是深情。

李白對女人沒有這種敏感，杜甫窮了一輩子，沒有心情去了解男女間的事情，王維一心要空靈，妻子死後沒有再娶。他寧可一個人在竹林裡彈琴，看月色。這三個詩壇上的領袖唯獨在男女情感上的經歷上比不上李商隱。他不管對妻子，對情人都活出了自己的心，然而一顆心，兩樣情。搞不懂這點，也搞不懂李商隱的情感生活了。有些人乾脆說這兩首詩全部是給他的妻子王氏的。從詩意上來看，那是兩樣情。李商隱當然也寫了不少其他的詩，如韓碑等。流傳後人最為人樂道的只有這兩樣情了。李商隱喜歡女人，已經到了癡的地步。詩的尾語說：「蓬山此去無多路，     　青鳥殷勤為探看」。古人講這兩句是怨嘆中，留有生機。我想這是情癡。如此情癡，他是沒法有大事業的。情癡和生機了無關係！

個人認為大部分女性看到「一顆心兩樣情」就會很反感。因為她們希望的是專情。一小部分女性心中愛慕的是已婚男性，又認為此情無可替代的話，就會寬釋李商隱這種人。這叫做「只要曾經有過」的浪漫。當然對於胡七八糟亂搞的男女也無所謂了。他們就像狗兒餓了亂扒垃圾桶一樣，無所謂黯然消魂。

這些爭議都是不必要的，李商隱的生命過程取決於他的個性。他也無法改變自己，讓他再活一次，想必依然故我。美女斟酒，李白看到的是美酒，李商隱看到的是美女。那也是天性使然了。追求戀愛的魚玄機曾講：易得無價寶，難尋有情郎。李商隱可稱有情郎。

本詩為七律，對仗不但工整，且有巧心。自為千古傳唱。其中「蓬山此去無多路，青鳥殷勤為探看」的「看」為平音，唸做ㄎㄢ。此處不能用仄韻，平韻留下嬝嬝餘音不盡。中語文音韻深奧處，此中可見。

手寫稿所用毛筆均為日本製造的非獸毛卡式毛筆。不管多細的毛筆，都不能寫出我常用的小字，加上沒有追求書法。也就少用了。然而毛筆筆鋒是任何書寫工具無法取代的。愛好書法的朋友倘佯其中天地寬，自不待言！

平生用色僅三色--黑朱藍。他色少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