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西時代，女兒能否繼承產業？有一群女兒做到了，但為此，她們的婚姻也必須調整。神的愛是如此廣闊，祂的律令也叫人敬畏。

註定又是一個不眠之夜，唉！

她已不記得這是第幾個不眠之夜了。剛剛，漆黑燥熱的帳篷裡，驟然劃過一道刺目的閃電。一聲霹靂從頭頂「咔嚓」一聲炸開，緊接著是串串暴雷轟隆隆滾過，整個帳篷都隨之東搖西晃起來。在又一道電光中，只見最小的妹妹得撒失聲尖叫著，「哧溜」一下鑽進母親的懷裡。從夢境中驚醒的挪阿、曷拉和密迦三個妹妹也胡亂抱作一團。

「瑪拉！你在哪裡？」母親大聲喚著她的名字。她一邊回應著，一邊三步並作兩步，躥到母親躺臥的地方，伸手攬住母親那軟塌塌的細腰。她感到一隻冰涼而粗糙的手立刻箍住她的胳膊，一副保護她不被狂風卷走的架勢。自從父親去世後，這樣相依為命的情景，時常會在家裡上演。

一想到父親西羅非哈，她的眼裡總是噙滿淚水。這個出了名的勤儉持家的老實人，有時遇到不順心的事，會隨眾抱怨神，因此得罪神，病重死去了。自父親離世的那日起，她眼睜睜看著母親瘦小的身形日漸孱弱下去。作為家中的長女，她曉得摧毀母親的不僅僅是生活的艱辛，她還有一個最大的遺憾，就是她和父親只生了她們姐妹這「五朵金花」，卻沒有兒子！

她知道一個家庭沒有兒子，就意味著不能繼承賴以生存的土地。而一個人沒有通過土地的繼承確認繼承者身份，就不能成為得到神恩典的人！想到這些，她打了個寒顫，一激靈，坐了起來，怔怔地望著前方。

「大姐，還沒睡呀？」二妹挪阿的語調，總是輕輕柔柔的，好像生怕驚到別人。

「嗯，睡不著啊！」

「是發愁分產業的事嗎？」

「咦，你怎麼知道的？」

「呃，我聽見你說夢話了。」挪阿邊說邊給她披上一條小薄毯子。

一陣沉默。

「我們可以去找摩西和祭司以利亞撒，懇求他們分給我們土地呀！」挪阿說。

「對呀對呀，大姐不要憂愁了，找他們就是了！」又有兩個熟悉的聲音加入。

「哎呀，曷拉和密迦，你們也都醒啦？」她歡喜地一把摟住這對說話從不繞彎子的雙胞胎妹子。

「大姐，我也要去！」如水的夜色中，最小的妹妹得撒也湊過來，頭倚在她的膝蓋上，奶聲奶氣喊著說。

於是，和妹妹們「嘰裡呱啦」一直聊到晨光熹微的瑪拉，忽然感到自己連日來緊繃著的那根神經，如暴風雨過境，終於鬆弛下來！

遠遠看見會幕門口擠滿了人。她停下腳步，對同行的四個妹妹一一附耳說了些什麼。姐妹五個到了會幕門口，手牽手，一字排開，站在摩西、祭司以利亞撒以及各支派首領、全體會眾面前，像從天上掉下來一道亮麗多姿的風景。喧鬧的人群立時鴉雀無聲，很多人圍過來，三三兩兩地交頭接耳。

她上前一步，清清嗓子，目光掃過人群，高聲說：「各位請聽：你們都知道的，我們的父親死在曠野，他並沒有跟可拉的同黨聚集反叛耶和華，而是因他自己的罪而死，沒有留下兒子。為什麼因我們的父親沒有兒子，就把他的名字從他家族中除掉呢？」她的目光盯在摩西的臉上，繼續說，「難道我們姐妹五個不是我父親的後代嗎？懇請讓我們在父親的家族中分一份產業吧！使我們可以生活在神藉著土地給我們的祝福和恩典當中，也使我們的家園永遠得以存留。」

「什麼？她是醉酒了吧？自古以來，哪有女子承受土地的先例啊！」一陣騷亂過後，人群中傳出反對的聲浪。

「是啊，是啊，自從我們祖宗出埃及以來，女子不都是我們的附屬品，像房屋和牛驢一樣嗎？」一個皮膚黝黑的高大男人，甩著柱子一般粗壯的膀臂，一會兒隨聲附和，一會兒振臂高呼。

她剛想辯解，只見四個妹妹齊刷刷上前一步，與她手挽手，肩並肩站在一起。 齊聲對摩西和祭司說：「我們女兒也是傳後人哪，懇求你們分給我們產業吧！」

摩西讚許地望了她們一眼，沒有作聲，轉身進入會幕。他跪在約櫃前，求問耶和華。耶和華對摩西說：「西羅非哈的女兒們說得有理。你要在她們父親的家族中，分一份產業給她們，讓她們繼承父親的產業。你也要告訴以色列人說，『人死後如果沒有兒子，就由女兒繼承產業；如果沒有女兒，就由兄弟繼承；如果沒有兄弟，就由其父的兄弟繼承；如果其父沒有兄弟，就由其家族中最近的親屬繼承。』這就是我吩咐你頒布給以色列人的律例。」

摩西快步走出會幕，照著耶和華的吩咐對全體會眾宣佈了這個「女兒繼承權」的法例。耶和華怎樣說，摩西就照樣傳達。摩西的話音剛落，她和妹妹們就喜得相互擁抱、祝福起來。忽然，又有幾個年輕女子，雀躍著加入她們。一個梳著小妹得撒那樣紫黑色髮辮的女子跑過來對她們說：「謝謝你們姐妹勇敢的作為！我的父親也沒有兒子，我們女兒不能繼承他的產業，過去總是敢怒不敢言。現在好啦，是你們的努力，促使神更新了這種不公平的繼承制度，專門制定了這特別的法例給我們！」這個紫黑髮辮女子對著她們笑得一臉燦爛。

「我們趕快回去把這個好消息告訴母親！」瑪拉的提議立刻得到妹妹們的回應。此時，圍觀的眾人，自動閃出一條尺把寬的縫隙，目送她們歡呼著一路跑回家去。

「大姐，大姐，快跟我們說說，剛才摩西和族長們叫你去密談什麼事情啊？」 曷拉和密迦一個在左，一個在右，緊緊拉住瑪拉的胳膊，真像五花大綁一般讓她透不過氣來。一陣暈眩湧上來，她頭痛得只想撞牆。

「我要是說了，你們不准哭鬧好不好？」她抬頭望了一眼滿臉都是細密汗珠子的曷拉，接著把右手從密迦的手臂中抽出來，整個人重重地靠向身後那棵香柏樹，恍若被人抽走了骨頭架子，頃刻間，氣力全消失了。

「摩西和族長們遵著耶和華的話，跟我說，我們可以自由嫁人，但必須嫁給本支派的人......」聲音細若遊絲，從她嗓子眼裡擠出來。

「啊？這樣啊！可是，可是，我和密迦，二姐和小妹得撒的心上人，都不是本支派的呀！」曷拉的臉色明顯從春天急遽轉到了冬天。

「對了，大姐的心上人不也是其他支派的嗎？都相處快兩年了吧？也要分開嗎？」密迦的口氣中明顯帶著驚訝與不滿。

密迦的話把她的思緒帶回了兩年前，她第一次和心上人偶遇的那個午後。

那天，她和他同去參加一個至親的婚禮。在人群中，她只無意間回頭望了那麼一眼，就剛好與他投過來的熱切目光相遇！後來，她無論走到哪裡，做什麼，心頭都有他的身影在閃爍。愛情就那樣自然而清甜地滑向他們。眾人都看見他對她充滿了柔情愛意！這份纏綿悱恻的情意怎能割捨得下呢？更大的一陣暈眩傾覆過來，她真想死去，從此不再煩惱！可是，剛才支派中的各族長對她反覆說過的話，波濤般在她心裡不斷翻騰、撞擊著：

「如果你們嫁給其他支派的人，從我們祖業中分給你們的產業就會歸入你們夫家的支派。這樣的話，我們抽籤分到的土地就會減少。到了以色列人的禧年，你們的產業就會歸給你們丈夫的支派，我們支派的祖業就會失去你們的那份。」

「可能你們還不清楚我們的土地世襲制度：以色列人的產業不可從一個支派轉到另一個支派，各支派必須守住本支派的祖業。 繼承了產業的女子必須嫁給本支派的人，以便以色列人都能守住自己的祖業。」

瑪拉不得不承認：這番苦口婆心的話，說得句句在理。當然了，也正是這番話，把她重新拉回現實中。

抬眼望去，不遠處那齊齊整整的，按照支派紮營的一頂頂帳篷，像連綿的山谷，又像河畔的園子，這美好的景象裡面就有屬於她的那個溫馨家園，那是她生命的重要支撐啊。比起守住那個生養自己的佳美居所，一點點犧牲又算得了什麼呢？ 想到這裡，她長長地「吁」一口氣，如釋重負。

「大姐，我們回來啦！」挪阿牽著得撒，一陣風似的小跑過來。得撒頭上多了一個用各色野花扎成的花環，她顯得更俏麗好看了。

「二姐，小妹，告訴你們一個壞得不能再壞的消息：為了守住本支派的產業，我們都必須嫁給本支派的人，也就是說，我們都要和我們的心上人分開了！」密迦連珠炮似的一口氣說完。

挪阿和得撒愣了一下，「哈哈，大姐，密迦為啥總是喜歡開玩笑呢？」她們顯然不相信。

密迦沒有開玩笑。「挪阿，得撒，你們過來吧。」瑪拉把妹妹們約到清淨的河邊，就是想跟她們敞開心，聊一聊自己的想法，也聽聽她們的心聲。

得撒一把拽掉頭上的花環，生氣地扔出去好遠，「我痛恨這個命令！」她眼裡閃著淚光。

「曷拉、密迦、得撒，我倒是經常會想起我們和大姐，齊心去爭取女兒繼承權時的情景。自從有了那個特權以後，母親再也不擔心我們的生活問題，我們和母親在眾人面前也揚眉吐氣了，不是嗎？耶和華把這份特別的愛給了特別的我們，讓我們與祂有美好、親密的關係，那麼，我們是不是也要有一顆感恩回報的心，來盡上自己的義務和本分呢？」

挪阿理了理自己被風吹亂了的長髮，繼續說，「我說這些並不代表我不想念我的心上人，但如果跟守住我們的產業相比，我還是願意選擇順服。而且，我相信，我的心上人如果真的愛我，也會理解的。」

瑪拉瞪大眼睛看著身邊這個一向柔弱的挪阿。朝夕相處這麼多年，她不知道平日少言寡語的二妹，竟然是這樣一個開朗豁達的人。她又驚又喜，暗自連呼真是沒有白疼挪阿呀！

「是啊，你們都瞭解，我和我的心上人相處時間最長，感情也最深！說心裡話，我真的很捨不得離開他呀！」瑪拉忍不住哽咽起來。曷拉、密迦、得撒趕緊圍過來，安慰她。

「但是正如剛才挪阿說的，耶和華給了我們特權，也賦予我們義務。神的命令一定要服從，才能蒙福啊！ 我們仰望上主吧！」見曷拉、密迦、得撒和挪阿紛紛點頭表示同意，她伸開雙臂，用盡全力摟住她可愛的妹妹們。

望著剛佈置好的新帳篷，瑪拉開心得哼起歌來。明天就是挪阿的婚禮了。操辦完二妹的婚禮，她這個大姐就算「功成名就」，總算可以歇一歇了。自從嫁給伯伯家的哥哥後，她就在自己所在的瑪拿西宗族中，留心給妹妹們物色合適的丈夫。

先是經她牽線搭橋，小妹得撒嫁給了叔叔家的小兒子，接著曷拉和密迦也都在叔伯的兒子中找到合意的丈夫。如今，心高、敏感的二妹挪阿也終於要出嫁了。讓她欣慰的是，她和妹妹們沒有偏行己路，她們都遵行了耶和華借摩西頒布給以色列人的命令和律例，放棄了自己的情感，順服了神的旨意。這樣，她們的產業就得以保留在本支派中。

-END-

作者簡介

張讚美

一個在文字中風餐露宿、逐夢尋根多年的旅人。如今回歸故里，視「創文」為自己的娘家。喜愛布藝，農耕，美食。深願繼續用天賦的文字，發掘一切真實而美好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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