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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4/27 15:07:04瀏覽1148|回應0|推薦5 | |
一天夜裡,安德森從噩夢中驚醒,醒來後夢中那女孩的啜泣聲依然在耳邊迴繞。從此,她便開始為青少年寫作。讓我們一起來瞭解作家洛莉·荷茲·安德森。 品讀經典,剖析時代。歡迎查看文末海報,瞭解CYL040《關於時代,他們有話要說》。 Many a book is like a key to unknown chambers within the castle of one’s own self. 許多書就像打開自己城堡裡未知房間的鑰匙。 ————卡夫卡(Franz Kafka) 七歲時的洛莉·荷茲·安德森(Laurie Halse Anderson)從老師那兒接觸了日本俳句,開啟了她對文化和語言的興趣。她的父親是得獎詩人,也是篇篇講章一定會穿插故事的牧師——她自幼從父親那裡經驗了故事的神奇力量。 當同學們往返於校門和家門,忙著填交大學申請表時,十七歲的安德森以交換學生的身份,遠離紐約上州老家,在北歐丹麥牧場待了十三個月。在異國與豬隻牛群為伍,早晚做粗重勞力活的獨特經驗,讓安德森再回到家鄉時,眼光已經不一般。 二十七歲時的安德森,拿到喬治城大學語言學學位,作過股票經紀人和費城報社記者,有了兩個孩子。她開啟寫作出書的夢想,雖然收集了成堆拒絕信,仍不願放棄。不過她想不到,要煎熬近十年才出得了一兩本童書。當時她全無為青少年寫書的計劃,更看不到自己有一天會在這個領域獲獎連連——包括美國圖書館協會2009年頒發愛德華獎(Margaret A. Edwards Award)成就獎給她,表彰她整體作品對青少年文學的卓越貢獻。 那麼,安德森的寫作路究竟是怎麼轉彎的? 1998年的一天,安德森從噩夢中驚醒,醒來後夢中一個女孩的啜泣聲依然在耳邊迴繞,久久不停。直到她放下手邊的寫作計劃,輕輕地問這個躲在黑影裡的孩子:「你要說什麼?」 一年後《我不再沉默》(Speak)出版,隨即獲得美國國家圖書獎與美國圖書館協會「普林茲文學獎」雙銀牌獎;評論界和讀者群持續的掌聲,鼓舞安德森走上新的文學征途。 《我不再沉默》,木馬文化出版社 至今安德森出版了六本青少年寫實小說,每一本都有獨到之處: 《我不再沉默》(1999) 如果將「性侵害」、「校園暴力」當作關鍵詞在網上搜尋,會找到讀不完的新聞條目、調查報告、統計數據,但是這些事實卻可能比不上《我不再沉默》問世以來,在北美和其他國家的巨大迴響! 從進入晴和高中的第一天起,米蘭達就知道自己是園子裡一棵孤單的樹。在初中「告別暑假」的狂歡派對上,發生了一樁意外。當時她方寸大亂,打911報警連話都說不清楚。循線趕來的警車驅散了派對,也讓米蘭達的人氣徹底跌停板——朋友們都認定她是惡意攪局。米蘭達的故事換個人說可能會悲情或矯情,但安德森用犀利、幽默又不失悲憫的筆鋒,活現了一個被誤解和孤立的少女,冷眼旁觀校園複雜生態圈,為保護自己的最後一點尊嚴,一面面對著師長同學的嘲諷連連,一面掙扎著要不要說出真相。仿佛一根細針描繪暴凌受害隱情,針針扎到心頭,讓讀者痛到落淚,又笑出聲來——這是米蘭達獨特的的聲音! 《觸媒》(Catalyst,暫譯,2002) 文學試圖反映真實人生,青少年小說也因此題材繁多,不過還是有一些區塊少人著墨。《觸媒》的主人翁,就是不常站在故事舞台中央的一群——高中將畢業,全心嚮往常春藤窄門的乖乖牌學生。凱特在眾人眼裡是不折不扣的模範生:在家裡是牧師的乖女兒,哮喘弟弟的好姐姐;在學校是化學天才兼長跑健將。 但有件事大家都被凱特蒙在鼓裡,她不顧所有親長忠告,只申請了一所大學,就是她因急症過世的母親讀過的MIT——麻省理工學院。MIT錄取通知遲遲不來,凱特家卻迎進了從小欺凌她到大的吊車尾學生泰麗。泰麗家發生火災,凱特的牧師爸爸決定短期收留泰麗和她才三歲的弟弟,直到教會協助她家重建完成。 凱特等不到大學美夢,卻得先和噩夢的化身共處一室! 在又一次意外悲劇中,凱特發現了泰麗駭人聽聞的秘密,徹底翻轉了她對敵友的看法。慢慢地,凱特從卸下盔甲的敵人身上,進一步認識了自己的真相。強勢者的不堪遭遇,成為弱勢者成長的觸媒。 《畢業舞會》(Prom,暫譯,2005) 《畢業舞會》是與安德森早先作品風格迥異的輕鬆喜劇中篇。雖然好友是畢業舞會的籌備主席,艾許卻對這個勞師動眾的派對不屑一顧。再過幾個月即將跨出校門的她,不擁抱勞民傷財的隆重派對,也不認為自己是上大學的料,她只想儘早進入社會,找到全職工作,和男朋友開始獨立生活。跌破眾人眼鏡的是,學校新聘教師竟捲舞會門票進賬款項潛逃,艾許被好友硬拉進讓舞會敗部復活的不可能任務。在狀況百出的營救過程中,艾許的能力大大被激發,認識了自己裡面隱藏的能耐,認識了混混男友的另一面,開始看到未來不一樣的風景。 《扭轉乾坤》(Twisted,暫譯,2007) 《扭轉乾坤》是安德森的另一個新鮮嘗試。以少女第一人稱敘事享譽文壇的安德森,這回決定寫一個從男孩觀點出發,描述男孩成為男人的故事;一個探討「每個人都說我得有男子漢氣概,危機時卻沒有一個人告訴我該怎麼辦」的故事。 開場時,泰勒剛完成了耗掉他整個暑假的社區勞動服務——他因想要引起心儀美眉注意而幹下損毀校園的蠢事,被法官判處勞動服務加留校察看。勞動服務雖然辛苦,卻讓他原本瘦弱的體魄脫胎換骨,異性開始注意他了!而當美眉在瘋狂舞會中受到傷害,眾人也百手直指泰勒。泰勒雖然無辜,卻一時無法證明自己的清白。當誤解、謾駡、反叛的聲音愈來愈大、震耳欲聾時,他還能聽見微小的指向正路的聲音嗎?他還有力氣扭轉亂七八糟的內外環境嗎?當放棄原則比堅持容易得多時,有什麼力量可以讓泰勒持之以恆呢?搞笑喜劇開頭的故事線,一步步逼近悲劇,讀者問泰勒也問自己,生命的底線究竟在哪裡?這是大部分高中生所需面對困境的真實寫照,是一個外層輕鬆內餡嚴肅的故事。 《紙片少女》(Winter Girls,2009) 在青少年可能陷落的各種癮坑裡,厭食症對少女有特殊的吸引力——明明是嚴重的身心疾病,厭食初期帶出的苗條身材卻為眾人目光所讚賞。《紙片少女》裡,一對閨蜜莉亞和凱西初中時似乎無傷大雅的戲言「我們要成為全校最痩的女生」,在高中時卻一步步演變成死亡遊戲。 《紙片少女》,尖端出版社 打開以莉亞第一人稱敘說的《紙片少女》,讀者首先會注意到其特殊的行文方式,好比這幾句: 我不能讓自己想吃東西我不需要鬆糕(410卡),也不想吃柳橙(75卡)或吐司(87卡),而鬆餅(180卡)讓我作嘔。 我可以吃掉整盒。我說不定根本不會裝進碗裡。 安德森借呈現刪除線下的文字,帶出莉亞腦中矛盾的聲音——究竟是生理饑餓本能占上風?還是想減重再減重的心態獲勝?當她已瀕臨身心凍餒荒野時,讀者眼前出現整頁無語留白......莉亞極端的舉止讓人反思:究竟什麼是真正的力量/堅強?挨得了饑,一口不吃是意志力的表現?進出醫院多回還繼續「餓無反顧」算得上勇往直前? 凱西已經付出終極代價,莉亞不知道該往哪一頭走。當死命抱住的是錯誤冰柱時,不僅肉體脫不了身,連靈魂都可能凍成冰......有些成人讀者表示,《紙片少女》是讓他們震驚到幾乎掩卷的小說;也有少女讀者表示,這本直白與象徵手法交錯呈現厭食者生命現場的書,救了她們一命。創作過程裡,自己也掉了十幾磅的安德森,相信如此付出是值得的。 《記憶這把刀》(The Impossible knife of Memory,暫譯,2014) 十七歲海俐的中學生活過得很不尋常。小學以後她就沒有上過正規學校,而是坐在大卡車前座,跟著負傷退役的父親,在公路上,路過一個又一個市鎮。高中最後一年臨近,父親帶她回到老家,希望海俐能有一段「正常」的求學生涯。可是適應正規學校作息,打入社交圈並非舉手之勞。何況父親不願就醫,退役以來的「創傷後壓力症候群」(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簡稱PTSD)在酗酒嗑藥下變本加厲,海俐孤軍奮戰,能默默扮演照顧者角色多久?何況她不願面對的美好苦痛交織的童年回憶(既然失去,就當作從來沒有發生過),像不聽話的皮球,愈壓抑彈得愈高! 全書以兩種字體,呈現海俐的現今往昔,和父親破碎的戰場回憶。記憶究竟是什麼?想不起來和特意忘卻中間的差距就像十八輪大卡車那麼寬嗎?對創傷後壓力症候群愈來愈嚴重的父親,和拼命想照顧父親,自已卻百孔千瘡的女兒來說,記憶是該封裹的傷心利刃?還是解開謎團重得心靈自由的快刀?海俐得找出自己的平衡點。從安德森為青少年寫作的態度和實際作品中,我學到了幾個寶貴功課: 說之前,先傾聽 安德森並不是僅僅靠著自己的經驗寫少年小說,她觀察家中青春期孩子和同學的言行;常在速食店一坐半天,聆聽少年對話互動;也花無數小時細讀、回應少年讀者來信......所有這些努力,代表她對青少年族群百分百的尊重和關注,這也反映在其作品對話原汁原味,人物血色鮮明上。 在《我不再沉默》出版十週年紀念活動上,安德森當眾宣讀了一首名為《傾聽》(Listen)的詩,詩中絕大部分的句子,摘自多年來讀者對這本書的回應,聽眾無不落淚。不急著丟出答案,也不伸手亂抓解釋,把自己的耳朵和心靈全然打開傾聽。真實去行,傾聽本身就有巨大的力量。 見微知著 安德森一直喜愛歷史,尤其是美國早期歷史。她曾說如果不事創作,改行教書,首選是高中歷史老師。換個角度看,安德森在寫作青少年寫實小說時,未嘗不可說是以故事方式呈現了少年成長史。 在面對難對付的青少年族群時,不少成人仿彿看到滿天飛的聒噪鴉雀,避之唯恐不及;安德森卻以史家眼光和心腸,細細審視一隻或許不太優雅的鳥,看見她凌亂羽毛留有風的印象,利爪在泥濘地劃出密碼,閃爍目光後藏著星空......讀過安德森以小見大的微歷史,再回望成群結隊的少年時,對這個曾經只見混亂的族群,我們開始驚喜地看出名堂了。 剔書除名? 安德森的作品幾乎每一本都碰撞敏感藩籬,在如潮好評中也不時有批評聲浪。她對書禁的看法值得一提:其一,包括安德森在內的所有寫實小說作者,會在作品裡呈現某些對話、場景或行為,因為這是少年實際言行的呈現,「如果你走進高中校園,你會看到或聽到的場面」。換句話說,作者不一定認同書中角色的所有言行,讀者也不該一味模仿。其二,成長充滿機會和陷阱,與其讓少年在現實中不明所以地陷入問題流沙,安德森寧可讓孩子在閱讀中先有所警覺。 所以當你我把某本書下架,把某位作者除名之前,試試先問自己幾個問題:為什麼作者把敏感對話或議題放在故事裡?這些描繪整體來說帶出什麼效果和信息? 並不是每個人的青春都五彩繽紛,安德森在高中時表現平平,心情也陰多於晴。於內外在的軟弱和引誘之下,她犯下不少錯誤;那時走得近的朋友,許多年紀輕輕就死於毒品。可以說,她是在青春戰場上負傷累累而倖存的老兵。 踏入文字路頭些年,安德森嘗試過各種文類和寫作對象,但從未想到為少年寫——直到米蘭達闖入她的夢魘。或許另一種長大成熟,是回到15、20歲時,與原本不想再看到的殘破自己,緊緊握一下手。 經上說,蝗蟲螞蚱那些年所吃掉的,神要補還給我們(參珥2:25)。我之前的理解是祂廣浩恩典,會使人晚境苦水轉甜;不過認識了安德森和她的少年小說,對經文生出另一層領會:祂如何補還浪費了的年月?是否有時會借著那運行在我們裡面的甘甜泉水,洗亮我們的眼光,重翻過昨日不忍卒睹的老相簿;也增添了雙手氣力,來撫慰今日身畔青春負傷的翅膀? 我們開口向世界說話之前,自己有沒有安靜聆聽?側耳聽!願我們更謙卑聽神的言語,也更認真聽少年的吶喊或低吟。安德森的小說生涯,深深見證從聽到說的力量。不一定用筆來說故事,起碼,我們可以用傾聽靠近少年的心。 (本文已收錄入《尷尬少年游》一書,橄欖華宣出版) -END- 作者簡介 黃瑞怡 台灣大學圖書館學學士,美國俄亥俄州大學語文教育博士,專攻兒童青少年文學。多年在南加公私立中小學任職,現任聯合基督教學校國際學生部主任。台灣《校園雜誌》「尷尬少年遊」、「惡水築書橋」專欄作者。曾參與遠東廣播公司童話系列講座。 課程推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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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