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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沙戀珠華:同性戀少年小說丨黃瑞怡
2024/07/30 10:07:37瀏覽506|回應0|推薦2

同性議題似乎是傳統禁忌的範疇,然而,精彩的同性少年小說作品正鬆動著年輕讀者的世界觀。對此,我們該如何看待?這些作品又有何特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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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的酷兒是那些不愛任何人的人。

The only queer people are those who dont love anybody.

——[英]莉塔·梅·布朗(Rita Mae Brown)

曾幾何時,在宗教與社會倫理殿堂裡聳立的一男一女婚姻棟樑,有蔓藤蜿蜒爬上,綠葉點綴著奇花異蕊,成了現代人見怪不怪的風景?

曾幾何時,基督徒信仰圈內,面對兩性關係與婚姻,從堅持決不妥協,決不接納同性關係的傳統基要派,到公開按立同性戀神甫的東正教派,眾聲喧嘩,莫衷一是?

而在父母師長目光空隙,在公眾辯論此起彼落時,許多十來歲的孩子,在校園裡、網路上尋訪讓自己怦然心動的那雙眼睛,悄悄摸索著自己與旁人的性向。他們翻開一本本青少年小說,關心自己的嚮往是否能得到印證,迷惑是否能得到解答......

鋪陳同性浪漫關係的作品,在歐美青少年小說裡雖比異性戀作品少許多,卻不沉默。

1969年北美第一本以同志愛為主題的少年小說面世——唐納文(John Donovan)的《終點在望》(暫譯,Ill Get There. It Better Be Worth The Trip.)。這部小說到今天未曾絕版。其後,1982年出版的卡登(Nancy Garden)的《女戀》(Annie on my mind)則是一部探討少女戀情的經典。接下來的三十年間,少年同性戀小說從每年個位數、雙位數,成長到近幾年的百位數,驚爆的不只是數量,還有文學品質的增進與類型的多元。

Ill Get There. It Better Be Worth The Trip

從幾部經典作品的切片裡,我們或許能描繪出同性戀議題的多面輪廓:

《女戀》

台灣作家曹麗娟1991年出版的《童女之舞》奪得聯合報文學獎短篇小說首獎。主人翁鍾浣與童素心繾綣情事,至今仍然被視為華語同性文學先聲;南西·卡登八十年代初期發表的《女戀》則是歐美地區類似拓荒者的角色:

初冬的紐約大都會博物館裡,17歲的麗莎巧遇安妮,相似的年紀,加上對中世紀藝術相通的興趣,讓她們跨過社經階層藩籬(麗莎讀的是保守的私立貴族學校,還是學生會會長;極有歌唱天賦的安妮則來自義大利貧民窟公立學校),友誼快速增長。一段時日後,兩人意識到情誼超出了手帕交,進入陌生領域——她們的彼此吸引不只在精神面,還有身體面。春假來臨,麗莎的老師外出度假,請她幫忙照看房子,這彷彿是天上掉下來的獨處機會。意料不到的是,她們發現了老師隱藏多年的秘密。

對兩個即將上大學的聰慧女孩來說,非典型情路每一步都走得戰兢。卡登對她們個性的細緻描寫,對禁忌情感的深層剖析,使麗莎與安妮躍出紙面,印在讀者心版上。她們的詰問,可能也成為讀者的詰問——從上一代到這一代,兩個沒有傷害任何其他人的人,為什麼要因為互相愛慕而受到嚴厲懲處?

《兩個威爾》

2011年YA文學界有樁轟動新聞,就是人氣作家約翰·葛林(John Green)負責單數章,大衛·賴維森(David Levithan)負責雙數章,合作寫就了《兩個威爾》(Will Grayson,Will Grayson):

芝加哥衛星郊區住著兩個同名同姓卻互不相識的男孩。住在艾凡斯頓的威爾(單數章)是中產白人健全家庭出身的少年,行事低調,連對心儀女孩開口表達好感都難。他的座右銘是:「只要遵守兩項規則,就可以完全避免哭泣:一,別太在意;二,閉上嘴巴。發生在我身上的每個不幸,都是因為沒有恪遵這兩項規則所致。」

住在納波維爾的威爾(雙數章),則是由單親媽媽撫養大,有同性戀傾向的憂鬱憤青:「我總是掙扎著該自殺還是殺死周圍所有人。這世上似乎只有這兩種選擇,其他都是浪費時間。」

兩個威爾各有各的軌道,直到高中最後一年冬夜裡,在城中心成人影視店偶然相遇,之後又因低調威爾的好友泰尼主導音樂劇的穿針引線,兩人生命道路有所交叉。

Will Grayson, Will Grayson

《兩個威爾》語調詼諧,不時穿插喜劇片段,但是在突顯少年對人際關係、自我價值、性傾向等問題上的探索與掙扎,卻痛楚而真實。

《上帝盒》

《女戀》和《兩個威爾》出書間隔近三十年,其間歐美出版了數量可觀的同志愛少年小說。絕大多數作品對信仰層面或是淺淺交待,或是全然略過。桑切斯(Alex Sanchez)的作品《上帝盒》(The God Box, 2007)難得地探究了青少年在性身份和基督徒身份摔跤時的糾結經驗:

南方小鎮高中應屆畢業生保羅,從初中起就與安姬是同窗豔羨的一對青春伴侶。他倆品學雙優,活躍於同一個校園查經班,同屬一個教會詩班,對未來編織共同夢想......但是當轉學生曼努大步走入學校,在風氣保守的小鎮校園裡公開宣告自己是同性戀,同時又堅稱自己是基督徒時,學生圈子裡起了軒然大波。

對保羅來說,曼努動搖的不僅是外在環境,還有他內在的靈魂世界。保羅看待上帝、安姬與自己的鏡子破碎了,他不知道該想辦法黏合碎片,還是該尋求一面嶄新明鏡?我雖不贊同作者桑切斯對某些聖經經文的詮釋,但無可否認《上帝盒》裡主人翁的掙扎與提問,形象化了現實世界裡少年少女在性傾向與基督信仰關係上的掙扎與提問。

上文舉例的這些小說能在競爭激列的YA出版洪流裡冒出頭來,甚至長銷不墜,有它們基本的文學與人性吸引力,至少包括了下面幾個面向:

體現青少年共通關懷與矛盾

細讀描寫同志之愛的小說,扎心的往往是看到這些少年少女與一般人有類似的需要,類似的掙扎,但他們無法從平常途徑得到滿足。他們走過曲折的內外在道路,尋覓自己在不同社群的定位,渴望遇見真正能理解、接納他們的知音。

《兩個威爾》裡同名同姓的兩個威爾,在性向、身份認同、人際關係上原本各有各的軟弱,但故事能在二人相遇後進展,相當程度上取決於兩人(一個代表異性戀族群,另一個代表同性戀族群)在想法、做法上有交集。換句話說,以同志愛為主軸的少年小說是否能吸引異性戀主流讀者,某一程度上取決於作者是否掌握了人性共通的公約數。當然,人性公約數在少年讀者心裡可以有不同效應:或是開啟雙邊對話空間,或是演變為認同同性戀的合理性。

同情弱勢

即使在社會風氣、法律規程已經對同性戀大大開放的今天,同性戀團體依然是所謂弱勢;而對同性戀者的懼斥、排擠,甚至暴凌,經常於校園中發生。在此種「恐同」「排同」氛圍中創作出的同性戀角色,每每在故事中以無辜受害者形象出現。對同性戀不友善的配角,也常被刻畫成負面平板人物。少年讀者多數灼燒著強烈正義感,對遭受不義不公對待的人事物特別敏銳,因此在閱讀中不知不覺為受欺壓的酷兒們搖旗吶喊。

The God Box

《上帝盒》裡保羅的女友安姬在認識了曼努,又眼見他在學校裡飽嘗異樣眼光甚至欺侮後,力爭在高中裡成立同異性戀聯盟(Gay and Straight Alliance,簡稱GSA,是美國高中校園裡經常可見的學生社團),就是鮮活的例證。文學小說不是宣傳教條,也不是資訊百科,但說得動聽的故事可能比其他文體更有左右人心的果效。

探索禁忌

青少年原本就是探秘窺禁的年紀,人性固有的好奇乘上青春期的荷爾蒙,促使許多少年架起了愈伸愈長的閱聽望遠鏡。套用台灣文評家紀大倫的說法:「同性戀本來就是說不出口的愛之一,而且說不出口的愛總是特別刻骨銘心。」因此某本書、某個作家若被圖書館或家長禁制,更常常莫名增添了魅力。同性戀這般禁忌愛果,是否也在窺探眼光下更顯得鮮紅欲滴?作家探索,讀者亦好奇——一個女生(男生)喜歡另一個女生(男生)可以到什麼程度呢?

不過如果同志愛小說只放大情慾描寫,對讀者來說,也就只有感官麻辣燙的短暫吸引力。我們真正要關切的是對少年心智有撼動力,對心靈有感動力的精彩作品,因為上乘文學字裡行間鬆動的是世界觀和處世信念。換言之,當同志愛小說解開傳統禁忌時,它們同時也向讀者提供了新觀點。

小結

這數月我閱讀以同志愛為主題的少年小說,身體雖然安安靜靜坐著,內裡卻常是波濤起伏,波濤送來一個個形如問號的貝殼。以圈外人角度,同性戀青少年的感情世界於我仍屬異域,我難以體驗男男、女女彼此的吸引力。但反過來想,同性戀青少年閱讀主流世界的情愛關係,會不會也覺陌生?他們是否也可能會覺得異性相吸是不可能體驗到的?

當雙邊各說各話時,不論從情感角度或現實角度,若是沒有更高的真理守衛,與同性戀青少年的辯論可能全歸徒然,甚至產生反效果。與異性戀孩子分享兩性關係柱石,也可能沒法子經得起現實考驗。一不留神,我們就穿上法利賽人自高自義的衣裳,斥責的指頭將同性戀青少年指向恩典的反方向。另一種可能是,我們走向另一極端,將包容圈無限放大,除了包容不完全的人,也不再追究持續發生的不完全行徑。這兩種極端取向——信徒對酷兒盲目地丟石頭,或盲目地擁抱,在現實與小說世界里都屢見不鮮。我問自己,有沒有另一種可能?

英倫一位自己親身掙扎過同性相吸,選擇終身守貞的牧師艾博睿(Sam Allbery)說過:「能對同性戀者指陳上帝大愛的先決條件,是我們得愛同性戀者,這份愛得超過圈內人對他們的愛,也超過他們愛自己的性取向。」

基督徒如何愛一群與我們性向不同的人?如何堅守真理旗幟又保持愛的眼光?如何學習放下有形隱形的石頭,向他們伸出手?這些說來容易做來難的功課,艾博睿在他的簡短小書《上帝反同嗎?》(暫譯,Is God Anti-Gay?)中有非常精闢的指引,但真要落實在教會和信徒生活圈,需要長期操練。

Is God Anti-Gay?

難道耶穌不正為此——人們相通又不相同的罪,人們渴望愛卻不明白愛——來到人世?祂的腳步踏在我們每個人的塵土道路上。真理上祂從沒打過丁點折扣,然而祂體恤我們每一個人的軟弱,明白我們難以啟齒的愛憎喜怒。至終祂甘願將自己傾躺成橋,聯通黑暗的異域他鄉與光亮的新家鄉。

閱讀同志之愛的青少年小說,使我們更多點認識同性戀者的異域他鄉,然而認識只是長路的起頭。關懷酷兒族群沒有捷徑,如同祂當初走的也不是易路。唯有當「道」天天進入我們的肉身,我們才有可能伸出手,碰觸到另一個仍然活在肉身中的生命。塵沙相繾綣,磨擦出的還是塵沙;只有超越塵埃的愛,能將沙粒轉育成珍珠。

如果有一天,身邊少年對自己的性向有疑惑,甚至公開表態時,期望長期積累的閱讀與思考,預備了我們能以溫柔態度分享塵沙戀珠的盼望。也期望有一天,在眾聲喧嘩的同志愛少年小說園子裡,至今沉默的基督徒作者,能譜出從異域響亮到新天地的歌。

(本文選自《尷尬少年遊》一書,橄欖華宣出版)

-END-

作者簡介

黃瑞怡

台灣大學圖書館學學士,美國俄亥俄州大學語文教育博士,專攻兒童青少年文學。多年在南加公私立中小學任職,現任聯合基督教學校國際學生部主任。台灣《校園雜誌》「尷尬少年遊」,「惡水築書橋」專欄作者。曾參與遠東廣播公司童話系列講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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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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