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門旁的侍衛應聲而入，上前叉起女子雙臂，才要把人拖出，隔著珠簾一聲輕輕細細的嚶嚀飄出，像是一根細針鑽入所有人的耳膜，在一室悄靜裡竟是清晰分明，瞬即招去所有人的關注。

　　架著人的侍衛止了動作，只見柳睿也趕不及有所指示，身影便消失於珠簾之後，有別於剛才森冷的聲音柔柔地道：「寵兒，感覺好些了？」

　　「我沒事……父相，莫殺霍姑娘。」柳寵娘由著父親扶起，在榻上半倚著父親懷裡，任父親一雙溫暖的手拿著巾帕往她臉上額上擦拭。

　　「這事妳別管。」柳睿手勁輕柔，聲音表情卻是冰冷的，不容置議。

　　「我怎不能管呢，父相殺了霍姑娘，誰給我看病……」柳寵娘最是了解她的父親，與他說道理好說歹說也是無用的，因為他這人根本軟硬不吃，要對付父親的專制霸道，撒嬌任性還更奏效，這一點雖不至於萬試萬靈，卻是至今唯一能讓柳睿改變主意的辦法。

　　不過想當然要撒嬌要任性也不是人人做得來，得是被他放在心上了這招才管用，要是別的人對他這麼做，那是切切實實的自討沒趣，只怕討價還價不成還得弄巧反拙惹了丞相的厭，因此就算是他的其他兒女也不敢隨便對他使撒嬌這一道。

　　但說到底這長女是特別的，柳睿的話氣當下軟了些許，「大夫四處皆有，比她好的多不勝數，宮裡的太醫我也能給妳找來，難道妳還怕當爹的會不顧妳了？」

　　「不是，我就喜歡女大夫，反正不過是一條命，少她一個不少多她一個不多。」

　　「不許再說，反軍之親，我一個也絕不放過。」這時候撒再多的嬌顯然也對柳睿是沒用的，顯然在這事上動了真怒，踩著了他最不可妥協的底線，要知平日便是一個反對聲音他也要了人的命，這回動了真槍被明目張膽地反抗，他的怒火從何而來可想而知。

　　柳寵娘急了，卻又不敢強硬地與父親對著幹，在父親面前她更明白適可而止的道理，就算父親偏疼她也是一樣，尤其在如此令她父親痛恨的事上面，不殺盡東方氏只怕消滅不了他的怒火。

　　「押下去！」柳睿對外冷聲吩咐，侍衛隨即有了動作。霍素念依舊是一臉鎮定，只有嘴角微不可覺的輕勾，像是嘲諷眼前的一切，不驚不懼，任由不溫柔不力度將她硬生生拉押而去。

　　無人敢發出半點聲音，柳寵娘也只是緊緊咬著唇不再多話，縱然她再胡鬧父親也不會把她怎麼樣，她定然要討不了好也改變不了父親的決定，除了無力自責之外心底不免一寒，就連一個霍素念父親都不肯放過，那就別說首當其衝的霍連宏了，想必父親是怒極恨極了他，妄想父親手下留情壓根不可能。

　　雖霍素念不是那人的血親，終究是他親近的後輩，要真在相府出了事她如何對得起他？

　　「不可──」

　　「擔心甚麼，妳就是傷了身體，傾一府之力還怕養不回來？回頭我會吩咐羅玉，把最貴的藥材給妳每天用，嗯？外面的事我會管好，妳只管養好身子，知道沒？」柳睿才不懂也無意探究女兒為霍家女求情的原由，對不相干的人他壓根不會理。

　　耳側是父親冷而輕淡的聲容，竟是明顯不過的關懷，柳寵娘心中錯愕的同時不由浮生一絲內疚，她自醒來後想的念的都是霍連宏，倒是對不起她的至親她的父親了，可一想到那人落在父親手裡，不知正遭受著怎生折磨，心裡就難受得緊，不禁想像著各種父親平常對付敵臣的陰狠刑罰，直把人折磨到死去為止，她根本連想也不敢想下去。

　　昔日她可以為他不管不顧，今日她的心意也未曾變。

　　「好了，我還要處理反軍的事，就不陪妳了，好好休息。」柳睿抬首往外間冷冷睨了一眼，視線觸過之處惹得人人垂了頭，無人敢說話。

　　「我醒過來之後就不見元嬈，父相可知是怎麼回事？」柳寵娘急忙追問，也許父親知道甚麼也說不定。

　　「這種雞毛蒜皮的事問羅玉去。」柳睿不無鄙薄地道，涼淡非常，掖了女兒身上的絲被，拍了拍少女的臉頰一邊徐緩起身，「有要事讓下人告知我，別的就讓羅玉替妳弄來，嗯？」

　　緊接著珠玉清響，衣擺窸窣，隨著一片恭送之聲，柳睿冷眼環視了一圈，冷然啟唇，「你們把小姐看好了，少不得你們的賞，要是看不好，有了甚麼差池，結果如何不用本相提醒了。元嫣，進去照顧妳小姐。」

　　柳睿說完就漠然而行，元嫣福了福身，遂掀簾入內，竟見柳寵娘已從矮榻起了身。

　　「小姐，妳又起來作甚？快好好躺著。」

　　元嫣手裡捧著白底雲紋瓷盒，一進門，只見她的小姐已著了裝，碧色高裙束在腋下，把人拉得纖細高挑，靈玉般的十指將短襦與長裙之間的絲絛束出一個小結，簡而不華，卻襯托出柳寵娘本身清雅靈俏的氣質。

　　「小姐怎麼……這甚麼時候把下人的活都學會了？」元嫣一臉孤疑地審視眼前的小姐，像看著一個陌生的人，她熟識的小姐每一早醒來後不讓人服侍更衣洗漱就無法下榻，縱然她不是為難下人的主子、下人的活她定要下人來做，從何時起竟不假他人之手就自個兒著衣梳妝，好像理所當然一般毫不彆扭？

　　「哦……」柳寵娘似乎才意識到自己做了甚麼，穿到一半的外衫穿下去不是、再脫下來也不是，莫名有些心虛地別開了眸，聲音囁囁嚅嚅，「只是穿個衣，別是大驚小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