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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2/28 15:48:26瀏覽1772|回應6|推薦68 | |
四哥,直到頭七的今天,我真的仍無法相信;冬至那天拜拜的聚會,竟是您與姐兄弟們最後的聚會。真無法相信,真無法相信,真的無法相信!!! 隔天早上接到醫院通知,去到加護病房時,心脈儀表螢幕上,已呈現一條水平線,腦部血液腫脹地把您眼部撐得突起淤青,我真不願意認出:這就是18小時前還和姐兄弟們有說有笑的您。 老姐誇您麵炒的好吃,讓我覺得委屈,因為上次我炒麵時急著起鍋,讓老姐嫌麵條還很生硬,您立刻幫我緩頰說「這次失手而已」。 「每年做肉粽練出來的功夫,當然不錯囉!」結果您老婆還要您謙虛一點;講到這裡我還真不得不佩服您的真功夫,每年都可以吃到您親手做的,比外面真材實料、還要好吃的肉粽(唉,以後完全見不到了!)。 我還記得您上初中時,我才國小五年級,那時母親要四出幫傭洗衣,二姐、三哥周日有時也必須去工作;只有我們兄弟倆在家,中午時,您竟然拿出看家本領,炒了一道蘿蔔乾炒飯給我吃,讓我好佩服您。 後來我們讀同一所高工,學校的書法、作文比賽,您總是會得獎,讓我與有榮焉。您高三那年寒假突發奇想,要到市場寫春聯賺外快;於是我商借了國小同學店家門口,同時也為店家帶來人潮;隔年您去當兵了,我國小同學不知道還在問:「你哥今年還要不要來擺攤?」 我快退伍前,參加了師部黨員大會,營輔導長命令我投票給特定人選,但我跑票(註)了,回到單位被營輔訓斥加恐嚇;退伍後提起軍中往事,我知道您也曾參與政戰業務,我不解何故,既是「秘密投票」,營輔為何會知道我跑票? 您笑我好天真,還好有順利退伍,否則真有當不完的兵;「那每張票都有特定記號,哪能讓你隨便跑票。」即便如此,蔣經國強力的經濟建設,讓我對黨的信心還沒動搖。 那年年底正要舉辦「增額中央民意代表」選舉,您要我去參加黨外人士所辦的「問政說明會」,我不肯;因為我認為這群主張「台獨」的人,只不過想成為另一群的「政治新貴」而已。您無奈地搖頭對我說:「我們離文明還有一段很長遠的路」。 結果旋即發生台美斷交事件,選舉也因此停辦。在1980、90年代,正是台灣民主運動風起雲湧的年代,您下班後總是往那群黨外人士的圈子跑;媽好擔心,我也無法理解您。隔年發生「美麗島事件」,由於立場的對立,讓我覺得您變成另一個人;而我常在換工作,不是老闆炒我魷魚,就是我炒老闆魷魚;也使您極度不理解我。 有一次我剛上不久的班又弄丟了;您認為我個性有問題,才會常搞這種「飛機」,要我檢討自己哪裡出問題,我很不服氣,明明是別人整我,卻又說不清楚,所以憤而離職;吵到最後您很火大,動手教訓我,卻讓三哥「公親變事主」。 後來我索性離開臺北,去到桃園找工作,那段期間我們更陌生了;然而我也在不斷地換工作中,思尋我個性上的缺失。社會的歷練,讓我開始學會用對方角度來回頭看自己。 多年工作後,我也開始發現這個雖號稱「民主」,卻沒任何「看、聽、說、唱、讀、寫、畫」自由的虛假社會,我終於明白:經濟建設硬體的設施,只會是使國家邁向現代化的因素之一,卻無法就此可以讓國家完全走向文明;如果人民連基本的人權,隨時都會受到國家公權力的剝奪,何來真正民主?之後我們談論話題的內容,開始有了聚焦。 1994年,李登輝雖已實質掌握了國家的權力,台灣的天空仍遭執政者所壟斷(其實我對這『民主之父』是有意見的)。尤其是電子媒體;民主電台仍常遭受抄台之苦。後來在民意壓力下,願意釋出部分頻道,卻故意提高建立電台資金的門檻,必須俱備5000萬的資本額。 您為了幫忙籌集建台資金,運用您自己銷售儀器業務經驗與人脈四出籌集;媽說不過您,只會對我埋怨:「自己公司的業務不顧,卻只會幫人家走白工。」我能理解您,但對歷經「二二八」與「白色恐怖時期」的母親而言,我怕說了反增加她的擔憂,只能對她說:「伊的某(老婆)就沒講話,汝做老母ㄟ就不要去操煩!」當我對您提起這件事,您卻笑笑的對我說:「我的業績都是這些朋友幫忙的,是我去還人家的人情債。」我才發現,原來台灣的公民力量,一直是推動台灣民主運動的能量來源。 之後母親患心臟病十多年,寒冬之際好發病,每次進醫院都是您幫忙找到病床。我才見識到您的人脈廣闊;尤其後來在母親的告別式上,我更看到連當時的某些政要們也出席,才發現您在台灣民主運動上,所投注精神的回饋;讓我為當年自己的想法感到慚愧。 還有一次,您朋友公司總務課長出缺要我去,我卻對自己缺乏信心不敢去;於是您罵我: 「你不是懷才不遇嗎?真有機會給你,卻又不敢挑戰你自己!…。」這一次,我乖乖地聽您教訓。從此以後,我開始學習面對困難去解決問題,而不是迴避問題;就像您所說的:「迴避問題,只能是你還沒找到解決方法之前暫時為之,如果你不敢正面面對問題,這個問題的本質就會跟你一輩子,直到你敢面對它為止。」 然而這次您這樣猝然走掉了,我還真不願意面對啊;握著您餘溫的手掌,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撞到您的那個女人,她說她沒看到您,所以才撞到您,我無法接受這種說法;您是走在斑馬線上吔,她怎能說沒看到您? 這讓我想起剛拿到汽車駕照時,您那時用您的車子,要讓我適應實際道路狀況。您還叮囑我;「遇斑馬線時,一定要先停下來讓行人先過,這是一個國家的文明指標。」我笑著對您說:「您認識那麼多立法委員,請他們好好修法呀!」 您回我:「國家的文明,不是用嚴刑峻法達成的,而是多數人有了人權的觀念;這個國家才能產生文明。」我的民主觀念,就是這樣被您一點一滴的潛移默化來得。 我不知道那肇事者,是不是真的沒看到您,但我可以肯定她沒有禮讓行人的觀念,因為您是那天一群人的「先行者」,就算真的沒看到您,總該看到您後面的朋友吧?!看到有一群人正要過馬路,她怎能不禮讓行人呢? 回想起四十多年前,您對我無奈地搖頭說:「我們離文明還有一段很長遠的路…。」的那一幕,我心好痛,好痛,好痛! 四哥,您放心走吧;台灣已經步上了民主道路,我們雖然離文明還有一段距離,我會努力,台灣多數人會努力,一定可以達到。 附註: 「跑票」,即為脫離黨部原規劃人選投票的行為;以前執政黨為鞏固權力,在選舉投票前,都有規劃好責任區域,組織幹部必須將責任區域內的票源固守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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