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年前受邀參加基督教芥菜種會的活動，認識很多不凡的孩子讓我收穫許多。 1927 年孫理蓮宣教士來到台灣，當時的台灣頹圮不堪，許多孩子在苦難中浮沉，因此她率領眾人成立多家育幼院。 1962 年在台灣正式登記財團法人基督教芥菜種會，芥菜種會服務很多，其中之一是照顧家庭失能、親人無力撫養、遭遺棄、虐待甚至是其他傷害的失親、失依的孩子。超過五十年的歲月，芥菜種會成為孩子們的依靠，幫助每個孩子走出原生家庭的禁錮，找到更好的生活。而參與芥菜種會的活動，也讓我深深為孫理蓮女士的胸襟與為人傾倒。

我是在有了孩子之後，才開始思索起這些照護的重要性。許多心理學研究表示，幼年受虐過的孩子，未來成為爸媽之後，凌虐孩子的機率會比一般人更高一些。而接觸傷害、家暴的孩子，長大之後的防衛性格也會更明顯、容易起衝突。最近閱讀布魯斯．D．培理與瑪亞．薩拉維茲合著《遍體鱗傷長大的孩子，會自己恢復正常嗎？》給我非常大的感動與衝擊。書中每一個孩子的故事都充滿了傷痕與淚水，有些孩子的經歷讓我不寒而慄，有些孩子則讓我陷入沉思與無奈；一個家庭的孩子，父母應該能做到『生養教』：生育、養育與教育。但現實往往是孩子被生育下來，只是圈養，就更別談愛與教育。午夜夢迴時，尤感無奈。

不是每個人都是大麥克與威爾杭汀

看過《攻其不備》、《心靈捕手》的人都會對兩位男主角印象深刻，大麥克是活在失能家庭背景，而威爾則是出生於受虐家庭。如果沒有遇到接納他的圖伊家庭，幫助威爾解開心底陰霾的教授西恩，人生可能一路下坡，如心靈捕手說的『當一個高智商的罪犯』。這兩部電影也間接告訴我們，受苦孩子的創傷，的確有可能在成長後復原的，但也可能是──治癒了，卻難保不存在著陰影；目前台灣家庭暴力事件通報案件，在兒少保護上共有超過兩萬五千件 (這是2020年數據，另一個數據提供比較：婚姻、離婚或同居關係暴力為六萬七千件)。

只有生育與養育，沒有教育與愛的家庭真的不行啊！在傳統教育的世代，父母親對於說愛、表現愛相當隱晦，相對的，責罰與謾罵反而十分明顯。在心理學博士琳賽‧吉普森《假性孤兒》就提到，情感缺失的父母無法回應孩子的情感需求，忽視心理需求的傷害與生理失能一樣嚴重。我願意相信正在讀文章的臉書朋友們都不是家暴父母，但我更希望你們知道：不要吝於跟孩子們說愛，那怕是一個擁抱或是親暱地碰頭都好。愛不是威嚴，不是有飯吃有書讀就好。愛是寬容與歡笑，以及彼此善意的溝通與支持。

失去情感能力的我們

《絕望者之歌》作者 JD 凡斯在著作提到，成熟後的他『比較能控制自己的脾氣』，不會直覺似地與他人起衝突，或是發生衝撞。 JD 凡斯就是典型的『遍體鱗傷長大的孩子』。如果從孩子成長為大人的旅程來看，社會的群聚歸屬感是外層，那麼家庭關愛就是內層，洋蔥剝盡的芯。

發怒、衝撞、哭泣與害怕，這些都是情緒的外顯表現，但內裡卻可能存有其他訊息。《遍體鱗傷長大的孩子》其中十六歲殺死兩個女孩的少年犯利昂，這篇章讓我不寒而慄，利昂不是受虐的孩子，而是被忽視的孩子，他有一個飽受寵愛、人生際遇不同的哥哥。被家人忽視的利昂，慢慢失去了情感感受的能力，甚至沒有同理心，對世界充滿自我詮釋的怨懟。利昂無論是面對家人、學校等的謾罵與批評，都以毫不在意的態度面對。驗證了德蕾莎修女所說的『愛的反面不是恨，而是冷漠』。(備註：原文出於諾貝爾和平獎得主 Elie Wiesel )

受過傷、不被在乎、不被愛的孩子，外顯的情緒可能是冷漠與忽視。利昂的故事讓我想起 2014 年犯下北捷無差別殺人案的鄭捷，許多親身接觸過他的人都表示殺人行為超乎想像。他的跆拳道教練說：「就是一般的孩子，有笑容，會快樂，喜歡玩，有榮譽感。」東海大學同寢室室友王同學也說，覺得鄭是一個脾氣很好的人，因為跟鄭相處的這些日子以來，沒有看過鄭發脾氣。許多人提出探討，最終指向家庭教育，他是個被忽視的孩子。不是只有肉體上虐待才會讓孩子遍體麟傷，冷漠與忽視也會是精神上的凌虐。真正的愛與教育不是逼迫孩子成龍成鳳，而是讓他們能在事物判斷間做出正確且良善的決定。當孩子哭的時候，擁抱他。當孩子一點情感都不外露時，才可能是擔憂的時候。

閱讀《遍體鱗傷長大的孩子，會自己恢復正常嗎？》這十個孩子的故事，彷彿就被叉了喉嚨般喘不過氣，每每都為裏頭的孩子而歡笑或難過。閱讀這本書，我們更能體察養育與教育的重要性，而更深一層的力量是，我們得以透過這本書洞察人類情感的樣貌。多半時候，人們不能理解身邊人的經歷與生活，但那怕多一點溝通，或者是一個擁抱，都可以讓整個局面有莫大的正向改變。

我很喜歡心靈捕手的一句經典卻不容易被記住的台詞，西恩教授抱住威爾告訴他：「孩子，那不是你的錯。」不要因為家庭關係造成莫須有的痛苦而自覺錯誤，也不要因為受到家庭影響而忘記自己的獨特與個體性。遍體麟傷長大的孩子，會自己恢復正常嗎？我永遠相信，可以的。

主題閱讀：

遍體鱗傷長大的孩子，會自己恢復正常嗎？：兒童精神科醫師與那些絕望、受傷童年的真實面對面；關係為何不可或缺，又何以讓人奄奄一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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