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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2/30 10:34:22瀏覽278|回應0|推薦1 | |
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逃不出的「八平米」,那可能是知識、情感、健康、關係......作者的八平米會是什麼?如何在有限的八平米內活出不受限的生命? 成為戲劇內行人,解析戲劇學,讀懂亞里斯多德、莎士比亞文本,培養劇種與風格分辨力。歡迎查看文末海報,瞭解ELC201《戲劇賞析》。 常聽到有人說,很想寫,但是...... 那「點點點」,不管是孩子年紀尚幼、工作很忙、房子太小沒地方擺書桌,還是書看得不多、生活不夠穩定,反正就是有某些限制攔住了寫作的夢進到現實裡。 打從寫作這回事由興趣轉為使命之後,我就像自己懷孕時才發現超市不管怎麼逛,都會碰到大肚婆一樣,注意到周遭喜歡文字的人不少,想寫的人很多。但漸漸有機會分享和陪伴文字人時才明白,喔,愛寫的人一直都有,但是會一直寫、寫到底的人還真的不多。 原因?還是限制,總有突不破的限制,鎖住了鍵盤。 《東京八平米》的作者吉井忍是個日本人,曾經嫁給一個中國人,在中國住了好多年。但是當她離婚,搬回日本東京時,在那個寸土寸金的地方,要生存下去,沒有選擇,只能住在一個對我們來講,像是籠子一樣的地方。 八平米的住處,是怎樣一個概念呢?86平方英尺,四張半榻榻米,如果放進四張單人床,它就被填滿了。 那八平米不是旅館,而是天天要回去的住處。 《東京八平米》,印刻出版社 吉井忍年輕時到處遊學,是個挺自由的人。在北京遇見了前夫,進入婚姻,卻在丈夫外遇之後帶著兩包行李離開。那年,她已經四十多歲,一個人回到東京,經濟拮据,住進了沒有洗澡間的八平米。一般女人在那樣的狀況裡,恐怕會窒息,會咒詛,會天天想著怎樣逃離那牢獄般的現實。 改變,突破,這些在網路上響叮噹的字眼,都在告訴我們碰到困境時,努力掙脫現況,離開那八平方米,才是自己唯一的救贖。 然而,她沒有陷在怨恨丈夫的日子裡動彈不得,也不以逃離那八平米為目標,咬牙切齒地戰鬥;而是服下來,落地,開始學習怎樣在那八平米裡,活出住大房子的人都沒有的富有生活。 讀著她的故事,我頻頻點頭,是同理,也是共鳴,想和她合唱這首八平米之歌。 每個人的現實裡,都有自己的八平米。 有些人是空間上的八平米,有些人是學問上的八平米,有些人是情感上的八平米,有些人是靈性上的八平米。 有些人是金錢上的八平米,有些人是健康上的八平米,有些人是關係上的八平米,也有人是知識上的八平米。 每一個作者的現實裡,更有自己的八平米。 就算你不結婚,很有錢,想到哪裡就去哪裡,想幾點睡幾點醒都可以,沒有關係的牽絆,沒有責任的追趕,好吧!就算你每天早上(或中午,或晚上,我沒忘了你是自由的)醒來時,完全可以自己選擇接下來的24小時要幹什麼,或不幹什麼。沒有靈感,不想寫,正在追的劇太吸引人,寫了好多沒人欣賞,參加文學獎連初選都進不去,或是自己掏錢出版還要行銷很討厭,這種種種種,仍然可以化身為八平米,把自己的滿腔文學熱情框在四張半榻榻米的世界裡。 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逃不出的八平米,作者的八平米房子,有時連窗戶都沒有。 我愛文字的起頭,是因為文字給我一雙翅膀,能飛向我的腳走不到的地方。但是當我真的想讓寫作成為生活的一部分,而非偶爾到現實之外去旅行的方式之後,在鍵盤上過日子,竟是我經歷限制的開始。 對,我想要透過寫來得自由,但是寫作這件事卻讓我天天感到限制。 無論是正在等我去完成的家事,還是沒有處理好的關係,或是自己想寫卻表達不出來的困境,寫作的過程經常不是飛翔,而是到處撞牆。我邊寫,邊拚命找出路。 有很長時間,我都在掙扎著詢問:這八平米,我能過出怎樣的日子?寫出怎樣的文章? 我曾等候,等著八十平米向自己招手。後來,不等了,我急了,忘記自己胳臂不粗,直接拿起鎚子,想要一塊磚一塊磚地敲開牆,為自己拓展空間。爭取,爭取,爭取,我得突破這八平米,才能在裡頭納入更多的「必須」。 吉井忍的八平米放不下洗衣機,捨了冰箱,連洗澡間也沒有。在我看來簡直侵犯了正常人的生活尊嚴,是可忍孰不可忍,當然要把牆敲開,爭取「必須」。 然而,日子在敲磚聲中流失,連帶著把八平米裡的可能也帶走。 也曾經終於搬離一個八平米的現實,到了新家,打開門,又是另外一個八平米。 沒錯,很多人的一生都在逃離八平米,那也許是原生家庭帶來的心靈限制,也許是自卑感,也許是對自己的某種不滿意,對環境、對婚姻的不滿意。 對想要寫作的人來說,配偶的不支持,經濟的重擔,教會的忙碌,對自己是否真的可以寫的質疑,都是八平米裡的悲哀。 幸好,這個時代,網路給了我們一個比較好聽的逃離八平米的說法,就是學習。 別誤會,學習很重要,作者尤其不能停止學習;然而,很多人在網路課程、讀書會、聖經查考群、培訓班裡過日子,就像為了不住在八平米大的房子裡,而到處去拜訪親朋好友,考察別人家的住處,想像著自己的「有一天」。 學習這回事,也可能只是換一個方式去做那個八平米的逃犯。 有時候我們會因為對自己的不滿意而想要改變,但到後來不斷在「為改變而改變」的循環裡,弄丟了自己。 保羅認識主之後,經常在捆鎖中,為了佳音,他的現實比你我想像的要狹窄很多。然而他說:我知道如何過貧窮的日子,也知道如何過富足的日子。我學到了秘訣,不論飽足或饑餓,豐裕或缺乏,在任何情況下都可以處之泰然。 約拿坐在船上面對一望無際的海洋時,因為不接受神給他的吩咐,一顆心動彈不得。要等到進入大魚肚子裡,失去了廣闊活動的空間,在他的八平米,才因為順服而得到自由。 普魯斯特的八平米是他的健康,因為患有嚴重的哮喘和過敏,生活對他來說一點也不輕鬆。然而為了寫作,在那個科技不發達的年代,他把臥室用軟木覆蓋,來隔離聲音和灰塵。就在那裡,他寫出了《追憶似水年華》。 馬塞爾·普魯斯特(1871—1922) 約翰·班揚寫《天路歷程》的地方是小於八平米的監獄。 更不用說寫出經典文學作品《罪與罰》、《卡拉馬佐夫兄弟》、《白癡》的陀思妥耶夫斯基是在怎樣的貧窮和逼迫中寫作了。他曾被指控傳播顛覆思想而被判處死刑,卻在行刑前幾分鐘被赦免,死刑改為苦役流放。這種「假死」的經歷給陀思妥耶夫斯基留下了極大的心理震撼。 有四年時間,他白天扛著繁重的體力勞動,晚上住在擁擠的木質囚房,惡劣、寒冷、潮濕且骯髒。苦役結束後,陀思妥耶夫斯基沒有立即獲得自由。他又被強制服役,分配到比西伯利亞更偏遠的地方長達五年。 是在四面牆的禁閉裡,他抬起頭,看見了上帝的天空,與祂的心有了連結。 多數喜歡寫作的人,都心存被文字帶入另一個寬廣世界的夢想。 我們以為自己被贈與了一雙翅膀,卻發現雙腳還在,現實的路還是得慢慢走。 吉井忍不花時間為只能住八平米的自己唉聲嘆氣,反倒把這八平米當成自己創作的空間,去思考如何在裡面放入最重要的東西。那八平米裡面的取捨,完全顯現了她的生活理念,沒有一寸地,是未曾被關注、斤斤計較過的擁有。 因為認真做過功課,當她走出住處時,與世界上帶不回家的東西,也有了更實際的互動。 我也曾經坐在八平米的生活裡,動彈不得。是兩個只差一歲的幼兒,在現實裡日日夜夜的招喚;是家裡每一個空間都很滿,就是自己的心很空,思想更空;是外面的陽光璀璨,我卻因為走不出去而覺得太刺眼;是書架上每一個作者都在招手,卻只能精神渙散地翻著已經念了幾十遍的童書。 總是有過來人告訴我要等待,人生就是這樣,八平米有一天會變成八十平米。我不滿意這樣的答案,因為今天還在眼前,我想知道今天如何過得像一個為祂活的文字人。 有一天,我看到了一個畫面——13個上窄下寬,形狀像倒放喇叭的金屬器具組成一組奉獻箱,幾個男人從皮革袋裡抓出一部分硬幣投入,金屬硬幣落在裡面發出的響亮聲音,那麼洪亮、高昂,每一聲仿彿都在宣告「配得配得配得」、「悅納悅納悅納」。畫面的角落裡出現了一個女人,怯生生地走到其中一個喇叭奉獻箱前面,深深地吸了口氣,掏空了小布袋,丟下兩枚銅板,輕輕地發出「不配!不配!」 The Widows Offering, Josef Danhauser 那一刻,我突然了解,奉獻從掏空開始,寫作也從八平米的祭壇起步。即使眼前的一切都是暫時,我仍該把當下的一切看為永恆去獻祭。 於是,我開始一個抽屜、一個角落地整理,為的是重新認識我的八平米,然後安頓我的八平米。我決定把那個人生階段、那個地方,當成我奉獻生活的鍵盤。 因為整理那個八平米,我不停地和自己的價值觀對話,像吉井忍所問的:我真的需要冰箱嗎?沒有洗澡間無法過日子嗎?很多作者哀怨著為了寫要捨,捨睡眠、捨娛樂、捨社交,捨這個那個。在這過程裡,我首先有一個嚇到自己的發現,就是當我在悼念自己只有八平米時,我其實連這八平米都沒真的好好用上,更不用說讓她發揮作用。 然後我看著自己裝滿,但沒吃幾口的小便當說:不夠不夠,我餓死了。 總以為作者要有時間讀萬卷書,還要有自由出去行萬里路,但是我連自己的生活都沒讀完,連自己住的地方都沒走遍看清楚呢,如何能成為有創意的作者,可以把白開水喝出不同的味道呢? 聖經裡的「八平米」王,恐怕是舊約的約瑟。這是一個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忍辱受重,終成大器的勵志故事。但我多年來讀他的故事,最好奇的是看不出他悲苦的一張臉。 詩篇裡多的是在逆境唉聲嘆氣的禱告,但約瑟,從下坑到被賣為僕,從被賣為僕到受冤下監,從一個轄制到另外一個轄制,卻看不到他在八平米裡嘗試掙扎脫離;只感到他在不同的限制裡,用心認真盡力,拿出最好,活得最飽。 「神同在」讓他人生中的限制都成了美麗的相框,凸顯了每一段生命歷程最值得留下的恩典畫面。 約瑟沒有把人生的每一個困境看成結局,反倒謙卑下來用心於神給他的現實,與祂同行,讓所有八平米都成為祂精彩劇本的開場。讀《東京八平米》時,最觸動我的也不是吉井忍對住處的接納,或是她對狹窄空間的智慧安排,而是她把那個地方從結局,變成一個出發點。 她因著租房設備的不完善,而看見並享受了那個城市的各種豐富:圖書館、不同展覽、特價電影、錢湯(記得嗎?她需要地方洗澡)、喫茶店......一個不夠舒適、無法常待的居所,催促她走出去,真正享受了東京這個城市,也分外地珍惜了每一次離家的旅程。 幾年前,我的兩個女兒終於大學畢業,各自有了很好的工作。老大與交往的男友(今日的夫婿)確定朝婚姻走去;有亞斯伯格自閉症的兒子雖然帶著障礙,也終於進入高二,看成績,申請一個不錯的大學是合理的評估。我對呼之欲出的空巢期滿心期待,終於,終於輪到我了;不久之後,我將可以自己選擇每天醒來要怎麼安排一天的生活。八平米啊!再見,再見,再見。 沒想到就在這一年,不但兒子罹患精神疾病休學,我的日子變成24小時的照顧者,而且接著是新疫情,我被鎖在他的天崩地裂裡,看不到一扇逃生門。那以為即將告別的四張半榻榻米,突然,縮水成更小的,一度讓人窒息的空間。未來,他會怎樣?我又會怎樣?寫作嗎?文字事奉嗎?我數著年齡的鈔票,能買多少時間,買來有機會花嗎? 夜深人靜,保羅帶鎖來敲門,下監的約瑟來敲門,暗室的蔡蘇娟來敲門,他們都告訴我:嘿,你的困境不是你的限制,而是你的出發處。 你的文字路不是止於此,而是即將從這裡再次跨步,去跟祂為你預備的寬廣連結。 真的嗎?我默默問,開始仔細觀看。 又過了好幾年,發現是真的呀!是因為從自已的限制裡出發,這些年才會看到更多的人群,體悟到不同的真理,也打從心裡明白一些過去從來不能體會的感受;是這些限制提供的角度,讓我的文字走得進某些人的心裡。 所以,我又幸福了。就算此生只寫出功能有限的八平米文章,那又何妨呢?每一次出發,無論能走多遠,終究都連結了祂賜與我的人生使命。 所以,能敲著鍵盤朝祂走去,作者又幸福了。 (《作者與他的......》系列到此結束) -END- 作者簡介 馬睿欣 電子工程學士,富樂學院碩士。一生鍾愛寫作。曾任《宇宙光》、《真愛》雜誌專欄作者,文章發表於兩岸雜誌報紙、自媒體號等。過去幾年主領「用心生活」線上群,透過文字去影響近萬名學員在不同人生階段(單身到成人子女的父母)的現實生活中認識真理,活出真理,享受真理。著有散文集《遊子足音》、《管教的智慧》、《理家理心》、《直面網路》、《書蟲落網有出路》(合著)、《養育模式大逆轉》。 課程推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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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