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頰上微紅，不敢觀看男人反應而低不頭去，在外人看來卻活脫是一個羞澀的新婚少婦。

　　元嫣臉色一變，顯然也被自家小姐的話嚇得傻了。

　　霍連宏斗笠下的眉眼也挑了挑。

　　「怎麼鬼鬼崇崇地戴著頂麻笠，讓爺瞧瞧長啥樣子了！說罷，姓甚麼叫甚麼？」巡兵一手抓著印著人像圖的墨紙，等著對方露面以作比對。

　　「我這夫君他叫……都叫他虎哥，相貌不揚不願見人呢。」柳寵娘邊說邊給巡兵塞了一袋滿滿的銖錢，名字顯然也是胡亂安的，只單純因著他虎賁將軍之名，想著如此也不算太過冒犯於他。

　　「算了算了，去去去！」巡兵收了人家的錢不好再說甚麼，況且聽說柳小姐是被人用刀挾走的，現下這姑娘明顯是維護的態度一看就知道不是他們要找的人。

　　待到巡兵離開，霍連宏才皺著眉，不曉得是不喜她替他胡亂改名、還是不喜她揮金如土。

　　「──傻姑娘，阿虎是我的乳名。」他似笑非笑地道，冷眼看著她詫異地瞪大了眼。

　　噗哧一笑，柳寵娘捻袖遮羞，覺著巧合之餘莫名又有一絲羞意，不意瞥見身旁元嫣詭異的視線才回過神來，本來略微尷尬的神色在觸及對方蒼白的臉色後一驚，「怎麼了？抱歉，我惹出了這樣的事，一時半會也無法向妳解釋，我很快會回府，快讓父相莫要操心。」

　　元嫣搖了搖頭，低著眉眼，一手下意識捏在腹間，「相府……我回不了了。」

　　「父相遷怒，將妳趕出來了？」柳寵娘自責地想，神色越發不安起來。

　　「不關小姐的事，是我犯了大錯，不容於相府。」

　　「就妳這般能犯甚麼大事呢？忽悠我呢，方才就見妳在藥舖不知拿著個甚麼東西，妳定是有事藏著掖著，別想瞞我。」

　　「我……真沒甚麼，過一會兒就好了，絕不會礙著小姐……」元嫣勉力扯出平常一樣的笑，卻因為身體的虛弱而慘白無色。

　　「還不肯說實話是不是！以為我猜不到麼，定與元嬈有關，我今天不弄清楚就不罷休！」

　　那邊的霍連宏將馬牽了過來，「柳小姐，這話還是回府再說罷，別是等下一批巡兵來了，可不是人人都那般容易糊弄的。」

　　柳寵娘一聽，臉就紅了一遍，隨即聯想到自己剛才恬不知恥地自稱是對方之妻，雖是情急之下的權宜之言，於她一介千金而言也是萬萬不要得的，可她禁不住想，自己要真是他的妻，那樣向別人自我介紹著的自己會是多麼驕傲。

　　唉……可惜他並不喜歡她。

　　男人似乎未有觀賞她的表情反應，冷酷的視線落到一旁的俏麗少女身上，「元嬈姑娘，妳從薛謹身邊跑出來不要緊？」

　　「──不是元嬈，她是元嫣，元嬈的孿生姐姐，性情差天共地呢。」柳寵娘搶著解釋，免得他誤會下去。

　　「婢子元嫣，想必這位便是霍將軍。敢問大人……可見過婢子的妹妹？」元嫣的臉色似乎緩過來了，稍微回復了往日的粉俏嫣然，沒有被這位魁梧逼人的將軍威嚇半分，一派自然地巧笑應對，光是這反應就明顯與元嬈劃出明顯的分界線。

　　「自然見過了，她在薛謹那裡──薛家妳知道罷？」

　　「薛家……」元嫣眼中掠過一瞬的恍然，烏眸深處蘊含著極其複雜的情緒，了然中似有怨恨、似有安心，「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他竟騙了我……很好，那就好……」

　　柳寵娘聽見元嫣語無倫次的低喃，疑惑之中不由有些擔憂，卻又明白此情此境不容她多問。

　　「柳小姐，妳我就此別過罷。」霍連宏撫著馬毛，大手扯過韁繩，整個人看上去冷酷平靜，聲音如水，自有一種安撫的力量。

　　柳寵娘一怔，許是意識到如今該是，結束一切的時候了。

　　其實精明如柳睿，總會有一日猜得虎賁將軍之逃是她一手促成的。那般不容人忤逆的父親，可想而知在想通一切後會是多麼震怒，思及此，她愧疚更深。

　　這一回著實是她任性了。

　　柳寵娘心中一酸，回看眼前的男人又覺得萬分不捨，難受至極，鬼使神差地大了膽子，輕輕喊了一聲：「虎哥？」

　　「嗯？」霍連宏應得順口，絲毫不覺有任何異處。

　　「沒甚麼，只是叫著玩呢。」

　　「可以。」他說。

　　這二字倒是讓柳寵娘一愣，不解他說的可以是甚麼意思。許是感覺到她的懵懂不解，霍連宏眼目落在她臉上，不復平日疏懶，顯然專注而，只聽他溫醇好聽的聲音逸出唇間──

　　「妳可以這麼叫我，只有妳可以。」

　　柳寵娘聽得心底一顫，有那麼一剎那就想甚麼也不顧地隨他而去了。

　　她知道她之於他只是萍水相逢，縱是有意也是無情，對這樣的他而言這可算是她能夠期待的最好聽的情話了。只她一人這麼叫他，至少她可以認為，她在他心中總是有一席位，哪怕只有丁點兒。

　　「虎哥。」她又喚了一下，軟綿綿的一聲虎哥，嬌膩得很。

　　不知是否因為她叫得太甜膩，霍連宏忍不住伸出手，指腹摩婆著她的頰，像愛撫著一個他疼愛的孩子般，帶了他稀有的憐惜，「告訴我妳的名。」

　　柳寵娘直覺就認為他又把自己的名姓給忘了，如上回那般明明告訴過他他卻不放在心上，不由覺得委屈又失望，好似無論自己做甚麼也無法使他記住自己，她不甘得紅了臉，嬌嗔地瞪他，幾乎是負氣地吼道：「姓柳字韻，柳韻！」

　　「名，妳的閨名。」無視於她莫名的怒氣，霍連宏沉聲再問。

　　說得如此清楚，柳寵娘終是明了他言中所指，心中埋怨一消而散，羞意隨之而來，情緒變化快得自己也措手不及，「寵娘……」

　　「我記住了。」他沒有重覆，只點了點頭，神情認真。

　　「虎哥，你……保重，保重。」柳寵娘壓下心中的酸澀與不捨，給予最大的關懷。

　　「妳也是。」他說，抽回大掌，翻身上了馬，居高臨下地瞅著她看，陽光他身後眩目瀲灧，讓他整個人處於逆光的黑影之下，一時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只覺那體態魁偉，氣勢逼人，「我走了。」

　　不說謝謝，不說再見，拂風中，他只留下最後一句──

　　「倘若有那麼一天，我會娶妳，對妳負責。」

　　不待柳寵娘理解言下之意，握著韁繩的手一動，接著馬蹄躂躂，黃沙翻飛，人已遠去。

　　她只覺心中像空出了一個洞般的慌然，有甚麼被狠狠抽離一般，禁不住拔足追了上去，小步奔跑著，口中喃喃地喊，縱然對方已然聽不見了。

　　「虎哥，寵娘喜歡你，真的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