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杞人(當)憂天?——氣候變遷小說丨黃瑞怡
2024/10/21 17:22:13瀏覽245|回應0|推薦2

隨著極端天氣事件的頻發,你是否開始留意氣候變化議題?近幾年,更多作家關注氣候和生態環境,並體現在其文學作品中。讓我們一起來瞭解。 ‍‍‍

文本是支點,從生活借力,以書寫撐起觀點。歡迎查看文末海報,瞭解W130《普通讀者文學隨筆課》。

記不得從什麼時候開始,幾乎每天都能讀到關於氣候變遷讓人憂慮甚至喪氣的消息。

僅僅是今年七月下旬的一個禮拜就有下面這些頭條:

歐洲破紀錄熱浪;美國超過四分之三的州溫度是從豔橘到火紅;阿拉斯加、格陵蘭、西伯利亞野火延燒近千萬英畝,釋出超過前十年二氧化碳的總和;國家地理雜誌新的測量方法發現,冰川融化的速度,比按之前的計算方法測量快一百倍......

在連串關於氣候變遷的報導裡,經常聽到的字眼是「前所未有」、「破紀錄」。對人們來說,或許難以分辨這些熱浪、野火、颶風、暴雨是不尋常的天災,還是這些天災與人類作為有直接或間接的聯繫?

起初我覺得不可思議,人類居然能如此大幅度並且劇烈地改變地表(萬年冰河急遽消退,凍原溶解)與氣候,是新聞報導太誇張了嗎?不過大量報導、圖片、數據擺在眼前。再細細思考,由西方起頭的工業革命至今兩百多年。在這兩百年間,工業國家每一根舉起的煙囪,每一塊丟進爐裡的煤球,讓車、船、飛機行動的每一加侖汽油,為農地、工廠、住房砍掉的每一棵樹木......都在加劇溫室效應。溫室效應不是幾個人、短時間、有意識造成的,而是多世代、跨國度、億萬人一點一滴累積出的災難。

換句話說,是否每個工業國家的每個居民都可能是氣候危機的無心共犯?

矛盾的是,雖然過往世代和現今世代有疏失,嚴厲處罰卻是在下一代、下下一代加倍顯現。

所有人都有份,後果卻非立即發生,許多人會覺得事不關己,因而導致無所作為。

我家在南加內陸,開車至少100公里才能吹到海風。幾年前鄰居半開玩笑說,再這樣年年酷熱,海水繼續上漲,有一天城市近郊說不定會從牧場變成海灘——這曾經的異想天開,有一天成了現實呢?而這個可能的「有一天」要多靠近,才能讓人們確實警覺並且採取有效行動?

科幻小說(Science Fiction,簡稱Sci-Fi)從兩個世紀前就有預言的本事。法國科幻小說之父凡爾納(Jules Verne,1828-1905)許多故事(如《海底兩萬里》、《80天環遊地球》等)中的敘述已成為事實。近年氣候變遷的危機越見嚴峻,激發了更多創作者的思考與想像,導致西方科幻文學產生了一個發展迅速的子類:氣候變遷小說(Climate Fiction,簡稱Cli-Fi)。

從世代讀者角度觀察,1995年後出生的Z世代似乎比其他世代更被這類反烏托邦氣候變遷小說吸引。為什麼呢?也許因為Z世代生長於美國911恐怖襲擊之後,經歷了長年經濟衰退、環境氣候變遷惡訊頻傳,換句話說,他們是和壞消息一同長大的。Z世代普遍喜歡讀反烏托邦類型的小說,挑戰對未來的想像:明天究竟有可能糟糕到什麼地步?這類小說也常催促他們在今日現實生活裡採取必要的行動,避免將來真往負面發展。

既然氣候變遷是許多年輕人最擔憂的全球性議題之一,我們就可以理解為什麼近幾年有更多作者關注氣候和生態環境。氣候變遷小說作家通常帶著強烈企圖心寫作。他們期望藉著小說獨特的感染力,幫助讀者設身處地進入未來可能的生態災難情境。畢竟,要人們徹底信服,不單要靠科學研究數據對理性說話,還要加上感性,對心靈說話。閱讀讓我們進入到未來「已經」因為氣候變遷,全球暖化而改變的世界,感受到資源匱乏、極端災禍對人類生活與生存帶來的影響。放下故事,從驚懼未來回到現在,讀者更有可能起而行,一同讓這艘地球船在沒撞上冰山之前轉向。

下面就來評介兩部風格截然不同的氣候變遷少年小說:

《廢船拆卸工》(Ship Breaker)又譯《拆船工》

美國作家保羅·巴奇加盧比(Paolo Bacigalupi,1972-—)在科羅拉多州環境議題雙週刊《高鄉新聞》工作多年,然而廣大讀者認識他不是因他的環境新聞報導,而是因他得了許多獎的科幻小說(《六號抽水站》、《曼谷的發條女孩》、《焚城記》、《水刀子》等)。巴奇加盧比大學主修東亞研究,在中國工作過,妻子是泰國裔——這樣的背景,有助於他對少數族裔在現代重要議題上可能發揮的影響力特別著墨。

《廢船拆卸工》(Ship Breaker)又譯《拆船工》

《廢船拆卸工》(2010)是巴奇加盧比的第一部青少年小說,為他贏得了普林茲金牌和美國國家圖書獎銀牌。之後他出版了同系列的《淹沒之城》(The Drowned Cities,2012)與《圖爾之戰》(Tool of War,2017)。

巴奇加盧比的作品有紮實研究為基礎,新聞界的專業影響也明顯可見。但他深深認識自己選擇的媒介是科幻「小說」。他說過,沒有比寫出一個枯乾無趣,讓讀者讀不下去的故事更嚴重的罪了。除了精心設計的情節,在文學技法上,他擅長情境締造和形象語言,文字精準,意象豐滿,幾句描述就能讓讀者身歷其境。《廢船拆卸工》裡對暖化引起的強烈颶風侵襲美國南方,造成滿目瘡痍的景象刻畫逼真——寫景以外,艱困環境裡貧民掙扎求生,孩子們冒險進入報廢船隻拔出任何有變賣價值材料的細節,更讓人觸目驚心。

借著主角耐勒(Nailer)的生存難關,《廢船拆卸工》探問深層的人性關懷思考點:

貧富階級的撞擊:極端氣候變遷讓美國南方大城經濟傾塌,成了難以居住的澤國,也拉大了無處可逃的貧民與定居北方城市的富裕商賈間的差距。溫飽都成問題的孩子,還能顧及尊嚴嗎?為了活下去,道德底線是不是得一直拉低?

家庭關係的意義:生死交關,或有極大利害衝突時,社群的核心價值究竟是什麼?家庭的意義又是什麼?母親過世後,耐勒的父親對待耐勒只有凌虐壓榨,反倒是沒有血緣關係的鄰居母女成了耐勒身體和心靈的避風港。耐勒被逼思量,血永遠濃於水?還是我們對另一個即使沒有血緣關係的人,一旦承諾忠誠,並且信守承諾,彼此就成為真實家人?

如果說巴奇加盧比的精準語言,像外科醫生的手術刀一樣犀利,那麼他對終極目的也像醫生一樣,並不只是赤裸裸揭露,一刀刀切割,而是在讓環境與人性毒瘤曝光之後,又將傷口仔細縫合,留下恢復健康的盼望。

閱讀另一位科幻小說作家莎西·羅德的氣候變遷小說,起初像是喝英國下午茶聊家常那般輕鬆——直到我們發現,茶的滋味複雜,層次多,點心也耐得起細細咀嚼......

《減碳日記2015》

英倫作家羅德(Saci Lloyd,1967—)寫過電視劇本,擔任過中學多媒體課程老師。2009年,她發表的第一本少年小說《減碳日記2015》(The Carbon Diaries 2015)廣受好評,一年後又推出續篇《減碳日記2017》。書中主角,熱愛另類搖滾的蘿拉成為讀者津津樂道的名字。

故事起頭,歐洲經歷了暖化帶來的強烈風暴災害。英國議會決定採取非常作為:率全球之先,推行國家主導的強制減碳計劃。民眾必須使用每月固定點數的減碳智慧卡,所有住房加裝電器耗電監控儀器,一切日常排碳機制都受到嚴格控制——比如開私家車就會比搭公交車用掉高許多的點數。民眾如果不超支點數,將得到獎勵,超支則有各種處罰。倫敦高中生蘿拉全家心不甘情不願地進入減碳新生活,面對各種不便,她家和街坊都抱怨連連。

原本蘿拉忙於招架生活裡的瑣碎不便,而隨著時日推移,歐洲迎來酷熱、旱災與山火,然後是把情節推向高潮的世紀風暴!泰晤士河水泛濫,半個倫敦被淹沒,蘿拉與親友發現自己竟成了氣候難民。和氣候一樣動蕩的是蘿拉的家庭關係——姊姊躲在房間裡拒絕溝通,爸媽熱戰冷戰頻繁。即使蘿拉花了許多氣力想回到過去「正常」的日子,計劃趕不上變化,情況反而每況愈下。

這部小說巧妙地將氣候變遷中可能出現的天災具象呈現,伴隨著天災來到的還有「人禍」——原本就存在於人心中或關係裡的細微裂縫,在環境劇烈改變時也隨之加寬加深,直到崩裂瓦解。然而這不只是一個敘述蘿拉全家如何陷落絕望低谷的故事,更是跌到谷底後,怎麼爬出來的故事。過程中蘿拉的彷徨無助、頑固堅強,家人鄰居的掙扎適應與創意解套,甚至爸爸豢養的小豬被洪水沖走後的命運,都牽動讀者心情。

小說用蘿拉日記的方式呈現,穿插塗鴉、電郵、海報、照片,活潑掌握16歲女孩真實的聲音,讓人忘記這不是寫實小說,而是場景設在未來的科幻小說。少年閱讀蘿拉生活裡苦中作樂的笑點淚痕,絕不會缺少臨場「帶入感」。

《減碳日記2015》思考點:

被動接招與主動應變。故事起頭,沒有人搞得清楚減碳生活究竟會帶來什麼樣的影響——當故事發展急遽往下坡走時,蘿拉依然安慰自己,這只是過渡階段,或是夢想著回到過往的「好日子」;一直到故事走了大半段,蘿拉恍然驚覺:會不會以後就是要這樣過日子——減碳樸素的日子是常態,氣候異常頻繁到成為平常?

這種「被動」進入改變帶來的可能震蕩與延伸影響,特別值得少年讀者思考:我們確實無法精確預知天災人禍,但我們的心態和生活方式要怎麼調整才能更從容地面對突發挑戰?

外在危機牽引出內在危機。蘿拉的故事最精彩的部分,是外在災難如何帶出人際關係和生命核心的問題。如同福音書裡建造房屋的譬喻,風和日麗時,棟棟房屋看起來都差不多,但風暴中那些根基不牢靠的房屋就速速崩塌——關係與靈魂的景況又何嘗不是如此?少年讀者面對外在環境未來可能發生的災難時,不能忽略今時內在生命的建造。

伊甸園裡上帝給人的首要託付,就是照管萬物。目前面對生物大量滅絕,海洋、天空、土地普遍被人類污染的景況,我們能說大部分人是天空、大地與蟲魚鳥獸的好管家嗎?許多生態環境作家不僅寫書,也在日常生活裡過著低碳節能的日子,並且積极參與保育宣導。是否只有當我們真實面對受傷的大地時,我們裡面那份神的形象、好管家的生命託付才會被激起,從而無法坐視不顧?

創造物不能取代創造主,然而創造主對所造之物有美好心意,這份心意祂原本要和我們一同達成。嚴肅創作氣候變遷小說作家們的初心,應是希望閱讀這些小說的少年與其後世代,永遠不會親身體驗小說中想像的景況。這些故事將牽引更多人成為保育行動者,只有今日適當的憂慮與合宜的作為,才能真實盼望故事裡的日子永不來臨。

(本文選自《尷尬少年遊》一書,橄欖華宣出版)

-END-

作者簡介

黃瑞怡

台灣大學圖書館學學士,美國俄亥俄州大學語文教育博士,專攻兒童青少年文學。多年在南加公私立中小學任職,現任聯合基督教學校國際學生部主任。台灣《校園雜誌》「尷尬少年遊」、「惡水築書橋」專欄作者。曾參與遠東廣播公司童話系列講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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