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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劳夫:(目光呆滞,语调平直)终局,这是终局,将要终局,可能将要终局…… ——贝克特《终局》
剧中人物: 秦始皇 李斯 胡亥 扶苏 一童女
第一幕 场景: 长城上一座垛楼内。舞台正中后方一个垛口,大概有齐胸高,望出去可以看到远处荒凉的山景,背衬着阴沉沉的天空。右后侧有一段坍颓的阶梯,可以登上垛楼顶。靠左侧墙,摆放着两只大垃圾桶。离垃圾桶不远处,位于舞台正中位置有一把轮椅,上面坐着秦始皇。他浑身的衣服经过千年腐化已看不清样式和质地,只是一堆形状不明的酱灰;他的脸像一个蜡模面具被火烤过似的,有些变形和损毁;他的嗓音干枯沙哑。唯有他的皇冠还算保存完好,但早已退去了原本的色泽,浸透出乌黑的斑斑血迹;冕旒上的玉珠不见了,只剩下了穿珠的线绳。李斯一身素装的平民打扮,衣料看上去半新不旧。 幕启时,李斯站在阶梯顶端,手打凉棚向远处张望;秦始皇怀抱着皇冠,伏下身在地上寻摸什么东西。
秦始皇 (直起身喊叫)斯儿!斯儿!(李斯伫立不动。起急)斯儿!——你这龟孙,喊你没听见! 李斯 (转身下楼梯)唉,来了,我的亲爹祖宗! 秦始皇 你这小厮,站那儿傻看什么,没完没了的!看了好几百年了还看不够? 李斯 回皇上,我在看大海。 秦始皇 放你妈的屁!这长城内外,灰宇茫茫,天地一片混沌,你看个鸡巴毛大海! 李斯 (做出一副讨好相)皇上不会忘了吧,我李斯可是个千里眼。我这眼力,能透雾穿山,前看一千年,后看一千年。我不就是凭着这双眼,辅佐圣上成就了一番霸业的吗? 秦始皇 你这双眼千里眼啊,早成了一双二五眼了,我还不知道!——你少废话,快帮我把珠子拣起来。 李斯 遵命!(俯下身去满地拾玉珠)陛下,请恕我直言。您这旒珠每天往皇冠上穿,穿了二千多年,都穿烂巴了,也该扔了。要不给您置办一套新行头? 秦始皇 (大怒)放你妈的屁!这是唯一能证明我的身份的物件。我把它扔了,谁知道我是谁? 李斯 现在谁还在乎您是谁?您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东西挡着您的眼睛,毁坏您的视力,使您只能看见眼面前屁大点地方,还叫您假模假样地自我感觉挺美。所以您看不见大海并不奇怪。不要觉得您自己看不见,别人就都看不见。 秦始皇 找死,是不是!如果两千年前你跟我说这话,非叫你脑袋搬家! 李斯 您现在也可以!(一手握着满把玉珠,一手扶腰躬身站在他面前)哎哟,我这老腰,跟折了似的,一弯下去就直不起来。(勉强直起身)问题是,要是您搬走了我这脑袋,再没人给您满地拣珠子了。 秦始皇 (扯嗓子叫)卫兵!卫兵!把这龟孙推出去斩了! 静场。吹过一阵凄厉的风声。 李斯 问题是,现在没有什么卫兵了。(把玉珠放在他手里。) 秦始皇 (把珠子拿到眼皮底下细细察看)就算你说得在理!那就先留着你的脑袋吧。不过你可记着,这并不表明下一次还会留着你的脑袋。 李斯 (拱手)谢陛下不斩之恩!(秦始皇开始往皇冠上穿珠子。他的手不停地抖着,一粒粒往上穿,穿得十分费力)要不请斯儿帮您穿玉珠吧? 秦始皇 算了,还是我自己动手更好。两千多年了,你那点小心眼儿我还看不透?只要我稍不留神,我这顶帽子就会戴到你头上。 李斯 (拱手)不敢不敢! 秦始皇 别跟我说不敢!你们这帮奴才全都是心里一套嘴上一套。(斜眼逼视他。厉声地)说实话,你想杀我吗? 李斯 (淡然地)不想! 秦始皇 真的不想?他们都想杀我。(指着那俩垃圾桶)就连我儿子都想杀我,所以在他们杀我之前,我先把他们收拾了。 李斯 真的不想! 秦始皇 为什么? 李斯 您想想,陛下,我要想杀您,还用等到现在吗? 秦始皇 好,那你才算是我真正的儿子。不想杀我的人才配做我儿子。(继续不停地穿手里的珠子)我一直没告诉你,其实我在心里早就把你当亲儿子了。我这顶至高无上的帽子早晚也会落到你头上。 李斯 (不屑地摆摆手)免了免了,您还是留着自个儿戴吧! 秦始皇 怎么?你真的不想…… 李斯 爬那么高对我有什么好处?到头来还不是落得个粉身碎骨?爬得越高,摔得越重,我还想留个全尸呢! 秦始皇 (独白)这厮倒真会拿话哄我,说得总像那么回事似的!斯儿,我一直也没搞清楚,我们现在究竟在什么地方? 李斯 这话您也问了好几百年了吧? 秦始皇 没错!可是我一直也没搞清楚,所以我才不停地问你。 李斯 我们……就在您亲手缔造的长城上啊! 秦始皇 废话!这要你来告诉我?长城我不认识?长城万里长,我们具体在什么地方?在哪一段啊? 李斯 我们在(犹疑再三)……我们在……秦城! 秦始皇 秦城?(停下手里的活儿)斯儿,我没听错吧,我这耳朵不好,你说的一定是秦国! 李斯 不是秦国,是秦城,秦城!听清楚了吗? 秦始皇 秦城?哪来的秦城?那我的大秦国呢? 李斯 不都跟着您一起埋到地下了吗?剩下的都叫您那宝贝儿子给败祸了。后来,您儿子的儿子的儿子的儿子的儿子,一代接一代地败祸,现在就剩下了一个屁大点的秦城。 秦始皇 (哀嚎)我的天呀!气死我了……(一股火上来,背过气去。头垂在胸前,两手却死死抓着他的皇冠。) 李斯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赶紧施救,又是捶胸又是拍背)陛下,您消消气,这实在是犯不上的呀!我本不想告诉您,可您一劲儿问,一劲儿问。我一时说走了嘴,瞧瞧这事闹的!……(秦始皇毫无反应,拎起他的头,两个耳光扇上去,他才缓过神来)陛下,您醒醒! 秦始皇 (长出一口气)这些孽种!我泱泱大秦,那是我毕生用鲜血和生命创下的基业啊,就这么叫他们败祸了!光剩下了个狗屁秦城!我咽不下这口气呀!卫兵!(举起一只颤抖的手指着那俩垃圾桶)来人,把那两个孽畜给我剁成肉泥! 两个垃圾桶盖被顶开,打里面露出两个骷髅似的人头,左右扫了一眼发,出两声怪叫。桶盖又合上了。 李斯 陛下,消消气!您不是已经把他们收拾了吗? 秦始皇 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冲垃圾桶大叫)扶苏,败家的东西,你给我滚出来,朕把大秦托付给你,你都干了些什么?给我从实招来!(浑身颤抖,口吐白沫。) 扶苏 (在垃圾桶中)不知道,别问我!都是他干的! 胡亥 (在垃圾桶中)不是我干的!我什么都没干! 李斯 陛下,您消消气,瞧把您气的!这都是两千多年前的事了,气坏了身子实在犯不上。我就怕您这样。——其实,有些话我一直想跟您讲,可又怕讲了叫您受不了。讲了您也不明白。瞧您这样子,我看还是不讲的好。 秦始皇 (紧紧拉住李斯不放手)怎么,两千年了,你一直有事瞒着朕?你这是在犯罪,你知道吗? 李斯 请陛下恕罪!我这是在为您着想。有些事您还是不知道的好,免得…… 秦始皇 (紧逼)说!不许隐瞒,不许撒谎,否则叫你脑袋搬家。 李斯 为臣什么时候跟您撒过谎?那我就实话实说了吧。您走以后,胡亥这小杂种对您的旨意大为不满,勾结赵高这王八蛋伪造了您的遗诏,害死扶苏,篡夺了皇位。可这小杂种却不理朝政,整天纵情于声色,吃喝玩乐,没出几年,您的大秦就玩完了。后来各朝各代的徒子徒孙们也都学咱大秦的样,结果越玩越完,最后就落下这么个秦城。 秦始皇 你为什么不阻止他们? 李斯 我也遭了他们的构陷,给投进监狱,受到严刑逼供,最后被腰斩于咸阳。 秦始皇 (长叹一声,放开手)斯儿,这些情况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李斯 我这不是告诉您了吗?——我想说的是,这一切都是您亲手种下的恶果,是我们君臣共同埋下的祸根。当时也是我一时糊涂,被您的表象蒙住了双眼,真把您当成了天下第一英雄。我现在倒觉得,那时您要是别那么张狂,留着六国,让天下分立,倒不失为上策。 秦始皇 (尖叫)浑话!我扫除六国,一统天下有错?我不灭六国,哪来的我秦始皇?两千年前我这么想;两千年后我还这么想;再过两千年我也这么想。我这种意志是不可动摇的。 李斯 (微笑)瞧,我说您不明白吧?看来您是永远明白不了,也不想明白了。得,就当我没说。那您就只好在秦城里呆着了,怨不得别人。唉,我只能怪我自己。 秦始皇 不,斯儿!你的话说得很好;听了你的话,我深受震动。你让我感到,我这两千年的老巧身躯还有活力;我这干瘪的胸膛仍然充满了热望。你今天的话就相当于在一堆灰烬上浇了盆火油,使我其情难抑。 李斯 (不无嘲讽地)这么说,我又点燃了您的梦想? 秦始皇 (鄙夷地)我的梦想从来就没熄灭过。 李斯 您还想怎么样? 秦始皇 (在轮椅上挺直身体,捏紧一只拳头)我要重整河山,光复大秦。斯儿,你得再辅佐我一回。我的主意怎么样? 李斯 我刚才的话您是一点没听进去,我全白说了! 秦始皇 你的话不白说;你的话总是对我大有助益。(强打起精神)来吧,斯儿!再辅佐我一回,让大秦…… 李斯 (为难地)陛下,您已经站不起来了,况且您这老便秘…… 秦始皇 (恼怒)不许提我的腿,不许提我的老便秘! 李斯 我的意思是说……天时已去,地利尽失…… 秦始皇 谁说的!至少我还有你,对不对?还有我的百万大军,一直埋伏在地下,二千年来原封未动,对不对?(激昂起来)他们时刻都在听候我的命令,只要我一声召唤,他们就会冲天而起,席卷九州,扫平天下。(骄傲地)你听——! 大风呼哨而起,风声中带出一阵阵人潮的怒号“杀!杀!杀!”声浪撼天动地,势不可挡。转瞬,这怒号又被大风抹平,只落下几声凄厉。 李斯 (摇摇头)那不过是长城上的风声! 秦始皇 不!那是我的百万大军在呐喊。只要你像从前那样鼎力助朕,管保……(忽然像泄了气的皮球,继续低下头穿珠子)斯儿,还没到吃泻药的时间吗? 李斯 还没呢!您刚吃过丹药。丹药和泻药不能离得太近,这话我都跟您说过好几百年了。 秦始皇 这个我当然知道!可我这肚子胀得像个大鼓。你不知道我憋得有多难受。我都不记得我上一泡屎是什么时候拉的了。 李斯 我给您记着呢!(从衣袋掏出一个小本本,翻开)吾皇排便,戊戌年腊月十八子时;今年正好是一个戊戌年。也就是说,您上次拉屎是在六十年前。 秦始皇 都六十年了!我说我这次怎么憋得这么厉害。 李斯 恐怕您还没憋到时候。您都忘了,上次您憋了一百五十年。 秦始皇 (呻吟)哎哟,憋死孤家了!我真是恨透了丹药。 李斯 这也是没办法!任何事情都是有一利就有一弊。阴阳相生,善恶相随。要不咱们把丹药停了吧? 秦始皇 (惊恐)不行不行!绝对不能停! 李斯 那您就潜心穿玉珠吧!把珠子穿好,您也就忘了肚胀。 秦始皇 知吾心者,斯儿也!(聚精会神地往帽子上穿珠子。李斯从垛楼门下,登上楼顶向远方张望。静场。只听长城上一阵阵风声呼啸。珠子穿好,把皇冠戴在头上,挺直腰身,做帝王状。两个垃圾桶盖被顶开,胡亥和扶苏相互对视片刻,然后一同注视父亲)瞧我这玉珠,历经二千多年,照旧光洁圆润,看着就叫人赏心悦目。铜镜!铜镜!——请你告诉我,谁是天底下最伟大的君王? 扶苏、胡亥相互对视,又一同看父亲。 胡亥 没有铜镜! 扶苏 对呀,早都没有铜镜了! 秦始皇 (厉声地)铜镜!请你告诉我,谁是天底下最伟大的群王!(威严地左右转头逼视)铜镜!——斯儿,你在哪儿? 扶苏 父皇,给块馍吃吧! 胡亥 父皇,都一百多年了,我水米未进。 秦始皇 (并不看他们)饿死你们这俩畜牲!斯儿——!这龟孙,又跑哪儿去了? 李斯 (连忙从垛楼门上)唉,来了,我的天皇老子!您的旒珠穿好了? 扶苏、胡亥急忙缩进垃圾桶,盖好盖子。 秦始皇 (不悦)我在要铜镜,没听见?从现在起,你要时刻不离朕左右,明白吗? 李斯 (兴致昂扬地)陛下,刚才臣看到了秦皇岛外打鱼的船。 秦始皇 放屁!朕在要铜镜,你却胡扯什么秦皇岛外打鱼船!你可知罪? 李斯 (弓身施礼)铜镜在此!——臣即陛下铜镜。 秦始皇 那你照一照,看看朕是不是还像当年一样威武?(做照镜子状)怎么样? 李斯 (上下打量,突然忍俊不禁)依我看,您还是把这顶帽子摘了吧! 秦始皇 怎么了?难道朕看起来不威武? 李斯 (大笑)不,不……一点也不!想听真话吗? 秦始皇 难道这两千多年,你一直都在跟朕说假话? 李斯 当然不都是假话,也有真话;有时真有时假,就看您想听什么,就看您怎么听。不过今天臣要讲一句赤裸裸的大实话,您想听吗? 秦始皇 请讲! 李斯 您的冕旒就像一个屁帘。(弓身施礼)——请陛下恕罪! 秦始皇 (浑身颤抖)卫兵!卫兵——! 李斯 (上前一步)臣在! 秦始皇 (怒视)我真想砍了你! 李斯 (向前伸出脖子)您现在就可以动手! 秦始皇 (抬手给他两个嘴巴)先留你条狗命! 李斯 (反手回他两个嘴巴,皇冠被打掉,玉珠洒落满地)陛下,我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想给您一个小小的考验;果不其然,两千多年来您是一点没长进。得,这俩嘴巴就算我们扯平了!两千年来,我们第一次扯平,太畅快了! 秦始皇 (沮丧地)孬种!要是两千年前…… 李斯 (在轮椅前来回踱着步子)快别提两千年前了,真叫我难堪!那时候我还真觉得您这顶帽子像那么回事,把您当天下第一英雄,要不我也不会像条狗一样为您卖命,给您出了那么多馊主意,最后只落得个粉身碎骨和千古骂名。我还不长眼吗?两千年的苍凉岁月,淘尽了我曾经的荣耀,却洗刷不掉我满心的仇怨、悔恨和屈辱。这倒擦亮了我的双眼,就像泥沙磨去了铜盘表面的锈污,磨出了一面魔镜,使我打里面看到了从前看不到的东西。 秦始皇 你看到了什么? 李斯 (微笑)我看到您那旒珠背后掩藏着的…… 秦始皇 (怒吼)滚——!你给我滚! 李斯 那好,陛下,听您的吩咐,我走了!(转身从垛楼门下。) 秦始皇 给我回来!你要去哪儿?别丢下我……(头垂在胸前,堆缩在轮椅上。) 两个垃圾桶盖又被顶开,扶苏、胡亥露出头,左右张望。 胡亥 没在!你确定他走了吗? 扶苏 当然!他刚说的,你没听见?我看这厮早就想走了。 胡亥 哦,太好了!我们总算解放了。 扶苏 解放个屁,那老东西还在那儿呢! 胡亥 不用怕,他成了个瘫子,站不起来了。(转向秦始皇)父皇,给块馍吃吧,我肚子饿呀!我都一百多年没吃东西了。 扶苏 父皇,给块馍吃吧!一百年了! 胡亥 父皇——! 扶苏 父皇——! 秦始皇 (抬起头,不耐烦地)叫什么叫!叫也没的吃,饿死你们这俩孽种!(又垂下头去。) 胡亥 (转向扶苏)这老东西!他想饿死我们。 扶苏 你是不是藏着块馍? 胡亥 我没有藏! 扶苏 你藏了!一百年前我看见你藏了的;你一直藏着没吃,我看见了。 胡亥 我藏着准备以后再吃的。 扶苏 别藏了,拿出来吃了它。 胡亥 不!我要藏着。 扶苏 你要不吃,拿来给我吃。 胡亥 不!我不吃,也不给你吃。 扶苏 你给不给?(说着伸出手去揪他的头发,抓他的脸)你给不给? 胡亥 不给,就不给!(反手与他撕扯揪打。) 扶苏 不给!有你好瞧的,我打死你。(从桶里挺起身,挥拳对着他的头猛打)打死你,让你害我! 胡亥 (抬起双臂护头)别打别打,我的好兄弟!我跟你换还不行吗? 扶苏 (停下手)怎么换,你说? 胡亥 我用一个馍,换你两个蛋蛋,怎么样? 扶苏 还想耍花招害我?两千年前的旧账我还没跟你算呢! 胡亥 不是我害你的,是那个老东西害的。(回手朝后指指)是他害了我们兄弟俩。我们应该找他去算账。 扶苏 别转移目标,快把馍给我!(朝他伸出手。) 胡亥 我说了,用一块馍换你两个蛋蛋。你干不干? 扶苏 我为什么要跟你换? 胡亥 反正你没有腿了,留着那俩蛋蛋也没球用。一块馍还能救你一条命。 扶苏 你两腿完好,再装上两个蛋蛋就算个全和人儿了,对吧? 胡亥 瞧瞧,到底是我亲哥,懂老弟的心思。 扶苏 然后你就可以重新立为太子,继承皇位,登基坐天下,传宗接代…… 胡亥 (得意地)对喽,我的亲哥哥哟! 扶苏 (厉声地)你做梦吧!我跟你换,我不打死你!(说着又是挥拳相向)快把馍给我! 胡亥:(反击)不给!有本事你来拿! 兄弟俩隔着垃圾桶大打出手。胡亥利用双腿的优势,站起来朝扶苏猛捶;他把他往下按,按在垃圾桶里打。扶苏就势拉住胡亥,把他往下拉,然后抱住他的头,又抓又啃。胡亥头朝下栽进扶苏垃圾桶里。两个人一边狂叫一边扭打挣扎,垃圾桶来回摇晃,晃来晃去翻倒在地,两个人一同从里面滚出来。一同滚出来的还有两个馍馍。扶苏先看见了这两个馍,他四肢并用,奋力朝馍爬过去;但胡亥腿脚灵便,捷步把馍抢到了手。没容他拔脚,扶苏伸手把胡亥搂倒在地,两人又开始了一场馍馍争夺战。 两个人同样的形容枯槁。脸上颧骨高耸,嘴吻前凸,眼窝深陷;披散的长发蓬乱而稀疏;脖子筋脉嶙嶙;手只剩下皮包骨,形同鸡爪。他们身上的衣服只是一堆形状不清、颜色不明的破布片,浑身散发出臭气。他们有气无力。他们大口喘着气,发出呼哧哧的声响;他们的动作是缓慢的,无论是击打还是撕扯,手都会在空中航行半天而无法到达目标,就像失去了重力。兄弟俩就是这样在地上翻滚了好长时间,扶苏终于抢到手一个馍。胡亥躺在一边,几乎动弹不得了。静场。扶苏捧着馍从地上坐起身。 扶苏:终于有馍吃了!(贪婪地看着手里的馍,一口咬下去)哎哟,我的牙!(把牙从嘴里吐到手里)我的牙掉了。掉了好几颗。这是馍馍还是石头? 胡亥 他的牙!(大笑。在地上又打滚又蹬腿)你的牙!叫你抢,叫你吃。活该!(从地上爬起来冲向他)吃啊!你怎么不吃了?(照他脑后一巴掌)吃啊!把你的牙全硌下来。一百年的馍,那是馍化石。哈哈哈——! 秦始皇:(抬起头,冲俩儿子)你们吵什么,孽种!滚回桶里去! 扶苏:(指着秦始皇,冲胡亥)这个老不死的,他还骂我们!找他算账去!(说着朝秦始皇爬过去。) 胡亥:对,跟他算账! 两人一个在地上艰难地爬着,一个迈着醉酒一般的步态朝秦始皇行进。李斯从垛楼门上,但他并没采取行动,而是站在暗处静观眼前的一幕。 秦始皇:(慌张失措但又故做威严)你们呆在那儿别动!——你们不许过来!(随着俩儿子的慢慢接近,威严尽失,只落下张惶,在轮椅上乱作一团)你们不要过来你们不要过来……(企图推动轮椅,却怎么也转不动轮子)你们不要过来……我的斯儿……斯爱卿你在哪儿……快来救驾…… 两个儿子已来到近前。秦始皇知道已无可逃避,唯有两臂抱在胸前,紧紧缩在轮椅里,一脸恐惧和恼怒。胡亥伸手去抓那顶皇冠,秦始皇死死抱住不放;胡亥拉住猛扯。秦始皇发出一声嘶哑哀嚎。 秦始皇 孽畜!——这是我的! 胡亥 (把皇冠扯到手,戴在头上)什么你的?你的就是我的!老东西,想不到你也有今天吧?啊——!(得意地照他胸上猛推一把,差点把他推翻)你的威风哪儿去了? 扶苏 干得好!再加把劲,把他从椅子上掀下来。 秦始皇 不要不要——吾儿!看在皇父老朽的面上,发发慈悲吧! 扶苏 现在你要我们发慈悲了?你这辈子对谁发过慈悲?连你的亲生儿子都不放过!(对胡亥)把他掀下来!今天我们就是来讨债的! 秦始皇 且慢且慢!苏儿,为父什么时候害过你?你应该知道,朕是把皇位传给了你的呀!这债从何来? 扶苏 你传给了我?那管屁用!(一指胡亥)这皇冠终归还是戴在了他头上,大秦的江山我可是一天都没坐过。 胡亥 谁戴还不都一样?皇帝轮流作嘛!你要想戴我可以让你戴。说实话,不就一顶破帽子吗,我还不想戴呢!(仍然戴着并不摘)都是赵高这狗东西和李斯这龟孙,非叫我戴不可。结果怎么样,(一指秦始皇)我的两个宝贝蛋蛋被他给掏去了。这就是代价! 秦始皇 (气得浑身打颤)胡扯!这不是我干的! 胡亥 就是你干的!你早就骂过我是不中用的东西,不想叫我继位。可是我偏偏继了位,你就掏了我的蛋蛋。 扶苏 对,就是你干的!你虽然立我为太子,却对我丝毫不信任,处处小心提防。我就对你焚书坑儒表示了一点异议,你就发配我去修长城;你就怕我在你死前篡位。为了确保自己的稳固,你折断了我的腿。 胡亥 你怕死怕得要命,整天惶惶不安,就像没脑子的苍蝇,到处求仙问道,寻觅长生不老药。你不仅要成为始皇帝,还要成为一个万世不愈的唯一皇帝。是不是呀?这顶破帽子你想永远戴下去,千秋万代永不摘。是不是啊? 扶苏 (双手抓住轮椅脚踏板)把他掀下来! 胡亥:(两手抓住椅座)掀——!一——二——三——! 秦始皇:(惊恐尖叫)不要啊——不要——啊——! 三人同时倒地。两个皇子一齐朝他们的父皇扑去,一时拳脚相加。扶苏骑在他身上,连连抽他的耳光;胡亥围着他没头脑地又踢又踹。秦始皇躺在地上蠕动着,不断地哀鸣。 扶苏 打!往死打! 胡亥 要报仇!要雪恨! 扶苏抓住他头发,把他的头往地上磕;胡亥一下一下用脚跺他。但他们明显气力不足,扶苏就像在揉一团发面;胡亥就像企图踩灭地上燃着的一张纸。 秦始皇 救命啊——!吾儿斯爱卿——你在哪里呀?快来救救孤家! 李斯 (伫立不动,长久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突然鼓起掌;一边鼓掌一边走上前来)好啊!好啊!——打得好!我看到了什么?这真是仁爱孝悌君臣父子的最佳图景。太好了!(扶苏、胡亥一见到李斯,丢下他们的父皇怆惶逃窜,但也无处可逃,仅仅是夹着尾巴溜到一边去而已)嘘——!回去!回去! 扶苏 (伸出手去)李丞相,给块馍吃吧,我们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胡亥 (同样动作)给块馍吃吧,丞相! 李斯 嘘,回去!还要我动手吗?(一把从胡亥头上取下皇冠,塞在腰间。) 扶苏胡亥 我们动不了了!(瘫软在地。) 李斯 你们刚才不是打得挺来劲的吗?(一手抓起一个,就像拎起两袋垃圾一样丢进垃圾桶,又把桶扶起来,盖好盖子,回到秦始皇跟前。他俯下身去,对倒在地上的皇上轻声地)陛下,您还好吧? 秦始皇 (脸朝下趴着,颤悠悠地)哎哟……哎哟……! 李斯 (意味深长地)陛下——!(直起身扬着头,凝神不动,像是在倾听着什么。静场。一阵阵风声凄厉。) ——幕落
第二幕
场景: 同前场。 幕启时,秦始皇重新坐上轮椅,皇冠戴回到他头上,戴得歪歪斜斜,显然是随意扣上去的。他弓着腰缩在轮椅上,满脸沮丧,神情萎靡。李斯正猫着腰从地上拣玉珠。拣几颗,直起腰休息一下,再猫下腰去拣。
李斯 (直起身,捶着后腰)这点活,还真不好干,比我这大丞相难干多了。哎哟,可苦了我这老腰,疼得跟折了似的。自从那年在咸阳被您那龟儿子斩了一刀,两千年来我这腰就直不起来,也打不了弯。(从秦始皇头上拿下皇冠,把手里的满把珠子放进帽兜里;把皇冠倒着放在他大腿上)拿好了啊,别再弄掉了!这宝贝珠子,我可给您拣不起! 秦始皇 (如同受委屈的孩子)是你给我打掉的! 李斯 是您先打我的,对不对呀?要不我也不会还手。我不打了,行了吧?(恭敬地)请陛下恕罪!(仰头凝神抽鼻)嗯,我怎么老闻到一股臭味啊? 秦始皇 (哀声怨气地)哪来什么臭味?分明是你已经厌弃寡人了。朕已老朽力衰,再也值不得你的仰仗了。是不是这话?你早就想一走了事了! 李斯 哪里,陛下!休要讲这般伤情的言语。再怎么说,我们好歹也是君臣一场…… 秦始皇 我们君臣一场,两千年的交情,却换不来你的一句实话。 李斯 陛下,何出此言! 秦始皇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都要走了,还把我蒙在鼓里。 李斯 斯儿奉君如父,两千年来寸步不离,我能往何处去? 秦始皇 那我问你,朕是希望你寸步不离地服侍左右,时时相谈解闷;可是近百十来年,你却不停地丢下孤家一个人,跑到垛楼上去望天,一去就个把月。你心里长了䓍;你再也无心踏踏实实陪在朕身边,给那两个孽种可乘之机,叫朕受害不浅。莫非你在盼什么消息,等什么人吧? 李斯 (支吾)我说过了,陛下!臣在看秦皇岛外打鱼的船。 秦始皇 (斜眼逼视他)恐怕不是打鱼的船吧? 李斯 那您觉得应该是什么样的船呢? 秦始皇 应该是一艘武装到牙齿的利舰。我说得没错吧,斯爱卿? 李斯 陛下,您多心了!为臣的忠诚您是最清楚的。 秦始皇 我不是多心,是我的心太少了。我算是领教了你的忠诚;你的忠诚就是“秦无二世”。我说得没错吧,斯爱卿? 李斯 (现出一副窘态)这话您也听说了? 秦始皇 这大秦的天下,我什么事不知道?(渐渐地,又拿出一副帝王之态)说说吧,我大秦怎么个无二世啊? 李斯 (坦然自若地)我的陛下,您是始皇帝,也是最后一个皇帝,更是唯一的皇帝;您万世为皇,永远为皇,怎么会有二世呢? 秦始皇 (面露喜色,频频点头)这话朕爱听! 李斯 所以,您立太子也不过是走个过场,作个姿态。 秦始皇 (厌恶地)别再跟我提那两个孽种! 李斯 问题的关键是,您必须获得永生! 秦始皇 知吾心者,斯儿也!你算是说到我心里去了。(面露沮丧)可是……可是……肉身凡胎,何得永生?这正是朕的一块心病啊!两千年来,苦熬岁月,眼瞅着就要油尽灯灭啊! 李斯 陛下,看在咱们君臣一场的份上,我今天就跟您掏一回心窝子。不瞒您说,我都给您谋化好了。您刚才不是问我老到垛楼上面去看什么吗?陛下明鉴,为臣的确有所等待;等待的也的确不是打鱼的船,更不是什么利舰,而是一艘客船。 秦始皇 一艘怎样的客船呢? 李斯 一艘贵客的船。这位贵客陛下也是认得的。 秦始皇 爱卿的贵客,朕如何认得? 李斯 当然认得!他也算是我们共同的熟人。 秦始皇 此人…… 李斯 陛下可记得徐福? 秦始皇 (面露愠色)我何曾不记得!这个逆贼!朕派他东渡,到蓬莱、瀛洲去访仙寻药;配给他五百童男童女,还有大量金银财物;谁想他却辜负朕的重托,一去不返,至今音信杳无。 李斯 实话相告,他在东瀛建立了自己的帝国。两千年来,在我大秦日益衰微之际,他们却渐趋繁盛起来。 秦始皇 你与他们有来往? 李斯 偶有来往。 秦始皇 (大怒)你可知罪?徐福有负朕的重托,已属叛逆;还另建帝国,这分明是与我大秦为敌。你却与他们暗中勾结,里通外国,同为叛贼。卫兵——! 李斯 (淡然地)陛下,严重了!陛下,他们并不想与我大秦为敌;他们是来修好的。 秦始皇 他们的繁盛,就是对大秦的威胁,与我何好之有?幸亏我尚陈兵百万,至今未动;此刻正是用兵之时,我命你率军前去剿灭东瀛,算你将功赎罪。来呀!(高叫)起——兵——! 一阵风声呼啸;风声中夹杂着百万大军的齐声呼号:杀——杀——杀——!杀声撼天动地,转瞬即逝,只落得满耳凄厉的风声。 李斯 且慢,且慢!(当空抽着鼻子)陛下,我怎么老闻着有股臭味;这臭味越来越浓烈。您是不是趁我不在偷吃了泻药?(担忧地)哎呀,陛下!我说过泻药与丹药不可为伍,您要是只图一时痛快,那就是在拿您的身家性命作赌。这万万使不得! 秦始皇 (气鼓鼓地)朕没吃泻药! 李斯 那到底怎么回事?(焦急地)快说呀! 秦始皇 还不都怪你! 李斯 如何怪我? 秦始皇 (沮丧地)你都看见了的!你丢下孤家一个人,给那俩孽畜可乘之机,叫他们好一顿打,把屎打了出来。 李斯 (乐不可支)有这事?!陛下,您……您为何不早说? 秦始皇 说个屁!(拍着大腿,呼天抢地)真乃奇耻大辱啊! 李斯 (大笑)陛下,这您就多虑了。世上的事往往就是这样,坏事往往变成了好事。两个逆子大行不义却尽了孝道;一举解除了您的便秘之苦。这还不算是好事吗?依我看,往后这泻药您也别吃了,您这俩大孝子完全可以代理润肠通便的功能,还免除了泻药的负作用。这何乐而不为呢?——陛下,这回您的肚子应该舒坦了吧? 秦始皇 哼!肚子舒坦了,心里又堵上了! 李斯 堵在心里总比堵在肚子里强啊!这可是历史性事件,我得记上一笔。(从怀中掏出本子和笔,走到一个垃圾桶前,把本子按在桶盖上开始写)“甲午年,正月望日;吾始皇帝赢政于秦城之长城一垛楼内遭其二子扶苏胡亥共殴,将其腹中沉积百年宿便殴出。吾皇甚爽!” 秦始皇 斯爱卿,这段万不可记入史书! 李斯 陛下不必多虑,这只是您的出恭表而已。(收起记事本)请斯儿为您净身更衣! 秦始皇 免了吧! 李斯 怎么免了!您不能就这么沤着呀? 秦始皇 我沤不沤着,不关你什么事。屁股上的屎是自己的。 李斯 这个味儿!您就受得了? 秦始皇 什么味不味的?长城上这么大的风,再臭的屎都能风干吹散。千百年后谁还能闻到臭味儿? 李斯 您可真成了名符其实的“屎皇帝”啊!您就等着风干吹散吧,我可受不了。(说着就迈步向门外走。) 秦始皇 等等!朕有更重大的事,你却不操心? 李斯 什么更重大的事? 秦始皇 你就不想替朕带兵去征讨东瀛,惩办徐福这个逆贼吗? 李斯 (停下脚步,回身)待臣上去察看一下动静,再做定夺,以免有所贻误。 秦始皇 (无奈地)好吧!有情况及时来报! 李斯 遵命,陛下!(从垛口门下。) 秦始皇 (陷入沉思;独白)他该不会里应外合吧?(摸起玉珠往冕旒上穿。静场。) 扶苏的垃圾桶盖子掀开了,他从里面探出头,来回撒眸。他伸出手去敲旁边垃圾桶的盖子。敲了几下里面没人应,他又敲。胡亥的头从垃圾桶里露出来。两个人头顶垃圾桶盖,相向而视。 胡亥 你想吃馍吧?我可以拿给你。 扶苏 我不想吃馍。我牙都没了。我只想跟你说说话。 胡亥 那你不饿了吗? 扶苏 饿是饿,但不想吃了;我只想说话。我感觉说话比吃馍重要。 胡亥 那我们就说说话。——我们说什么呢? 扶苏 就说吃馍吧!我想知道,你有馍为什么不吃,要放这么久,让它变成化石呢? 胡亥 实话跟你说,我的牙早就没了。你瞧!(张开嘴让哥哥看)这老不死的不仅掏了我的蛋,还敲了我的牙。我这几百年之所以没饿死,就因为我胸中怀着仇恨。我是靠仇恨活着呢。 扶苏 我也是!这么说咱们哥俩是同仇敌忾的了? 胡亥 应该是呗!你还记得好多年以前,我们俩联手揍过他一顿? 扶苏 当然记得!那回咱们俩向他要馍吃,他不给,就把他一顿好打;打完了我心里这个痛快,登时就不饿了。 胡亥 对,就是那次!要不是李斯那个龟孙拦着,我们准要了他的老命! 扶苏 要他的老命恐怕没那么容易。这老不死的,命大着呢!想当年,就连荆轲这样的世界顶级刺客都奈何不得他,我们这两个百年饿殍能把他怎么样?顶多也就解解恨。 胡亥 至少也能把他的屎打出来。 扶苏 也就如此吧! 静场。凄厉的风声呼啸而过。 秦始皇 (手里忙着穿珠。独白)在这世上,除了自己,我能信得着谁? 扶苏 可我还是很饿!你听见我肚里像打雷似的轰隆轰隆叫吗? 胡亥 这说明你还是不够饿。我肚子饿得早就无息无声了。这就叫此时无声胜有声。 扶苏 那好吧,我就接着饿。(静场)我们再说点什么呢? 胡亥 我们说做梦吧!饿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做梦;一做梦就不饿了。我刚才就做了一个梦,梦见肉山酒池;山珍海鲜,美味佳肴,应有尽有;我不停地吃呀喝呀,一个劲往嘴里塞,塞得都从嘴里冒出来,我还是不停地塞。你看,我现在就不饿了! 扶苏 我也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我们小时候在一起玩。我趴在地上假装战马,你骑在我背上,手拿长剑,咱们跟着父皇一起冲到两军阵前去杀敌。 胡亥 难怪你这么饿!做梦都去卖命。我可不想骑着你到两军阵前去杀敌。何况还要跟那老东西一起去! 扶苏 我说的是梦! 胡亥 我说的是真事! 扶苏 是你说我们说做梦来着! 胡亥 你做的梦没意思。你能不能做点有意思的梦啊? 扶苏 还有一个梦。我觉得我这个梦做得很好,你肯定喜欢听。 胡亥 快讲讲!听到一个好梦,胜吃十年美味。 扶苏 我梦见我们俩一同登基,成为了秦三世。 胡亥 (现出怪异的表情)嗯——?! 扶苏 对,就是这样!谁说“秦无二世”?我们就是秦三世。我们还要有秦四世,秦十世,秦百世,秦万世……我们不再相互打杀,我们情如手足,心息互通,相如以沫,共同执掌大秦。我们轮流上朝理政,互敬互让;皇冠也是轮流戴,今天戴在你的头上,明天戴在我的头上;今天给你戴,明天给我戴。 胡亥 (表情厌恶地)这就是你的好梦? 秦始皇 (冕旒已穿好,把皇冠端端地戴在头上,正襟危坐。独白)我的皇冠怎么可能戴在别人头上? 扶苏 (越说越兴奋)你的腿就是我的腿;我的蛋就是你的蛋。我用你的腿走路,你用我的蛋生子。我们同领大秦江山;我们共有妻妾嫔妃皇子皇孙;子子孙孙无穷尽也。真是和和美美…… 胡亥 (厌恶到极点)呸——!你真会做美梦!(举起垃圾桶盖砸在扶苏的盖子上,把他打进垃圾桶里。) 秦始皇 (冲俩儿子)孽种,休要聒噪! 胡亥惊恐地转向秦始皇;扶苏顶着垃圾桶盖慢慢升起,重新露出头。 扶苏 (冲胡亥)孽种,你休要聒噪!(扭头注视秦始皇,惊叹)我才发现,我们的父皇戴着皇冠,是那么的威武,跟两千年前一个样!你看! 胡亥 嗯,没错!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我都不记得,多久没见过父皇戴皇冠了。 扶苏 皇冠只有跟他的头才相配。 胡亥 他的头就是为皇冠而生的。 静场。两人目瞪口呆地欣赏起来。 秦始皇 (挣扎着想撑起身体,几次又都跌回到轮椅上)我想知道,一个屁股上有一大坨屎的人,他坐得住吗?坐在自己的屎上,长久地;他坐得安稳?无论他坐在哪里。坐江山也好,坐长城也好,或是坐在秦城……即使你站着,你到处走,你屁股上糊着屎,走到哪儿带到哪儿。你这小厮,你还有脸说我!你屁股上还一大堆屎呢,你擦干净了?现在要拍拍屁股走人了?叫我一人背这黑祸?凭什么!(略停)依我说,屁股上有屎,擦与不擦没什么区别;擦也擦不净,因为你已经坐屎上了。坐屎上了,却又坐得安稳,这才叫功德。消除屎臭的方法唯有大风和时间。两千年了,想想吧!什么样的屎还会留下臭味?就让长城上的风……不要说臭屎,就连我们这具皮囊,也挡不住它的风化。你越想阻止它,它化得越快。可是……可是……你又不能由着它,不能不阻止它,你一阻止它,它化得更快,越快越阻止,越阻止越快,就是这样……(略停)来人,到我吃丹药的时间没有?……我算看明白了,那些炼丹师,一个个全是骗子,骗了我两千多年。徐福这个逆贼就算一个,到现在他也没回来,我看他是心中有鬼不敢回来了;要是叫我抓到,绝杀不赦……不过我还是相信蓬莱仙岛的存在,他一定是在仙岛上流连忘返,把我这位主子给扔到脑后去了。再大的主子也比不过仙岛的魔力大,要搁我,我也不回来……这逆贼,我决不赦免他!(手企图撑起身体,无奈地跌落回座椅)来人呐,我的丹药! 扶苏 (看着胡亥)他的丹药! 胡亥 (看着扶苏)他的丹药?(看秦始皇)父皇,没有丹药了! 扶苏 (哀声附和)没有丹药了! 秦始皇 卫兵——!我的战车!(挣扎起身)登上战车,征讨逆贼。(发布命令)起兵!(一阵狂风呼啸,却并未听到喊杀声。泄气地跌落座椅,叹气)唉,我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但我决不善罢甘休。我就是这样走过来的,要不哪里会有我泱泱大秦?我就是不信邪。我勇往直前,所向披靡,无往不胜。我强大无比;我顶天立地。六国我不是扫平了?长城我不是建起来了?天地鬼神都要惧我三分。哼,黄河不是被我治服了!就一个小小河神,还跟我犯拗?敢连连掀翻我三条战船,我把水给你放掉,我叫你改道,看你还发威!(略停。叙述的口气)啊,那是一个甲子年的三伏天,河边简直就是个大蒸笼;鸡蛋往地上一放,一会儿就蒸熟了。我几十万大军在河岸上奋战七天七夜,把两岸树木全都砍光,生生扒开了十道泄水口。我站在河岸上,看着那涛涛河水流向大片田野、树林、村舍,我捋着胡子欣然颔首。不出两个时辰,黄河便没了脾气。那小小河神乖乖爬出来,伏在我脚下磕头求饶。(略停。微笑)怎么样?怎么样?这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例子。(停顿。低头思索。抬起头,严正地抬手指着他们)你们有罪,罪大恶极!你们都得死。饿死太慢了,立即就死。但凡冒犯我的人都必死无疑,无论他是谁。这都不需要我动手,你们自行了断。 胡亥 (目瞪口呆)到底是秦始皇;两千年前是,两千年后还是。响当当的天下第一英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您害了我,我也还是崇拜您!父皇,儿臣崇拜您! 扶苏 (目瞪口呆)父皇,儿臣崇拜您! 胡亥扶苏 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胡亥 (对扶苏)我要当一个父皇一样的皇帝。 扶苏 (对胡亥)父皇只有一个,天下无双。 胡亥 这么说,皇冠戴不到我们头上了? 扶苏 当然,你想什么呢? 胡亥 我们轮流戴也不行了? 扶苏 你就别做梦了。 胡亥 果然秦无二世,被那龟孙给言中了! 秦始皇 (不耐烦地挥手)赶紧死了吧,别啰嗦! 扶苏 君让臣死,臣不敢不死! 胡亥 父让子亡,子不敢不亡! 扶苏胡亥 父皇,那儿臣就死了!(缩回垃圾桶中,小心地盖上盖子。) 划过一阵凄厉的风声。 秦始皇 (挺直腰,仰天慨叹)唉,死了?就这么死了?死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啊! 李斯 (幸匆匆从垛楼门上,边走边叫)陛下,来了来了!终于来了! 秦始皇 (沉着脸)什么来了!? 李斯 我跟您说的客船啊! 秦始皇 (不满地)你这次出去可是时日不短,一去就是三年五载,朕叫你都叫不应,就为等这客船? 李斯 臣不是跟您说过,我上去观察动静? 秦始皇 朕也跟你说过,有情况立即禀报。 李斯 一直没情况可禀报。这不,一有情况我马上就下来了。 秦始皇 且慢!你先帮我看看那俩孽种什么情况。 李斯 遵命!(走到一个垃圾桶前,掀开盖子往里察看,放下盖子;又走到另一个垃圾桶前,掀开盖子往里察看,放下盖子。回到秦始皇跟前)回禀陛下,您那两个孽种都死了。 秦始皇 你看得真切……你能确定? 李斯 陛下,不是臣吹牛,我这辈子见过的死人多了;什么样的死都见过。是死是活,我一搭眼就看个明明白白。他们自裁而死。 秦始皇 死了!他们都死了!(突然哭天抢地)我的儿呀,你们怎么都死了?丢下孤家寡人一个可怎么活?这大秦的江山谁来继承?(双手抹泪。) 李斯 请陛下节哀!死就死了吧,反正我大秦也不需要继承人,您就是…… 秦始皇 (放下两手,面露威严)这我知道!朕不过略表哀思而已,他们怎么也算是尽忠尽孝了吧? 李斯 应该应该,这就好! 秦始皇 斯爱卿,我的丹药是不是该吃了? 李斯 (淡然地)丹药?陛下,再没有丹药了! 秦始皇 什么?没有丹药了?这怎么可能?那我的泻药呢? 李斯 也没什么泻药了。一点都没了! 秦始皇 (大惊,脸色由黄变绿)啊——!怎么……这……你让朕可怎么活?! 李斯 陛下勿慌!没了丹药,却来了神仙。 秦始皇 来了神仙?怎么讲? 李斯 我刚才不是说,客船到了吗?您当是什么客船? 秦始皇 什么客船? 李斯 (欣喜又神秘地)那可不是一般的客船;那是徐福派来的客船,是特地来接您的。他已经寻到了蓬莱仙境。 秦始皇 (恼怒地)好一个斯爱卿,你果然暗地里勾结逆贼,里应外合,叛变谋反!朕是那么相信你。(慌张失措地)来……来人啊!关上城门,拉弓搭箭,架起滚木雷石,今天朕要亲自登上城楼与他对决。快叫那逆贼来受死!(推动轮椅四处乱转。) 李斯 (淡然地)陛下,为何如此慌乱?哪来的逆贼?哪来的叛变谋反?都是您脑子里臆想出来的;都两千多年了,您怎么还是这种脑子? 秦始皇 (镇定下来)好吧,你就说吧,他们到底来了多少兵马?船上到底都什么装备? 李斯 哎哟,我的好陛下!哪来的兵马装备呀,我不都跟您说了,就是一只客船,不大的客船。人家徐福不是来跟您干架的;人也根本没想谋反。 秦始皇 他一去两千多年杳无音信,这本身就犯了叛逆之罪。 李斯 在您是两千多年,在他也就是一年半载的事。 秦始皇:此话怎讲? 李斯 陛下可知天上一日,地上十年的道理?这蓬莱仙境虽在海中,但与天上无异。人家徐福寻得仙境后,也就一年半载的工夫便来接您了。您觉得这时间是长是短呢?您好好算算吧! 秦始皇 (沉吟半晌无话)你看好了,那是一只客船? 李斯 确实无疑!就是一只普通客船,我这双眼睛,您只管放心,陛下! 秦始皇 来的什么人? 李斯 (一时含糊)这个……我还没看到。我只看到那船一靠岸,我便急忙下来通报您了。船就停靠在秦皇岛外,您当年送徐福他们出海的码头上。 秦始皇 (挥手)去,再探再报! 李斯 遵命,陛下!(从垛楼门下。) 秦始皇 (窃喜。独白)这么说,真的寻到仙人了?我就要见到神仙了?那我也一定会成仙了?太好了!我寻仙寻得好苦啊!看来是上天有眼,不负我一片赤诚之心!……唉,两千多年了,徐福恐怕还是当年那般模样,仙境嘛!人只增寿,却不改容颜。可叹我一躯朽秽衰垂之身,实在是无颜面对他;只盼我入得仙境后能返老还童啊!(脸色忽又阴沉)不对!莫非是其中有诈吧?李斯这奴才一贯是狡猾多端,专会哄我高兴;他一定是想借我求仙心切,慌称徐福有了音信,借机里应外合,把我拿下,他好一统大秦江山?说不准啊!这百八多来年,他一直行为诡秘,对我老是掖掖藏藏,净讲些不三不四的言语,叫我听着不顺。谁知道他心里究竟打的什么算盘?莫非我中了他设的局?今天就是终局之日?(慌作一团)这可如何是好?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我须有所行动。(高叫)来人!来人啊!(吃力地推动着轮椅前后左右地打转)镇定,镇定,不可慌乱。此时急需镇定;我秦始皇什么阵仗没见过?怕他一个小厮!(停下手,坐直身体,以掌抚胸,长长吁一口气)……不会不会!这或许是我自己多心了。这千百年来他不是都一直跟着我吗?可说是一心一意了。他要是想把这顶皇冠戴在自己头上,随时都可以动手,何必要等到现在?他反倒不离我左右地伺候着,吁寒问热,端茶送水,叮嘱我丹药和泻药一定要分开吃,就像在照扶他的亲爹,可见他一片孝心和忠心了。他怎么会突然就变心?见我越来越衰朽不堪,这一百多年来,他一定是在想方设法与徐福取得联系,以实现我平生宿愿,以拯救我于终极衰溃。他一定是怕我失望,将这一艰难过程紧紧瞒下了,有十分把握了才好向我通禀,好给我一个大大惊喜。也真难为他一片苦心了……只是见了徐福,我不知该不该……怎么跟他说呢?……不对,我还是小心为妙! 李斯 (兴匆匆从垛楼门上)陛下,来了来了,人来了! 秦始皇 (有些发慌)来了?这回你可看清? 李斯 当然!我亲眼见着来人下了船,上了岸;穿过村庄市镇,穿过激流险滩,穿过盗匪横行的山林,穿过虎狼出没的原野峡谷,穿过乡间小路,穿过纷纷扰扰的街巷和人群,一路走来了。 秦始皇 他们来了多少人? 李斯:就一个人! 秦始皇 (疑惑地)就一个人?现在人在哪儿? 李斯 人已在城下,正在求见陛下! 秦始皇 是徐福吧?快请进见! 李斯 陛下,见了面您就知道了!(从垛楼门下。) 秦始皇变得焦躁不安,在轮椅上摇摇摆摆,挪来蹭去,几乎要从座椅上掉下来。最终将轮椅调整到正对垛楼门的位置,把皇冠戴正,将身上的衣服捋捋齐整,两手扶在扶手上,端正地坐好,不再动了。李斯带一女童从垛楼门上。女童身穿红色斜襟花袄,水绿的裤子;脚上一双绣花鞋;头上左右对称地扎了两个髽髻;粉嫩的脸色白中透红;一双灵秀大眼充满了好奇和纯真。她手里挽着一个布老虎,连蹦带跳地上场。 女童 (站下,左顾右盼)这是什么地方呀?怎么黑哩咕咚的? 李斯 这就是你要找的地方呀!这是在长城上。(拉住她的手)快来叩见陛下! 女童 陛下?陛下是什么玩意儿呀? 李斯 (一指秦始皇)陛下就是你来找的这个人呀,他是大秦国的皇帝。 女童 (认真地)不对,我是来找嬴政的! 李斯 他就是嬴政。 女童 (顺手指方向看去)哦,我就是来找这个人的?(拉李斯俯下身,冲他耳语)这个人样子好奇怪呀!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笑的人。(捂住嘴咯咯笑。) 李斯 不要笑,不要笑!快来叩见陛下,来,像我这样做。(随即双膝跪地,两手扶地,以头触地)叩见陛下!(扭身冲女童摆手)过来,像我这样做! 女童 (站立一旁)我不!(扭动着身体)为什么要这样?(指着秦始皇)你就是赢政吗? 李斯 (起身,对秦始皇)请陛下不要介意,童言无忌;况且她是位仙童,与我凡人有天壤之别。 秦始皇 (默默看了他们半天,一声没吭;此时已怒不可遏)够了,别再跟我装蒜!好你个李斯,朕是那么信任你;可你终究还是背叛了朕。说什么徐福寻得了仙境,要回来接我!鼓噪了半天,就弄了个小娃娃来。你拿朕当傻瓜耍吗?我真想一剑斩了你! 李斯 请陛下息怒!此小女的确是徐福派来接您的,臣决无虚言! 秦始皇 那我问你,徐福呢?徐福为什么不亲自来接朕?这是他做臣子的本分! 李斯 这个……臣不敢讲。 秦始皇 但讲无妨;把你所知道的统统讲出来。 李斯 (迟疑着)据臣所知,徐福寻得蓬莱仙境后,便在那里安居下来,潜心修行,得道成仙;并建立了东瀛国,号称仙岛之国。 秦始皇 原来如此!他已自立为王,不把本皇帝放在眼里了。这不是叛逆是什么?朕不征讨他,就算便宜他了,他倒派这么一个小娃娃来戏弄于我,这分明是挑衅! 李斯 陛下切勿做此猜想。臣以为徐福并无此意;我刚才说过,仙境与我凡间有天壤之别,不可以我凡人之心去度仙人之意。 秦始皇 (恼怒地)朕不明白他还能有别的什么意思! 李斯 待我跟这位小仙童聊一聊,探一探他们的底细。(转向小女孩。她并没注意他们的谈话,而是一直在瞪着一双好奇的眼睛四处撒眸,好像要看出个究竟)小仙童,我来问你话,你要如实告诉我。 女童 我不是小仙童,我就叫童童。(边说边用手拍打着布老虎。) 李斯 哦,你叫童童!太好了,童童;我来问你,你几岁了? 女童 (继续拍打着布老虎)我今年八岁! 李斯 (颇富意味地回头看了眼秦始皇,做了个八的手势,又转回身来)哦,你今年八岁了。徐福是你什么人啊? 女童 你问徐福呀?他是我家大哥。我有好多好多大哥,一大哥,二大哥,三大哥,四大哥……一百大哥,好多好多。你也可以当我的大哥,只要你愿意。 李斯 当然,我很愿意! 女童 (指着垛楼的墙)这个是什么玩意儿呀? 李斯 这个呀!这个是一堵伟大的墙,(一指秦始皇)就是我们这位伟大陛下建造的。好长好长好长,有一万里长。 女童 哦!(眨眨眼)建这个伟大的墙干什么呀? 李斯 建这个墙呀?当然是挡着路不叫人不过呀!不让外边的人进来……当然也不让里边的人出去。 女童 (语气中带着一腔不满)为什么不让进来,也不让去去呀? 李斯 为了呀……(一时语塞)为了呀……为了安全啊! 女童 为什么为了安全呀?……在我们家那边就没有这个墙,只有山,有水,有路,有花,有草地,有树林,还有田地和房子,什么都有;你可以随便出来进去,到哪儿都可以。 李斯 (回头看了秦始皇一眼,他正漠然蹙眉瞪着他们)好!好!你家大哥为什么不跟你一起来呀?只叫你一个人来? 女童 你说徐福呀?他忙着呢!他说我一个人来就行。 李斯 他那么忙吗?他忙什么? 女童 (呵呵笑)她忙着钓鱼!他说这拨正好是咸带鱼,不能耽误,错过这拨再赶不上了。 秦始皇 (脸色发青)够了,全是废话!把这个小娃娃给我轰出去! 李斯 (转身冲秦始皇拱手)陛下,万万使不得! 女童 (拉他的衣袖,轻声地)他为什么生气呀? 李斯 别担心,我来跟他说。陛下,童童是徐福派来接您的,确实无疑。她不过起个通风报信的作用,对她大可不必多加在意。您跟着起程上路就是了。 女童 (对秦始皇)是徐福大哥叫我来接你的,你到底去不去呀? 秦始皇 我不去!——除非徐福亲自带着八仙,驾着云抬着大轿,敲锣打鼓地前来迎驾,朕不离开大秦半步。我这么灰头土脸地过去,算是怎么回事? 女童 什么八仙?我们那里没有八仙呀! 秦始皇 怎么样?说漏嘴了不是?我就知道你安的什么心。弄个八岁小儿来欺哄朕,说什么寻到蓬莱仙境了。你这犯的是欺君之罪,当斩! 李斯 陛下,八仙在天上,不在蓬莱,也不在瀛洲。徐福寻到蓬莱确实无疑。眼见为实,您过去一看便知。 秦始皇 只有仙到朕这儿来,朕决不到仙那儿去。 李斯 陛下,得道成仙、长生不老是您毕生的渴望和追求。两千多年您苦撑苦熬的,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现在它就在眼前了,您却拒不接受。这也许是您唯一的一次,也是最后的机会。 秦始皇 我看不出它对我是一次机会,倒更像是一场骗局。 李斯 (突然发怒)都是您那顶破帽子闹的!我跟您说过了,它挡住了您的双眼,叫您辨不清世相。您就摘了它吧! 秦始皇 (向后仰着头,挺着脖,像是有人要抢夺他头上的皇冠)不摘,绝不摘!这是朕唯一的标志。 静场。两人相视无语。 女童 (突然拉住李斯的手)我不喜欢这个人!我们走吧! 李斯 (低头看她,轻声地)我们走! 女童 (拉住他向外挪步)我们走! 李斯 (冲秦始皇拱手)陛下,您戴着那顶帽子也没用,再没有大秦了。就像我说的秦无二世,大秦只剩下了这座秦城;秦城只剩下了这四堵墙。您就想一直在这四堵墙里囚着?——还是跟我们一起走吧! 秦始皇 (声音颤抖)我就知道你终究是要走的。你早就谋划好了。这小丫头是来接你的,不是来接我的。 李斯 陛下,您又错了! 秦始皇 我不再是你的陛下了。别再叫我陛下,我不认识你! 李斯 (看他半晌,决绝地)那好,我就走了!(拉起女童的手从垛楼门下。) 秦始皇 走吧,逆贼!永远都别回来,大秦不需要你! 静场。凄厉的风声。李斯复上。他已换了一身装束,风衣西裤,黑色皮鞋;头戴礼帽;一手拎了一只皮箱,一手拖着一只垃圾桶。他把皮箱放在门口,把垃圾桶拖到秦始皇跟前。 李斯 陛下,这是我给您准备的,里面什么都有,一应俱全。您要是在椅子上坐累了,可以爬进去休息。要我扶您进去? 秦始皇 给我滚,我不想再看见你! 李斯 (把垃圾桶与另外两只并排放好)那好,我走了! 女童 (台下音)李大哥,我们走吧,开船了! 李斯 唉,来了!(走到垛楼门口,拎皮箱,回头望)陛下,您好自为之! 秦始皇摘下皇冠,身体向后仰,头枕在椅背上,将皇冠倒扣在脸上。静场。风声呼啸而起。
——剧终 2019年1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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