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壯︰這才像個知識分子
克魯曼能博得「最有影響力知識分子」的名聲,跟他的諾貝爾桂冠無關,而是跟他替《紐約時報》寫專欄有關,也跟他是個始終如一的進步主義者有關。
克魯曼開始寫專欄,跟布希當總統幾乎同時,布希從上台被他批到下台;八年如一日,單挑一人一黨,讓他很快就從眾聲喧嘩的政論市場竄出,變成了「自由派第一聲」。但克魯曼卻不滿足於祇當個理念型自由派,他要當行動型的自由派,也就是要當個進步主義者,甚至階段性地當個有強烈黨派意識的進步主義者,也在所不惜。
激進克魯曼 恨運動保守主義
克魯曼的激進,跟他對「運動保守主義」恨之入骨有關。他的「政治烏托邦」是二戰後五○年代的美國,當時中產階級居多,貧富差距不大,黨派意識不強,經濟平等與政治平等併肩而行。
但七○年代「運動保守主義」出現後,一切都改變了。「運動保守主義」之於保守派,就像進步主義之於自由派一樣,它是行動型的保守主義;從高華德到布希,兩黨爭奪白宮雖各有輸贏,但「運動保守主義」卻逐步蠶食美國,教會、智庫、基金會、大企業、媒體等既有體制,幾乎全被攻占。布希八年執政,更是「運動保守主義」的集大成,造成政治日趨極化,經濟愈加不平等,為禍之深,讓克魯曼心所謂危不得不言。
也因為他痛恨「運動保守主義」,所以在民主黨總統初選時,他支持的是比較像進步主義者的愛德華茲,愛德華茲出局後,又退而求其次支持希拉蕊,他的理由很簡單:歐巴馬不是「運動保守主義」的對手,最起碼在全民健保政策上,他就望之不似進步主義者。
歐巴馬上台後雖全力救經濟,但白宮每推一案,克魯曼就在報上痛批一次,批白宮投資太少,介入太少,對銀行國有化太保守,太相信市場,批最多的還是被他形容「像跑不動的駱駝」的全民健保。
景仰羅斯福 照三餐批歐巴馬
全民健保是歐、克二人「交惡」的縮影:歐巴馬凡事追求兩黨共識,但克魯曼卻認為兩黨的健保立場南轅北轍,健保要成,就非靠黨派意識的貫徹不可;他期望歐巴馬做個像羅斯福那樣無懼於甚至歡迎右派痛恨的總統,否則永遠拔除不掉「運動保守主義」的禍根。
克魯曼照三餐批歐巴馬,像齣欲罷不能的華府連續劇,《新聞周刊》最近就以克魯曼當封面人物,大標題是「歐巴馬錯了」,記者寫的主文標題也是「歐巴馬的諾貝爾頭痛」,媒體三不五時就猜測他們二人何時見面,一笑泯恩仇?四月底,克魯曼亞洲行之前,這兩個「宿敵」終於在白宮見了面;但見面後,克魯曼卻回也不改其志,仍然寫文章照批不誤,甚至調侃歐巴馬想蒙混過關金融危機。
克魯曼的對錯,尚難下定論,但他堅持做個進步主義者,「任爾東西南北風,咬定青山不放鬆」,並不因改朝換代而折彎知識分子的脊椎骨,確是罕見風範,這樣的知識分子早已是稀有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