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 [京東大溶洞內景觀]

【陰陽三煞半系列小說】《金瓶麗人》   

《前文提要》

摒棄那慘痛的記憶，浪子任那地底河流的河水，載他飄流至何方。

有魚游過，他吞了兩絛，但也讓魚在他髮際和身上飽餐一頓。

他終於來到岸上，這一帶似乎不時有地底熱氣噴射到空中，並顯然愈來愈厲害，周圍一片令人窒息的熱浪，他記起了冷熱相煎丹。他吞下冷丹，體內真氣才不至於一旦毀於熱浪之下，卻暈了過去。

【第四十三章】  黑暗地底迷宮 [ 五 ] 

當他轉醒時，並未感覺任何異樣。他坐直身子。依然什麼全看不見！但他立即記起了暈厥前發生的事情，熱氣已經消失，四周顯得份外寧靜。他慶幸自己沒有就此送命，卻嘆惜這整個經驗並不僅僅是一場噩夢而已！因他仍須面對如何出洞的問題，面對這束手無策的黑暗，這無窗的視界──

稍一思考他決定繼續往洞內探索。他起身往前走了幾步，突然覺得身上少了一件東西，是懷裏那玉瓶。他走回原地蹲下身摸索，果然就在原先打坐旁的地上找到了玉瓶。他將這曾救他一命的丹丸珍惜地放入懷中。原先結在腰際的夾外衣則早已不知去向。

他掉轉頭往洞穴深處走去。才走幾步便回頭凝視。依然什麼也不見，可是他凝視的焦點正是原先打坐的地方！

他不禁懷疑，難道自己已經和這洞穴成了老友記，不用看也能掌握方位？！如果真須在此長期居住，他肯定自己終將變成一隻蝙蝠，變成蝙蝠便能自由自在飛進飛出了！但隨即一想又不對，這兒連蝙蝠恐怕都到不了！因為自他初跌落時經過一個蝙蝠洞，此後就再也沒遇上一隻蝙蝠。

這到底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他在這地底洞穴到底逗留多久了？他根本失去了時日的計算！阿呆此刻不知如何了？圓穆大師會否仍在等他的石蓮花入藥？或者，他在仙洞裏耽擱了數日，世上竟已過了百年，那麼，比及他出洞，竟連阿呆、圓穆、師父、四哥全已作古？！

可是反過來想，他在洞內十天半個月出不去，圓穆會找來嗎？四哥會找來嗎？他們會不會聯合組織大規模探險搜索隊來找他呢？再不，大黃應該會找得到他的！

他身陷此洞可說全因圓穆而起，會不會竟是圓穆大師蓄意謀害？但他迅速推翻了這個想法，因為毫無動機，出家人不打誑語，圓穆不是『不是人』上人。

此刻他發現自己來至地勢分歧的三岔路口。往左似乎地勢下傾，往右似乎是個向上斜的陡坡。那地底熱流必是從左邊的洞吹來的，因為左近山石觸手仍有餘溫。如此看來別無選擇，他朝右洞走去，摸索著往上蹭蹬，或許到了山頂就會有出口。

他發現自己的感性敏銳多了！黑暗中摸索過的地形地勢，便能瞭然於胸，這是經驗的累積呢？還是打通了督任二脈的功能？

不但如此，在黑暗中他對於五六尺開外一些阻路的大石塊都能預先隱約查覺出來，並不是他已習慣黑暗所以能見到石塊，而是他從身體四周氣流走向的輕微變化中感覺出來的。就這麼細微的敏銳感覺，使他在黑暗中摸索前進的速度也有了改善。

往上攀升約兩丈開外他便覺得那微乎其微的四周氣流有了變化；首先速度變了，快了一點，顯示這氣流不是由阻路石塊折送過來，而應該有本身的原動力，可是勁力不是很足，所以這氣流的發源地可能還有相當距離。

其次方向變了，原先氣流多數由頭上或迎面吹過來，這是因為他是往上攀升，但新的這股氣流，四面八方，有時甚至由下吹來，顯示前方可能洞穴走向有了變化。

還有氣味變了，此時洞內仍留有地底熱風所含的硫硝味，可是新的氣流帶著一絲──他說不上來，好像是鐵銹的味道！溫度也變了！較本來的風為冷，顏色變了。以上所有這些加起來，他覺得如果原來的熱風是朱紅的火色，則新來的風是青泠的水色。聲音也變了，原先是黃鐘宮，如今是仙呂宮。

充滿了好奇，他起勁地往上攀緣。

一丈開外有壁阻擋，他摸索，發現洞果真向右幾乎成九十度折轉。頭頂上的空間也不再那麼寬敞。似乎洞穴到此形成窄狹的通道，而且地勢也斜斜地逐漸下傾，通往另一個未知的境界──原先他以為往上爬，到了山頂便會有出口，如今可好，又得朝下走！

但是，比夏日裏習習涼風更輕微的微風在他耳邊拂過，告訴他前方有個奧秘奇妙的所在，因為一種嗚咽── 不！不是嗚咽！是清脆的振鳴，但由於距離遠，或非直接的傳達，所以聽起來好像嗚咽那樣！

那細微如蟲蟻發出的嗚咽是如此奇妙，他幾乎迫不及待想尋根問底，也不管是否有更大的兇險在等著他！ 

穿過了狹長通道，他又來到一個較寬的所在，但這裏仍不是他所要找尋的迴音來源，因為這兒迴音空曠鬆散而沒有類似玉石的清脆振鳴。

他向前方凝視著無盡的黑暗，希望能捕捉到任何圖像、一切音義，可是即便用盡了幻想，仍然徒勞無功，嘆口氣他打起精神準備再度「瞎子摸象」努力探索，不料才剛踏出一步就險些摔跤，原來他一腳險些踏空，可能是地下一個小小的斷層 懷裏他的玉瓶和玉鼎相踫，發出了一聲叮噹，於是他聽到了一個奇妙的迴響──遠遠的，很微弱，卻又那麼清晰！與他懷裏的聲音一如情人心上的靈犀交互回應著！憑這聲迴響，他已聽清方向，不過這兒地形斷層多，地勢又下傾，他必須格外小心，格外費勁地爬上爬下向目標推進。

周遭空氣泛著寒意，可是這層寒意，竟透著新奇！因為一般冷空氣多數凝塞雍閉，沉悶令人窒息。但這兒的寒意卻充滿了雀躍靈動的粒子，好似一群孩子天真的嬉戲──難道他已來到一處人們所謂山水靈氣鍾毓的所在？他會不會在這附近發現一個千年人參成形的娃娃？

他伸手入懷讓玉瓶玉鼎再度輕碰，果然迴聲又相應了！這一次更近，更清楚，他加快速度向前移近。

寒氣似乎越來越重。又往前移了三丈開外，他遇上一片觸手絕寒的石壁。壁上一條裂巇中源源溢出冰絕的寒氣！

他沒有遲疑，施展縮骨功側身擠了進去── 

有如置身冰窖 黑暗裏寒氣像針一樣的往毛孔裏鑽刺。他呼進的空氣在他鼻孔的壁膜上立即結霜化冰。他呼出的熱氣在空中凍成冰片碎裂。常人來此肯定立時凍斃！但九天玄元氣功本能地佈滿他全身，增強他體內血氣運行以抗衡外界的劇寒。

他懷裏玉瓶中剩下的那顆丹丸此時竟開始慢慢旋轉起來。他考慮是否吞食，但洞內這個溫度對他來說並非已達無可忍受的地步，所以他決定暫時不吃。

可是冰寒的環境到底為他造成行動上的稍許不便。他原先自認特別敏銳的感覺，此刻有逐漸沉重的趨勢，他身處的到底是怎樣特別的一個洞穴呢？整個洞壁是由堅冰結成的嗎？至少摸上去是如此。

原地站久了他隱約感到右前方冰寒之氣特別熾盛，可能是一根冰柱在前阻擋。他伸手探摸，果然碰上硬物。可是不想此刻他玄元真氣佈滿全身，雖輕輕一摸，冰柱無異被千鈞之力擊上，但聽得「嗡」一聲，那硬物發出清脆的振鳴，而隨即整個洞內傳出了一聲聲嗡嗡的共鳴。他被這奇異的現象驚住，這些鳴聲竟然十分悅耳，非金非石，不知是何質地？

他再次出掌按去，又是一陣悅耳的共鳴，不類琴聲，較琵琶則清靈遠勝，比秦箏更不可同日而語！這原是仙樂，適恰為他這凡夫俗子聽到了！

細辨那陣共鳴聲，他相信他是處身於洞口的一群石柱前，而穿過石柱，似乎是另一片寬廣的地方，因為兩次共鳴傳來，都呈現出同一樣式──共鳴似乎就來自他身前不遠，然後這些共鳴又由他身後的洞壁折射出去，傳向遠處的空間── 

他決定再試一次。這次他在共鳴聲中又發現另一個聲音，比共鳴厚重，而且發聲的位置應該是在共鳴音群之後的兩三丈外 這個必定就是他想要找出的音源了！如此接近卻仍如此不可及！這個聲音會是人參娃娃在跟他逗著玩嗎？

人參娃娃，我跟你做朋友好嗎？我不會吃你的！我會保護你！

他左手單掌佝起橫於胸前，右手反拗上揚護住頭部，腳下不丁不八交叉前進──正是猴拳中一招「火眼金睛」，他再度探路，憑著共鳴傳來時方位的記憶，他在這些無法見到的冰石柱子群中穿插前進。事實上果真是一些寬窄不同的冰寒石柱阻路，他須要穿繞過去，而只有等他完全穿過柱群後才回過頭來發現，這些石柱似乎隱隱按照奇門八卦排列，他恰恰由西北的「開門」進入，而由正南的「景門」穿出！

事實上此刻若他能見物，他會發現他已經變成一個「白人」！原來那護身的玄元真氣與身外寒氣交感，已在他周身結起一層薄霜！

九天玄元真氣與運功者本身體能息息相關。一開始，真氣迅速運轉，使體溫增加以禦寒氣。但運功者若滯留在嚴寒的情況下稍久，則由於周圍氣溫過低，運功者身體不但不能自外界攝取熱能，本身反而有散熱過速之虞的話，玄元真氣運轉自動減緩，以降低運功者體溫，從而達到保護的功效！

此刻他正感自己體溫逐漸調整下降，不過，這種情況若持續下去，他必須安排在最後一刻撤離此洞。因為隨著真氣運轉減緩，他必然會開始感到眼皮逐漸沉重、四肢慢慢失去運作能力、血液逐漸凝固，而他會逐漸睡去而不再醒來！ 

穿過石柱群兩三丈開外，他四周上下摸索著，但，空無一物，這兒沒有石柱讓他按鳴試探，他猛然記起，伸手入懷他相撞了玉瓶玉鼎，果然懷裏叮噹未了，他又聽到一聲清脆的金玉振鳴，回音是起自他身後不遠的地上，他摸索過去──

觸手所及不是什麼玉娃娃，而是一塊比手掌略小的牌子。他撿了起來。那牌子很薄，摸上去像一塊玉鎖片，只是奇形怪狀，不方不圓，好像一個ㄑ字形。牌子一端還有一條繩練可以套在頸間。

這牌子絕對是某人遺下的！難道圓穆要他來找的就是這塊牌子嗎？難道這就是石蓮花？這牌子或許是石質，但卻不是蓮花狀！也可能牌面有蓮花的裝飾！牌子兩面摸上去凹凸不平。在手裏把玩久了牌子本身隱隱泛出暖意。他將牌子掛在胸前，細繩練長短正好將牌子遮在他心口璇璣穴上。

他轉身準備循原路自石柱群後退出這個冰洞，不料他正施展「火眼金睛」一步步往外走，卻聽得身後又起了一陣風聲的嗚咽，隨即一股強烈的冷流襲來。他暗叫不好！因為九天玄元真氣已經自動在降溫，若不巧碰上更冷的情況，真氣會本能地首先加速運轉，只是此刻他體內血液溫度已經過低，玄元真氣稍一加速便會立即急劇下降，如此一來，他也就會麻木僵化得更快了！

（下週續 ─ 【第四十三章】  黑暗地底迷宮 [ 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