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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内斯库的乌鸦(续三)
2020/07/19 13:41:28瀏覽140|回應0|推薦0

第四幕

 

人物:花先生,华太太。

场景:与第一幕相同,即花先生夫妇家客厅。

幕启时,舞台上空无一人,一片漆黑;灯光亮起,花先生携华太太从入户门上。两人一副长途跋涉,远道而归的样子。

 

花先生 (瘫倒在沙发上)哎哟,好累呀!

华太太 (瘫倒在他身上)好累好累,我一动都不想动了!

花先生 亲爱的,我不明白,我们干吗去了,弄得这么累?

华太太 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知道我们回家了。还是回家好!

花先生 想一想嘛!动一动脑子?

华太太 我脑子一动不动了。

花先生 想一想!(静场)想起来了吗?(静场)我好像想起来了。(推开华太太,惊起)我终于想起来了!我们的脑子被人砸了(摸着她头上包裹的沙布)。

华太太 (懒洋洋地)然后呢?

花先生 然后……我们出了一趟远门。我们去一个遥远的邻居家做了一次常客。你说对不对?

华太太 对,我想起来了!那是一对盲人夫妇,到哪儿都戴一副墨镜。

花先生 那是因为他们摘掉墨镜什么都看不见,只好老戴着;把眼睛挡住,他们才看得清楚。

华太太 就像我们一样,只有把耳朵扣起来才听得清,是一个道理。

花先生 (鼓掌)说得好!(从沙发上起身,来回走动,停在华太太面前,恨恨地)于是……于是我们找到了要我们脑袋的仇人!

华太太 对,我全想起来了,因为他们是乌鸦派的。

花先生 我们跟他们你死我活,势不两立!

华太太 他们还想用毒饺子害死我……

花先生 就是!——我发现,这次出远门回来收获可是不小,你完全变了个样。

华太太 不瞒你说,我也有这个发现。

花先生 那你说说,你发现了什么?

华太太 (故做娇羞地)你先说!

花先生 (不好意思地)你先说吧,女士优先。

华太太 你先说,你是一家之主。

花先生 那好吧,我先说。我发现,你出这趟远门回来,终于把那破眼镜摘了,露出你本来面目。说实话,你以前可真叫我烦透了。

华太太 这也是我的发现。我发现你到邻居家出了这趟远门,把你的老墨镜给摘了,换上了一副新耳机,竟跟我的一模一样。这真是可喜!这就好比我们老夫老妻重获新婚。

花先生 (欣喜地)是啊!我们新婚这么多年,今天一旦拜访了一回邻居,才终于获得了空前一致,变得耳聪目明。

华太太 这就是说,我们一齐把墨镜甩给了那可恶的邻居?

花先生 就是!叫他们戴着摸黑去吧!没听那男的怎么说来着:“我是人体管道专家。”

华太太 你听他吹吧!就他那瞎样,连管道的门都摸不着。

花先生 这就是说,我们那可恶的邻居还是很值得拜访了?这一拜访就大有收获?

华太太 这一拜访还治好了你这个网虫子?就像压路机扳直了你的罗锅儿?(说着站起来,朝舞台右侧走。

花先生 (欣喜地望着她的背影)你不是也给扳直了吗?你再也不会跟从前似的,像卡在网里的一只黑老鸹,出也出不来,只管哇哇乱叫。

华太太 这么说,我们要双双趴在电视跟前,就像一对……(走到电脑桌前。)

花先生 对了!我们要乖乖趴在电视跟前,就像一对……(望着她。)

华太太 就像……(一手拉住苫布回望他。两个人呆呆对视。静场。梦呓般地)就像……(一把扯下电脑桌上的苫布,露出里面的电脑)怎么是电脑?我的电视呢?我的电视一直都在这个位置放着,怎么不见了?

花先生 (慢慢伸出手去,抓住电视上的苫布,一点点往下扯)变——变——变!(露出下面的电视机)在这儿呢!(以魔术师展示技艺的姿态)看,怎么样?

华太太 (先是惊喜,马上转为不满)我的电视一直都在这边放着,你给我挪那边去干什么?

花先生 (讨好地)亲爱的,我就知道我们出这趟远门回来,你会发生重大转变,我就施了点小小魔法,把电视跟电脑掉换了一下位置,这样我们会更舒服一点。我们就可以并排坐在一起看电视了。就像这样(坐在沙发上,示意她来坐到身旁),你挨着我我挨着你,就像……就像两只专吃窝边草的大肥兔,傍地而卧,不分男女。这就是我的远大理想。

华太太 (走过来坐在他身旁)这么说,往后我们俩要傍地而卧,一边吃着窝边草一边看电视了?

花先生 这是我们的远大理想。

华太太 这变化太快太大,还真有点不习惯。

花先生 你很快就会习惯。

华太太 那要看了……那要看我们是不是在一个频道上。

花先生 我们当然在一个频道上!

华太太 就让我们来测试一下吧!(打开电视机)这个频道上包含了世间绝对真理,可以放之宇宙任意衡量,一试皆准。请你说出屏幕上呈现出的人物形象。

花先生 (满怀自信地)这形象太熟悉了。这不就是近些年来正当红的、叱咤环球的鸡鸣老头吗?

华太太 (点头)就算你说得对!他的尊姓大名?

花先生 包特大!

华太太 (点头)请你学一学,鸡鸣老头是怎么个叫法?

花先生 (满怀自信地)他是这样叫的,请看:喔——喔——喔——!

华太太 (当头给他一拳)你再叫一遍!                                              

花先生 (发愣。谨慎地)喔——喔——喔!

华太太 (又是一拳。提高嗓门)你再给我说一遍!

花先生 (犯晕。怯生生地)喔——喔——喔!

华太太 (又是一拳)你在叫魂吗?鸡鸣老头就这个叫法?简直是对他的污辱。

花先生 (险些跌倒,挣扎站住。对她的指责不服气,但明显底气不足)他就是这么叫的!我天天看电视;他在电视就这么叫!

华太太 如果一个人又聋又瞎,即使他钻进电视里也学不到真知,别说你在外边看!(骄傲地站起身)我既不在电视里边学的,也不是在电视外边学的,我是在他身边学的。我参加了他举办的一个培训班,面对面地接受了他的教导和真传。

花先生 (马上起身,跟在她屁股后)你面对面地接受了……那敢情!(有些气喘)你什么时候……亲爱的,怎么不早告诉我一声?我也好……

华太太 我早告诉你,你知道得也不见得早;我现在告诉你,你知道得也不见晚。我告不告诉你,对你来说都是一样的。但我必须告诉你,这是我的使命。我要使每一人都知道。

花先生 那是!那是!(期待地摩擦两掌)这么说我也要得到他的真传了?那我就是他的再传……(讨好地)唉,亲爱的!那你能不能向我展示一下……他的原叫的魅力?我听说……我一直只是听说……

华太太 (突然转身面对他)去,刷牙洗脸净身!你这么脏兮兮臭烘烘的,怎么接受他的真传?

花先生 (点头哈腰)是!是!(倒退着下。)

华太太拿出一张鸡鸣老头的画像,四处撒眸想找一个合适的地方。最后把它挂在那只钟的下方。画像中人物形象并不是很清晰,不辨男女老幼,只是一团模糊的人形。挂好后,退后几步,面对画像细细审视,调整角度,以确保端正。再次后退,面对画像立定,双手合十,双膝跪倒,叩起头来。花先生上,换了一身睡衣睡裤,肩上还搭着一条毛巾,头发湿漉漉的梳得服服帖帖,脸刮得精光,显然刚洗漱完毕。见她此状,茫然不知所以。

华太太 (边叩头边嘟囔)……愿鸡鸣精神如日月中天,千秋万代……

花先生 (冲她伏下身去,又是扇风又是哈气)怎么样,闻到香味了吗?这回我不臭了吧?

华太太 (回身抽他一个嘴巴,从地上立起身)你要干吗?没长眼睛?

花先生 (手捂腮帮子)我发现,自打从邻居家回来,你的脾气可见长。

华太太 别废话!跪下!

花先生 (慌茫四顾)跪……跪什么?往哪儿跪?

华太太 (一记脖拐,引他注意墙上的画像)看到没有!拜主求真!跪下!(一脚踹他跪地上。随即跪他身边)来,跟我一起拜。一叩头!——二叩头!——再叩头!请我主开怀赏恩,收整这位不纯不忠的二货,以鸡鸣精神晓喻天下,广施教化,奉命遵旨,心服意从。钦迟!钦迟——(给他后脑一巴掌)你说!

花先生 (愣愣地看着她)我说……说什么?

华太太 说“钦迟”!

花先生 钦此!

二人起身。

华太太 (满意地)好了!我主就算收了你了。你必须按照誓词所言,给我好好地奉命遵旨,心服意从,一丝一毫不得有违。

花先生 一定!一定!

华太太 你可知口是心非的下场?

花先生 知道知道!……(见她脸色,忙改口)哦,不知道!

华太太 无论你知道还是不知道,口是心非都没有好下场(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不要说口是心非,就连好多一心一意的也都……(又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花先生 (困惑地)这么说,无论口是心非还是一心一意,下场都一样喽?

华太太 (微笑着)这就要看你的运气了!——不,这得看我主那风云变幻的博大胸心!

花先生 那我们赶紧吧!我相信我叫得好。我的鸡鸣肯定能赢得他的胸心。

华太太 还没开始就吹牛,这可是要犯大忌的。(拍着他的胸脯)先把心虚掉,虚成一张洁白的纸,才好画上最新最美的图画。

花先生 (手捂胸口)我都快虚脱了。开始吧你!

华太太 (奓臂,挺胸,昂头,蹬腿)喔——喔——喔——!

花先生 (认真看着)跟我叫得差不多嘛!我就这么叫的呀!(学她的样子)喔——喔——喔——!

华太太 (满脸的鄙视)差远了!你这才真正学了个皮毛,学了个调调,功夫都用到嘴上了。这包鸡鸣可不只是嘴上的功夫。我叫你把心虚掉不是白说的。你的心根本就没虚,我看到里面满是乌鸦的杂碎,所以你的调调中明显带有鸦的噪音。

花先生 你这是胡说!我从来就没沾过半点乌鸦的边。

华太太 你的否认已经说明了你的心丝毫不虚。就让我来帮帮你吧!(劈头盖脸的一阵拳打脚踢)这是最解决问题的办法!

花先生 (被打得倒地,她仍不罢手。抱头恳求)行了行了,这回我可真的虚脱了!

华太太 起来!别跟熊包似的,我们鸡鸣派个个都是好汉。(花先生从地上爬起来)再来一次。记住,鸡鸣的要点不是发自口腔,而是发自胸腔,发自肺腑,是灵魂深处的一场革命。它搅动你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发出颤抖。听吧!(做鸡鸣状)喔——喔——喔——!

花先生 我好像有点开窍了!(同前)喔——喔——喔——!

华太太 好多了!鸦噪音有所减弱,鸡鸣音增强。不过还有待进一步提高。这回你得调动起周身血气了。从灵魂深处发声的同时,要运血气往头上涌,使音质中带有一种铁的铿锵,使声韵中充满鲜红的血腥;这就是我们鸡鸣精神中所体现的铁与血的原则。出来的效果应该是这样:喔——喔——喔——!

花先生 (摆好姿式,运足了气)喔——喔——(突然爆发出一阵剧烈咳嗽。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咳得弯了腰,咳得七窍生烟,乃至咳干哕了。)

华太太 (一旁冷眼静观)这就不行了?这才哪儿到哪儿啊!我们还没……

花先生 (边咳边摆手)我都咳出臭萝卜烂韮菜味了!

台下音 (突然地)哑——哑——哑——!

两人顿时惊惧失色,惶惶然伏地四顾。

华太太 (扭头瞧着墙上画像)谁在叫?该不是我们的包老头叫的吧?

花先生 (获得了解放一般,指着墙上)嗐!是我们家的乌鸦钟在报时。我们出趟门回来,怎么把它给忘了!

华太太 明天你把这乌鸦钟给我改成鸡鸣钟。

花先生 这个……这个……这不可能!

华太太 没什么不可能,必须改!

花先生 好,必须改!明天它就会准时打鸣……它不打我打!

华太太 (满意地)这还差不多!我们该出去遛遛了。

花先生 这你倒记得清楚!

华太太 吃了一肚子大萝卜豆腐渣馅饺子还没下去呢,不遛遛怎么行?到现在一打嗝还一股韮菜味呢!

花先生 饭后百步走,活他九万九千……

华太太 (突然从身上抽出两把刀,递给他一把)拿着!

花先生 这是什么!(拿到眼前看,惊异)拿它干什么?

华太太 我们铁与血的原则!我主说了,遇见乌鸦嘴,不要忘了你手里的刀。

花先生 那就不只是折胳膊断腿的事了?

华太太 说得对,走!(朝入户门走去。

花先生 走!

                    

                                 ——剧终

                                  2018

( 創作連載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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