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騎著車子經過三峽鶯歌通往桃園八德的坡道上，那兒怵目驚心的景象──車禍。恰好救護車緩緩地離開，上頭沒載任何傷患。只剩下路邊用帆布遮蓋的屍體，只能看見他穿著運動鞋的腳和帆布底下汩汩而流的暗紅色血液。確定他跟砂石車擦撞彈飛，但肇事者是誰仍未定。

　　不把醫院的經歷算上，光是這近兩年在桃園工作的日子，我便看過七具當下死亡的屍體。砂石車、酒醉開車、車速過快、闖路口的年輕人等等。對很多人而言，即使看過五具以上的屍體，也有大半是躺在棺材裡的。

　　生命如鬆餅般脆弱，死亡如果凍氧化那麼簡單。生命如鬆餅這話忘了是誰告訴我的，但死亡的確好比果凍氧化。原本軟硬如彈簧的肌肉，卻在死亡的過程裡逐漸硬化。

　　現場堪驗的過程是很花腦力心力的事，除了在蛛絲馬跡中找出致死的因素，又得照料屍體〈視死亡狀況〉。警察除了拉下黃色封鎖線，又得拍照，又得穩定附近人的好奇心。之前常跟醫生開玩笑，由生到死亡只要幾秒鐘，可後續作業得忙上半天。現場堪驗時，盡量會把屍體收拾好才通知家屬到殯儀館。可有時候，非得家屬親自認屍不可，而這種時候往往是最讓人痛心的時刻。倒楣的肇事者會被打，警察會被問一大堆沒有答案的問題：為什麼是我兒子？他到底怎麼死的？有時候，家屬比堪驗組還早到現場，只十分鐘，現場被破壞的一踏糊塗。

　　通常需要家人親自認屍的狀況並不少，燒死的、淹死的、面目全非的。燒死的就甭說了，有時還得拿鑷子或夾子撿屍塊，然後拼湊成有點類似人體的拼圖。淹死的屍體腫大的無法辨別，只有最親近的人才能藉由痣點、胎記、刺青或是牙齒辨識得知。也許有人會認為，拿身分證或證件比對就行了。

　　別逗了，你證件上的大頭照跟你的模樣相似嗎？也許有點類似，但我們要的是證實，而不是猜測。

　　不管是法醫或是堪驗警察，他們所學的課本知識並不足以輔佐現場狀況。一個在深夜閒晃雙腳被貨櫃車輾過的酒醉男人，除非有經驗，否則容易以為是他醉得走到車道，然後被重力壓過而死。結果一串嚴密的堪驗下來，才知道他是酒醉過後突發心肌梗塞，掙扎爬到車道上過世。被貨櫃車輾過，只不過是段意外的鞭屍插曲。

　　死亡很悲哀，很真實，也很無奈。悲哀的是死者家人或友人，真實是死者本身，無奈則是負責收屍堪驗的人。

　　然而，死亡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擔憂死亡的心。至少也該有人聽過，『生於憂患死於安樂』這話吧。之前竹北一個飆車族朋友，在兩次撞車之後決定不再用速度快暢心意。第一次車禍跟小貨車撞上，小貨車駕駛旁邊的妻子撞得頭破血流；他也是一身傷，光下巴就縫了八針，在醫院躺了著實好一陣子。但他仍是不改克林伊斯威特不飆就不爽的習性。第二次車禍，他人沒事，車子也沒啥事，但是撞死了一隻狗。好囉，從此以後他便不飆車了。他告訴我，撞死一隻狗讓他體會到一件事，原來死亡是很簡單的事。而且他無法想像如果小孩子被他撞上之後的模樣。從此以後，他連要過綠燈時都會瞥一眼。

　　『我不怕過綠燈，但我怕有人闖紅燈！』

　　減少抽煙、喝酒吃檳榔是為了降低疾病的危害，走夜路時眼觀四面耳聽八方是為了保護自己。多一點擔心跟操心，至少可以降低百分之五十的危險。

　　交通事故最常發生的地點，高速公路、行人穿越道、產業道路、公車站牌前、紅磚路人行道──以上是指有嚴重傷害的事故。有沒有發現奇怪的地方？公車站牌前跟紅磚路人行道不該是安全地帶嗎？是啊，你看到了？

　　那麼，請小心交通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