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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8/04 14:37:37瀏覽1394|回應3|推薦19 | |
引用文章王建民十勝,婦孺皆知? 看到楊醫師的這篇文章,讓我想到很多方面的問題。 有關引用的部分,既然是成語,無法脫離「泛指」的必然,要是經典內容,無論怎麼詮釋為「特殊語境」,也難以脫離「泛指」的「不得不然」,不過,維持孔子無辜形象的這種事,從古至今,多一個也不算多,在中國早已形成一套特有的「孔子詮釋學」,或者,還是不要維護,而保留原貌,會比較客觀一點。 尤其是魯定公十年的夾谷之會,這是孔子政治生涯的一件大事,也是其最具影響的政績之一,當時孔子攝行相事,不論在《左傳》或《公羊傳》,甚至《史記》,都不應該漏掉孔子所說的任何一句話,畢竟,就孔子當時的身分及所處的場合而言,史官漏載這麼一句「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的評價,是滿不可思議的。更值得注意的是,《論語》的談話內容並沒有標明確切的日期,甚至內文未必按照談話日期先後而編排,大大增加考據的難度。(詳見楊醫師原文引用資料) 所以,我還是想要想開玩笑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在醫科上來說,婦產科與小兒科需要照料關懷的難度比較高,不過,想到最麻煩的問題,就是來自於「孔家店」這塊招牌(關於孔家店這個名詞,民國初年的胡適還是得背點責任)。 孔家店這塊招牌,幾乎等同於「中華文化」,或者說,在中國的政治與學術,完全脫離不了孔家店的影響,當然,這塊金字招牌,人人都搶著要,起碼從孔子駕歸道山之後,自封為他的嫡系傳人的諸子百家不乏其人。 在戰國時期就屬孟荀為重要人物,個人認為,荀子比起那位「予豈好辯哉」,而大喊「不得已」的孟子還要凶狠,不僅在〈非十二子篇〉刮了孟軻一頓,扣了他兩頂帽子,一是「略法先王而不知其統」,二是「才劇志大,文見雜博」,怪孟軻把孔老先生的真傳給搞丟了,也就是說,從荀子的說法來看,孟子根本就不是「道統」。 如果不純就「傳承孔子一脈相傳的道統」的角度來看,這背後有可能牽涉到,如今的山東地區兩派儒家學者對於「詮釋」觀點的問題。 至於魏晉南北朝的經學,要說用三玄詮釋儒家經典是一個學術特色也好,或者是另類的學術修正方式也好,發展到王肅那時候,為了壓倒鄭玄的學說,乾脆玩更大的「代聖人立言」,直接幫孔子編了一本《孔子家語》,所以說,孔老先生這塊招牌永遠都是閃亮亮的,更重要的是孔老先生還是「歡迎翻印,版權不究」的大好人咧! 至於,在政治上孔老先生打響招牌的「儒家學術」,被漢武帝決定用來「獨尊儒術,罷黜百家」,實際上,只是掛著「儒家」的招牌,並非全面性的尊崇儒學,而是借用「公羊春秋」學搞「大一統」的政治思想。 重點是,所謂繼承誰的道統,在政治上來說,只要有利於執政者,是不是掛羊頭賣狗肉都無所謂,重要的是「大一統」的思想對於漢武帝的帝國統治而言,相當實在,那就不用說,那些經學博士對於要不要設立學官這件事可以吵到面紅耳赤,甚至無所不用其極。 至於儒家的招牌人物孔老先生,在政治地位上,自從他老先生駕歸道山之後,到了漢代,開國皇帝劉邦路過「孔子冢」,還以牛、羊、豬這種天子拜祭天地社稷的「太牢」對待孔子首開風氣之先,就可以想見,往後統治階層對於孔子的重視,只能藉著有增無減的累代加官晉爵來彰顯帝王權力。 不過,孔子身後為其所不知道的就是「誰是接班人」的大問題,不論如何,這些自認為是「中華文化道統,繼承孔子一脈相傳道心」的儒家人物,甚至是不入流的儒生,乃至於統治階層,再怎麼黨同伐異,再怎麼看不順眼對方,這些人有志一同的動作是「捍衛道統精神,鞏固思想核心」,因此,基於政治或是學術上的需求或利益,在中國針對孔子量身打造出一套特有獨到的詮釋系統與方法論。 近代對於孔子的政治詮釋,除了中國在文革時期的「批孔揚秦」,到最近的廣開「孔子學院」,甚至定期在曲阜召開孔子學術研討會邀請孔學學者發表論文,可以發現的是,中國逐漸的且有計畫的要奪回對於孔子的政治詮釋及學術詮釋影響力。 這就從單純的文化學術問題演變成政治問題,不是學術問題。就像大選綁公投一樣,拿道統綁政治,拿政治綁道統,有理說不清。 過去台灣在大力推廣「中華文化復興運動」時期的書裡頭,幾乎不免都要罵兩句老共的「批孔揚秦」,如果誰有興趣,可以去翻翻「台灣商務印書館」的《史記今註》第四冊的「孔子世家」文末,這只是其中一個例子,要是你翻的書夠多,這種現象還會看到更多。 話說回來,中國歷代對於孔子發展出一套以孔子為核心的詮釋觀點,經常會發展到太誇張的程度,例如說,漢武帝獨尊儒術的政治教科書是那本「公羊傳」,這本政治教科書被附會為是孔子的政治思想寄託,老實說吧!「春秋」這東西被稱為「微言大義」,意思就是有很多內容不得不以文言文作為表達方式,在這些隱諱的文字語言裡,到底寄託了什麼孔子的政治思想,恐怕也只有孔老先生當年開家教班的黃浦一期才能解碼,往後的「公羊學」大都以某種特定觀點解釋這所謂的「微言大義」,只是講這些話的人,往往都是「代聖人立言」,明明孔子就沒哈拉這麼多,偏偏就是要把這些自己的看法硬栽到孔老先生頭上,孔子不是很冤嗎? 這像不像你到名師教學的補習班裡去補習,拿到一本像是天書一樣的講義,如果沒有名師當場講解,就算弄到一整套講義還是跟廢紙一樣? 在某種程度來說,上述的搞法有點西方「詮釋學」的味道,只是西方的Hermeneutics發源於希臘的神廟僧侶發布神諭,具有「說話」、「說明」、「翻譯」的意義,當代對於詮釋學的定義顯得比較複雜,究竟是聖經註釋的理論,還是文獻學方法論,或者人文科學方法論,或一切語言理解的科學,牽涉的範圍很廣,所以,舉這種西方理論的目的只是用來類比作為理解。 不提詮釋學的問題,漢代的經學發展到末期,儒生最兇猛的絕技在於,可以針對一句話進行小題大作的注經與解經到達百萬字,誇張到號稱「博士賣驢,下筆萬言,不見驢字」,這種對於註解五經的莫名狂熱,更使得儒學在漢代走向所謂的「餖飣之學」。 不過,圍繞在這些經學的學術觀點,展現出來的特色還是「鞏固思想中心,捍衛聖人純潔」,簡單的說,從漢代今古文之爭定下來的文本之後,在後代進行訓詁、解經、注經這些經典的學術活動時,有個隱形的金鋼圈把後代的儒生給箍在裡頭,這種金鋼圈叫作「例不破注、疏不破注」,總而言之,言而總之,孔老先生怎麼說怎麼對,絕對不可以有懷疑的一絲可能。 有時候你會看到很多癡迷孔老先生的老伯伯到現在只要寫「孔」或「丘」這兩個孔子的名諱,還要省筆避諱,以示尊重。 所以,不要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這種話可以不受質疑,安穩的端坐在孔學的保護圈內「八風吹不動」。 因此,會發現在歷史上對孔子的老媽顏徵在顏女士的描寫很少,至於史書記載顏女士跟孔老先生的老爸是怎麼生下孔子這回事的形容詞「野合」,究竟要解釋為「到荒郊野外打野戰」?還是「因為顏女士未成年就結婚於禮不合,和孔老爹不僅是老少配,還是父女配更是於禮不合,故稱之為野合」? 有太多對於圍繞在孔子身邊的公案,一直賦予「合理化」的解釋,除了前述的小型「衛道」工程,最重要的「衛道」工程莫過於《論語》「陽貨篇」裡,孔子對於當時把持魯國國政的大夫公山弗擾說了一句:「用我者吾其為東周乎。」 不過,講了這麼多,終於要切入文章開始講到的考據問題。 只是,《論語》這文本是「語錄體」,是孔老先生的弟子們合編的著作。 從王國維到古史辨學派之後,二重證據法演變到多重證據法,這對於目前語焉不詳的上古史考證有很大的幫助,只是要對《論語》這種「語錄體」中缺乏確定年代的「談話內容」進行相當清楚的年代標定,不過,可以確定的是重要的官方談話都會有負責的史官加以紀錄,要是像孔子在夾谷之會還有一定的政治地位,不可能連當時的史官對於「意有所指」的針對性談話會輕易放過,因此這種論斷比較經不起驗證的是,如果孔子當年在官方社交場合說過這話,「史不絕書」是絕對跑不掉的史筆慣例,怎麼會在左傳或國語裡頭也沒看到,只塞在「陽貨篇」裡頭的不起眼角落。 這恐怕是那位學者的論述比較無法經得起考驗的地方。 回頭翻翻《十三經注疏》,宋代的邢昺對於「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這段話的詮釋還挺客氣的,只說是:「女子舉其大爾,若其稟性賢明,若文母之類則非論也。」只講些好的,而不是對女性的貶抑與歧視,只「要求」全天下的女性要向「模範女性學習」。將女性的角色定位在「模範母親」,這恐怕又是另一個必須檢討的女性議題。 講了這麼多,我想,中國歷代以來對於女性的地位,有升有降,難以一概論之。但是,對於孔子,只有一個方向,那就是趨於「無性化」,單向道的「神格化」,也是帝王作為鞏固封建皇權的好樣板,在中國政治上,唯一爭的就是政治象徵的「正朔」,而孔子「語錄」正好被用來「為政治服務」,從過去到現在,孔子身負著表面上是中華道統的身分,實際上是鞏固領導中心的代罪羔羊。 不論時代怎麼變遷,這都是無法改變的政治問題,因此,孔子對於陽貨和公山弗擾的態度與談話內容,往往是一個被用來炒作的政治性議題。 換個例子來看,「人盡可夫」這句話在如今依舊用來「貶抑女性」,但是,以《左傳》的前後文理解,這句話點出當時的「倫理觀點」,反而是突顯人倫經過相對比較之後,何者為輕?何者為重?的差異性。只是,到現在還是用來形容女人「不守婦道」的歧視用語。 說真的,要是想檢討「婦孺皆知」或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甚至是「人盡可夫」,實在是「罄竹難書」,萬一還要把佛教經典翻譯的「善男子」與「善女人」的性別差異觀點擺進去,這筆帳會算不完,儘管宗教體系有一套邏輯可以說明「為何男人就是比女人高一等」,一但扯下去,絕對又變成一場大戰,所以,擱下不提。 不過,這倒是提供了一個在男女是否平權的口水仗中,另一個必須討論的訓詁學問題:既是男女不平等,為何要說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而不是「女人」與「小子」難養?既然要男尊女卑,為何不徹底一點,一次把女人的地位打到底?只能說光就字面上要扯這些文字訓詁的問題,從文字本義一路扯到文字延伸義,恐怕也沒幾個人有那個力氣玩下去了。 我想,問題還是在於隨著時代的不同,有些觀念必須隨之調整,不合時宜的就當成是那個年代的古董,留下可取的就好。 但是,把上古時期的性別觀點拿來和今天女性意識抬頭(但未必平等)的狀況相提並論,這筆帳算得也太遠了吧! 不過,與其爭辯,中國上古時期的男性地位與女性地位如何,我想,最根本的問題在於,如果這是一個討論性別意識的議題,最需要討論的關鍵,且無法忽略而必須正視的地方在於,「話語」或「文本」的「書寫者」是什麼「性別」? 若是當「女性」身為「書寫者」甚至擁有「詮釋權」,相信又是另一番光景。 需知當母系社會轉向父系社會之後,女性喪失的權力之一,就是「書寫」的權力(不過,這跟英文的history沒關係,那只是一個玩笑,並非事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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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事評論|社會萬象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