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過突然且直接的問話讓柳寵娘臉頰臊熱不堪，偏偏她不是口不對心之人，敢愛敢恨也不怕被人知道，就像一開始她對這個男人的鄙厭從不掩飾，現在也不會掩飾她對他的喜愛，於是她羞澀歸羞澀，還是誠實地點了點頭，垂著眼，聲細如蚊地應了「是」。

　　霍連宏的反應卻是不曾改變的沉厲，彷彿她方才滿腔羞臊掙扎不曾存在過一般，如此冷淡分明無有一點要回應的意思，可他又不完全是無動於衷，眉頭在聽見她的回答後又攥繄了些，眼目裡的情緒也更隱忍。

　　「妳今年多大？」溫沉隱怒的聲音又問道。

　　「十六……」

　　「妳知道我多大麼？」

　　柳寵娘搖搖頭，只聽他沉了聲嗓低喝：「我比妳長了整整十三年！我成過婚，有過家室！妳懂不懂！」

　　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很低，偏生挾著重重的怒氣，像是溫水帶了一川激流，壓抑著深遂的思緒。柳寵娘瞠著雙眼巴巴地與他對視，眨了又眨，好似絲毫聽不懂他的話，更不解他為何突然生著氣，茫然不解的樣子對比著男人的灼灼沉怒。

　　「我知道……」

　　「妳知道？知道甚麼？妳知道男女在一塊是個怎麼回事？」

　　霍連宏卻不放過她，扯過她纖細的腕，一時用力過了頭，竟將她跌落他懷裡，他卻好似壓根不覺，逕自湊近她耳側，熱呼呼的氣息隨著他的質問灼上她耳垂，惹來她陣陣輕顫──

　　「這樣，妳也可以？」男人的聲音充滿了惡意的恐嚇意味，彷彿篤定了她的反應一般。

　　接下來的動作遠遠超出了柳寵娘的期待。

　　其實他也沒做甚麼，只順著她伏在他懷裡的姿勢，灼熱的大掌扣上靈細腰身，臉一側，對著她因茫然而微張的唇落下，猶如猛虎遇著一縷纖雲，帶著侵略性的粗暴，撞進一片綿軟。

　　也不曉得這是否單純的挑釁，還是禁不住內心的衝動，男人的親吻幾乎是立即變得輕柔，與他一向冷酷粗暴的動作差天同地，是一種純陽的溫柔、雄性的憐惜，無論是否仍是最初抱持著的恐嚇心態，他竟在這一充滿惡意的吻裡投注了全部的思緒，連帶力度也不自覺地是與心思相反的溫柔對待。

　　他感覺到女子被動的回應，像是最溫柔的海洋，承載著被強迫加諸於身上的蠻橫，滿是對他的信任，又或者是單純允許他對自己為所欲為。

　　過了許久以後他似乎才意識到這位小姐已經用行動回答了他的問話，即便他對她做出如此近乎孟浪的舉動，她也是可以的。這個念頭，讓他的神智瞬即回攏，眉頭深漪，單手按住少女的肩，一時彷彿被吸住了似的，竟似用盡了力才能把人推開去。

　　眼前少女眼目氤氳，雙頰是嬌羞的紅，躲避著他目光的水眸一眨一眨，似是強忍著羞澀。

　　「妳──到底在想甚麼？妳就這麼隨便？」男人的聲音極低，帶了親吻後的微微喘息。

　　「你的話，都可以。」少女全然沒有被他刻意的譏諷激怒，誠實而答。

　　「我如何待妳都可以麼？」

　　這本該是夫妻之間情到深處的綿綿細語，很無聊，卻是永遠不休止不膩歪的情話，可由霍連宏口裡道出，溫沉的嗓音裡愣是添了些濃濃的火氣，更像是質問一個敵人。

　　被他這麼粗獷的男人親吻，她難道就半點抗拒半點恐畏都不曾有麼？

　　柳寵娘低下頭，渾身被強烈的雄性氣息籠罩得無所遁逃，羞澀的聲音輕輕飄出，「你可能有些不相信，我其實……根本不在意你喜不喜歡我的，只要你安全了，以後你我便是陌路人，互不相干，所以不管我抱著甚麼心態而來，你都不必在意。」

　　「甚麼？」霍連宏也問不出話了，她的反應著實遠在他意料之外。

　　他說不出此刻心中是甚麼感覺，但也一定不是高興，胸口甚至為了壓抑而微微起伏，活像被一個女人生生愚弄了一般。

　　被愚弄了，這個念頭掠過的同時，他已經惱怒得咬牙切齒。

　　「──柳小姐，不帶這麼耍著人玩的！既然是陌路人，那就甭把甚麼情情愛愛掛在嘴邊！我欠了妳的恩，只要我霍某活著一天就不會忘，可別的就沒了。」

　　「也……也可以。」柳寵娘輕輕地應道，本來就沒有期待「別的」，所以也無有失落與否。

　　「妳──」

　　豈料如此爽快的同意非但沒有讓他寬心，反倒更光火了，他沉哼一聲，使力甩開了對她的箝制，挾著自己也莫名其妙的狠勁。他也搞不清楚剛才自己是哪根筋搭錯了才會說出那些婆媽肉麻的話，甚麼情啊愛啊的，是他這一把年紀的男人會想的麼？甚至竟還用了那種方式試探她，也虧得她一邊回應他，一邊說著陌路人的絕情話，女人……果是水性楊花，沒一個真的。

　　更別說這時候是探討這些有的沒的是多麼不合時宜，絲毫沒有身為豪爽武將的作風，就連他也禁不住對自己鄙夷一把，可他就是著惱上火，無法控制自己的不快情緒。

　　「妳走罷。」他幾乎是咬著牙低吼出這幾字。

　　柳寵娘聽出他的不快，自然也不會在這當口撒嬌撒潑，這一點察言觀色的本事自小在相府長大的她還是有的，甚至可以說比霍連宏更懂得在適當的時候做適當的事，更難得的是她有一般女子沒有的識時務，好比現下她很看得清自己的立場，不論是從前那個宮女，還是現在相府的千金，她都不曾奢望過對方的回應。

　　因此她永遠不會明白此時男人的怒氣所為何來，自己甚麼也不求，只想他安然而已，他還不滿意麼？

　　「我自知惹大人的嫌，如我先前所說，等你安全了，我就走。」她堅定地道，在這一點絕不妥協。

　　霍連宏閉上眼，休息著，不想理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