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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2/24 16:11:54瀏覽895|回應0|推薦9 | |
蘇軾-史感(定稿) 分類:隨性詩詞 2009/07/09 14:40 Junly 9 2009 改寫於多城 Dec. 24, 2013定稿於多城 馮濟灝 注意:不只一次,我都把手稿和文字貼在此處。那是因為這七八年,讀書越讀越少,越讀越慢,不管中英文的東西,都有手抄或手稿。所寫也都歸類存在資料庫裡面。發覺這樣做領悟就深了。拿中華古人詩詞來講,只要手抄,能夠感受到古人。這是培養史感的一種銘感,也是內觀。寫給自己看的,其實是用草書;貼出來分享的,把草書改成楷或行書,大家都能看懂。有些筆法已經草化了,不計較楷書中有草書筆畫。有些詩詞,抄寫往往很多遍。 本格朋友朵雲和我有共感,她也寫筆記,更說:詩詞不圖多看,而是久久看一兩首咀嚼。概念是很像的。小差別在於她能凝聚詩句,我沒這本事。好在我有自知。不敢稱詩人 蘇軾-史感 蘇軾的史感和真正歷史家的史感不完全一樣。蘇軾加入了個人的想像。這和Edward Gibbon徘徊在古羅馬廢墟,而對帝國淪亡感生了身歷其境的婉惜。回英國後花了畢生時間寫了羅馬衰亡史不同。也和司馬遷不同,他繼承父志,要能究天人之際,天人之際靠歷史回溯,以古論古就是史感,透看古今,成一家之言。Gibbon和司馬遷都是史家,蘇軾是文人。文人史感有時不完全貼近史實。對史家而言,史感促成寫歷史。沒有史感,寫的史書不成玩意;沒有史感,文人寫不出感人的歷史詩句。 史感的培養是史者必具的。以古論今,或以今論古者多,透看古今成一家之言者少之又少。遺憾。這些年很少看當代歷史書或論著,泰半也因為無法感受作者的史感,興趣缺缺了。
................................... 宋代的蘇軾,若和唐代的李白相較,在詩、詞上,那是旗鼓相當,一時瑜亮。這是論才。若是講到學,蘇學士是龍圖閣大學士,進士出身。李白平生在為學上並沒下到這樣的功夫,正如蘇軾的皇帝,宋神宗說的一般,才學上蘇軾猶勝李白幾分。並非至論,論才,二人伯仲間,而或李白略高些;評學,蘇軾勝幾分。
蘇軾生在積弱的宋代,李白生於富強之顛,即將沒落的大唐。兩人境遇受到時代的影響當無疑問。然而時代雖殊,二人命運的起伏似乎遙相呼應。李白在三十餘歲後,淪為無業,飲酒至歿。蘇軾中年,神宗死後,有十餘年仕宦還算風光。除此之外,因烏台詩案羈押大牢,差點折了性命,李白在玄宗失勢後,因為永王事件也差點被處死。李白從未真正為官,朝中傾軋他沒經歷過。蘇軾具有進士背景,官場上終身為新、舊黨爭所累,他幾乎就是在一貶再貶中生活。最遠的一次被貶到儋耳(海南島)時,蘇軾已經六十開外了,自份必死,寫道: 魍魅逢迎於海上,寧許生還(見儋耳謝表)。蘇軾死於遇赦歸途於毘陵。途中有詩云:鶴骨霜冰心已灰…曾見南遷幾個回?得年六十六。 蘇軾的對頭就是王安石和後起的章惇。北宋積弱,外有強敵。內政不改革,國防不加強,那是坐以待斃。王安石眼中看到了不利情勢,倡言新政,也是時勢使然。但是蘇軾反對王安石某些新政措施。蘇軾就這樣被貶了幾次官。當然他和舊黨的關係也不是沒有齟齬。他和司馬光都被認為是舊黨,兩人也鬧得不很愉快。司馬光被他說成是「司馬牛」,意思是司馬光固執如牛。說穿了,他什麼黨也不是。蘇大學士對政治見解不脫唐、堯、禹、舜那些陳說,他的策論也因此不特別高明。蘇軾詩云:讀書萬卷不讀律,致君堯舜知無術(見:戲子由)。宋朝需要的正是律法這些東西。無術能成堯舜,甚至抗遼、金嗎?蘇學士的很多見解不見得是可行的呢。不過他在杭州等處為官的風評還是不錯的。以眾生為念的心去做地方官,守得住「士」的原則,再怎樣也不會做得太離譜吧。 蘇軾做過官,也因為做官才被貶謫。貶在荒境,有時連住的地方也要費周章自己蓋房子。所以做官對他談不上什麼榮祖耀宗,或者是成就。身為大學士,他也沒有歐陽修和司馬光一樣,有什麼大著作。身為文士,蘇軾可稱為風流人物。以詩、詞、散文傳世,殆出天性與遭遇。 蘇軾的詩、詞、散文來自於生活的感受和所學。他沒有李白的飄逸,可能也不是酒星,卻憑添幾許史感。李白學劍,心中有俠氣的念頭,蘇軾讀書,心中自知是文人。李白學道,他的道裡面含有術,甚至由術演變的謀略,說白了就是空談。蘇軾讀莊子,認為自己過去也有類似看法,只是沒特別道出罷了。所以蘇軾的道是古書裡的哲學。除此外,佛家也給他的人生觀相當的影響。儒、釋、道伴隨著蘇軾的坎坷起伏。蘇軾一路學習的達觀,不止李白不及,杜甫也難比,更遑論清照和李煜了。達觀或許不是天生的,而是為學之功了。蘇學士如此學力在文章中處處看得到。我不認為蘇軾天生很樂觀。他的遭遇迫使他必須使用自己所學來寬釋現實。一個個性很拗的人,碰到了如此遭遇,蘇軾的回應是:「誰怕」!(見蘇軾詞,定風波)。 蘇軾對赤壁是印象深刻的。除了有前、後赤壁賦,還留下大江東去-念奴嬌詞一首。這首詞充滿史感 (historical feeling)。詞中意境是真的,歷史未必是真的。周瑜是主持這場水戰的將領,大致上是事實,但是「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是蘇軾的文人想像,用來對應「千古風流人物」的風采。同樣的題材若由岳飛來寫應該是「八千里路」與日月、塵土、風霜了。岳飛有實戰經驗,不會認為曹操數十萬大軍集結,周瑜還能談笑。事實上,赤壁一戰贏的僥倖。吳、蜀當事者都捏一把冷汗。蘇軾說他是「雄姿英發,羽扇綸巾」。可能是從「顧曲周郎」而來的聯想。周瑜本是一個愛好音律的人。他沒有什麼留給後世,不像諸葛亮,還留了幾篇文章。「羽扇綸巾」講的是他的儒雅,「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強調的是從容。蘇軾的想像就算不是事實,卻使這首詞生色許多。 赤壁之戰造成曹操倉卒退兵,也不完全因為赤壁一個戰役的敗戰,他的軍中染上了疫病,不退兵也不行。東風只是一個因素,而且是吳、蜀對水文、氣候的統計資料的運用。曹操無功而返有因素,否則二度過江也是可能的。不管怎說,三分天下形成了。終曹操之世沒有再次發動大規模的統一戰爭。
蘇軾的千古名句「大江東去-念奴嬌」的歷史感覺甚深,詞中主角是周瑜。用一詞和二文兩種方式,三篇文章來表達史感的也只有赤壁主題了。蘇軾在前赤壁賦中談到他的朋友說:(赤壁)此非孟德困於周郎者乎」,他的朋友為歷史情境遷引,感到自己也終化為古人,於是「哀吾生之須臾,羨長江之無窮」。這也是「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的感嘆。昔日王羲之寫蘭亭序時,悲從中來,也是哀人壽有盡時。蘇東坡對這個問題看法超越了兩者,極為接近西方的浪漫主義(Romanticism)。他認為「自其變者而觀之,則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變者而觀之,則物我皆無盡也」。(前赤壁賦) 蘇軾同友人說:如此山、月、風以及江上美景,取用不盡。就在愉悅的瞬間得到了永恒。永恆就是「無盡」。
* 大江東去念奴嬌,前後赤壁賦,個人稱為赤壁三文。此處併看。
人們好把王羲之的蘭亭序和蘇軾的寒食帖比並論,稱前者為中華第一行書,此非過言;寒食帖稱之為第三行書則是溢美。更易忽視了這幅珍品都是書者所寫的文章,王生於晉,受四六駢文的影響,其文固然比不上庾信,也是一時之俊。王羲之飲酒後的感傷,一揮而成,沒有作做。裡面改了好幾個字(他的心情紊亂造成的),字裏行間也看得出來他情緒的起伏,嘆息人生短暫,心有所悲。蘭亭序的書法與文章搭配,中華第一行書當之無愧。可在人生境界上,王羲之是比不上蘇軾的。王的貴族背景,使他生活優渥。信道更要長生,蘇軾不然,接觸道佛,卻是儒者。他只求在有生之年好好領略人生,臨死時深信不會陷入地獄。
附錄: 詠赤壁 蘇軾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亂石穿空,驚濤拍岸,捲起千堆雪。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 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發。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故國神遊,多情應笑我,早生華髮。人生如夢,一樽還酹江月。 談赤壁 杜牧 折戟沈沙鐵未銷 自將磨洗認前朝 東風不與周郎便 銅雀春深鎖二喬 一首唐詩,一首宋詞具有共同的歷史看法。赤壁大戰的主將和策略來自於東吳的周瑜而非諸葛亮。東吳正面迎敵,蜀漢還沒成形。諸葛亮在曹操和東吳開戰前看到了漁翁之利,那就是蜀漢因此有可能佔一席地位。從上面的地圖中也看的到荊州對劉備集團的重要性吧。劉備得到荊州有利於建立蜀漢政權,也因為關羽死在荊州(實際死於麥城,此處宜稱荊州),劉備為了復仇為東吳所敗。成也荊州,敗也荊州。別小看劉備的遊俠義氣,那是千秋的。敗了大業,成就了俠者的千秋義氣。自古以來,如此君王少見。他可比劉邦活得更自在。可別把劉皇叔當成是虛心假意,或毫無主見,更或膽小。這也見證了是甚麼人,就有甚麼結果。是遊俠就不可能有大業。這種兄弟義氣/情深和流氓(遊民/遊俠)個性,中華獨濃,日本則摸到邊了。劉備可稱流氓的祖師爺。我很佩服劉備,自己也不敢搞大業。像劉邦那樣,為了去他蛋的大業,殺光兄弟,咱寧可市井混口飯吃。可見歷史讀通了,透看了。 *劉備為了報仇,不聽任何勸告,不但領軍,而且是毫無計畫的就開戰。記載於三國志,並非是演義。很足以說明他的兄弟情長,甚麼國家,甚麼社稷全扔了。征途重傷,可見自身危險絲毫不顧。這樣的遊俠,怎成霸業。說是圖個痛快,那是痛快了。看到這裡,沒人敢講他膽小。 周瑜為東吳主將,運籌帷幄在他一身,諸葛亮必然要參與這場聯吳制曹的戰爭的。杜牧認為東風是僥倖的,算定了東風必來豈能僥倖。誰算出東風必來呢。這有可能是周瑜,也有可能是諸葛亮。前者是三國中水軍最強的主帥,有可能極為了解氣象和水文,後者同樣以知識淵博著名,長期調查區域的氣象和長江水性也有可能,畢竟長江是天險。然而曹操的攻擊是不能預測的,怎樣抓住變動因素(曹軍來擊),立刻衡量當時氣象和水文的功夫要靠日積月累的見微研究及知著的統計資料/模式,這一點絕非僥倖。所以我認為杜牧忽視了這個因素。曹軍若在另一個季節發動攻勢,東吳和蜀漢也同時會衡量當時的自然因素做應變。因此縱算「東風不與周郎便」,那也未必「銅雀春深銷二喬」。他有一點是說對了,曹操喜歡漂亮的女人,若是攻下東吳,大小兩喬他是一定要的,然而寡人有疾的曹操卻未必是唐明皇或是吳三桂,他的心情還是放在江山上的。他的英雄個性沒有絲毫沉溺。他的詩詞中,很少兒女情長,蘊涵深沉的思考與志向。風流人物他是其一。 周瑜又是怎樣的人呢。蘇軾說他是「雄姿英發,羽扇綸巾」。他沒有什麼留給後世,不像諸葛亮,還留了幾篇文章。「顧曲周郎」讓我們知道他是一個愛好音律的人。「羽扇綸巾」講的是他的儒雅,「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強調的是從 容。後來周督都手上的羽扇到了日本戰國武將手上了,可見儒雅對於自負的軍人很重要呢。這種風氣一直到晉朝,談笑從容一直為人所傾仰和模仿。無可否認的他也是歷史上的風流人物,而且後人把他的妻子小喬的美貌和他的風流結合在一起,成了雄姿英發的才子和貌美如花的佳人了,大家似乎願意忽視他其實是一個戰將,而且在戰前分析敵我狀況時,周瑜展露了一個將領應有的大膽和細心。東吳在一片投降聲中,三十三歲的周瑜獨排眾議,他和年方二十六歲的孫權講,曹君號稱八十萬,其實不過是十五六萬,加上併吞劉表的部隊有七八萬,加上在荊州臨時招募的幾萬人,總共約二十三萬人左右。新兼併的兵力不能算成是精兵,所以曹兵實際就是十五六萬人,有經過跋涉,周瑜料定了曹軍會有病疫(後來果然如此)。這兩點正是用兵之忌。當時的劉備正在飄盪,還不成氣候。二十七歲的諸葛亮看準了三分天下的可能性,來到東吳策劃連吳制曹的戰略。周瑜要孫權給他三萬人,加上諸葛亮應允的支持,約有四五萬人,這是以寡敵眾的決心。周瑜的決斷反映了他是個壯年的將軍,並非是風流的文人。劉備和諸葛亮是配角。所以蘇軾只盛讚周瑜,這是符合史實記載的。曹操此時已經五十三歲了。「百戰練磨」 (日本人,守屋洋的漢辭),固然有利,年齡上卻有精力上的弱勢!但不知當年的周瑜是否也把年齡因素做了考量? 赤壁之戰不過是這場原本是生死決戰的一個戰役。曹操倉卒退兵,也不完全因為赤壁一個戰役的敗戰,他的軍中染上了疫病,不退兵也不行。所以東南風只是一個因素,曹操無功而返還有其他的因素存在著。天下從此三分。終曹操之世沒有再次發動大規模的統一戰爭。對於赤壁之戰,個人一直不在諸葛亮的借東風上著墨。因為那個傳說對諸葛亮並不公平,把他說成是妖道。雖然在戲劇裡也申明了借東風是個噱頭。那種形象對於「兩朝開濟老臣心」 (杜甫詩句) 的諸葛亮畢竟不是褒獎。最重要的是諸葛亮並非是主角。這場戰爭從一開始周瑜就看準了以逸待勞的兵法要點。有了如此優勢,加上北軍不善水戰,周大都督才敢以寡擊眾。這些算計絕非「雄姿英發。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的文學瀟灑,這是生死一線的搏鬥。 ************ 中國歷史上的三國是我從來沒真正用心的時代。因為那個時代沒有輝煌的文化面貌。後來的建安文學是三國時代曹家天下的演變,如此罷了。 然而亂世中,我看到了劉備的謙虛和寬宏以及遊俠性格,又看到孔明的真誠和信守,總覺得他們是幸福的,不管事業成敗,卻得到了人性的肯定。從東吳的世界裡,看到武人莽夫的意氣,孫家兄弟就是這種個性,黃蓋願意挨打,這些武夫也真令人擊節。其中居然有周瑜這樣的俊秀人物,就更有意思了。再看看曹操的文采武功,都是英雄人物。 這些模糊的回憶,總使我想到世人由於尊敬孔明 (諸葛亮),反而把他說成是個妖道了,今日由孔明遺世的文章來看,沒有文飾的語句,說明了他的理性和務實的個性。談孔明不從這個角度以及他的真誠來看,那是看不懂他的。成敗未必論英雄,曹操固然有一套,劉備和孔明另有一套。該學習孔明的,應該是他有智慧超越學術的象牙塔,絕不在漢代今文古文的經學裡糾纏不清。他在四川立下的規矩到今天都看得到。從那些規矩中來看看當時他的知識和運用才有意義可言。他不會有周瑜的倜儻,後人塑造孔明的琴棋書畫我認為不是事實。他想不想多花時間在這些文人消遣上面都是疑問了。 三國歷史還值得去了解的。需要換個方式了。 赤壁之戰是後人最愛樂道的三國史事。一詩一詞介紹如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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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詩詞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