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侯乙編鐘

【陰陽三煞半系列小說】《金瓶麗人》 

《前文提要》

浪子在黑暗的地底溶洞內，來到一片地方，遭遇到地底噴出的熱浪的襲擊，但靠著圓穆給他的冷熱相煎丹，總算保住性命，未變成北京烤鴨。

他繼續探尋出洞之路，來到一片似乎林立不少石柱的所在，運功觸摸石柱，石柱會發出悅耳的音樂，並運用懷內的玉瓶和墨鼎相撞的聲音，浪子找到了一片像是ㄑ字形的玉片，有繩練，能掛在頸間。

隨後他便遭遇了一股強烈冷流的襲擊。

【第四十三章】       黑暗地底迷宮 [ 六 ]     

聽這嗚咽風聲乃持續著同一個聲調，很可能是相對石柱的洞壁上也有一個裂隙或小孔，而寒流便是從這孔隙中源源吹入。這股冷氣竟然這樣冰拆凍裂，有如廣寒仙子在對著孔隙吹簫！

他運起「火眼金睛」加速腳步往外走，不料前方林立的石柱之間，也陡然起了一陣旋風，一股寒極的冷氣向他迎面捲到！他恍然大悟，這些石柱依奇門八卦林立於此，乃在阻擋這冰寒之氣流入其他洞穴中去！

他掙扎著避開「風門」想往東北的「生門」退出石林！但已經遲了！玄元真氣急劇下降 力不從心他必須打坐運功，先設法推動真氣運轉，不使血液凝固！

盤膝坐下他立即發覺掛著的牌子溫熱地護在胸口。掉轉身子他以正面對著寒流打坐，但還是不妥！因為如此他變成背靠著「風門」依然腹背受敵！

他艱難地爬往右邊，背靠「生門」盤膝坐定，澄心摒慮調勻呼吸── 

此時懷中玉瓶內的冷丹突然急速旋轉，他心中大喜！怎麼就忘了這個寶貝！他入懷取丹吞食。有靈丹和溫玉牌子相助，他活下去的機會大增！

果然腹中咕嚕一響，丹田泛起一股強大的暖流，他引用本身真氣蘊化引導著，讓暖流運行全身，他的血液逐漸回暖，但風聲裏那持續的嗚咽卻對他造成莫大的干擾！平時他能容忍許多噪音、雜音，比如鐵匠打鐵、滾滾車輪、豬嚎、雞咯、狗叫等，這些雖然吵雜，卻都是有節奏的或斷續的！不像這嗚咽，同一個聲調，沒完沒了！像在灰濛濛的陰天裏那不愉快的記憶襲上心頭，又刁鑽地勾挑起舊恨新愁，揮之不去，再難消解！

心不能靜血氣就浮燥，他竟不由自己地打了個寒噤，但搖搖頭他強迫自己甩掉揪心的思路──

人類一切的卑鄙魍魎和一切的正義道德，在這無情的大自然前面，恐怕一樣顯得渺小無助的吧！要是自己的生命就此結束，則又怎能繼續為自己的信仰、宗旨去奮鬥不懈呢？！

他不再用心，放棄思考，機械地默數著自己的呼吸，一、二、吸、呼，專心地計數，導引真氣逐漸周行全身，那靈丹的效用極強，雖然此刻寒鋒刺骨刮膚，他丹田內始終蘊育著一絲暖意，加上溫玉牌子護住胸口，他可暫保無虞，只希望寒流很快可以過去！

如此有條不紊地運氣呼吸著，他發覺此刻盤膝打坐的他竟是完全自足的一個世界！不！他就是整個的宇宙了！不論外界有多少兇險，都不能來破壞，甚至影響他的宇宙，只要他持續默數自己的呼吸，一、二、吸、呼──

驀地他又發現此刻那持續著的風的嗚咽竟與他的計數和呼吸韻律對拍、陰陽合調！難怪他體內真氣運行如此順暢，處身冰窖而不覺寒凍。

他讓自己的神志暫時跳出宇宙來觀看身外的世界，若有人此時見到他，必定會以為他已經坐化，鼻下垂著兩條玉筋，當然那是他呼出的熱氣所凍成的冰柱而已！

外間的世界相信比稍前更冷了！但那風的嗚咽卻以同一聲調持續著，依然未變。這聲調若是持續而不變，那就應該沒有拍子，也沒有調子才對！那為什麼他的呼吸計數卻會如此合拍入調呢？ 

這個發現他覺得有趣極了！其實道理很簡單明白，風的嗚咽本身沒有調子拍子，所以什麼拍子調子應該都合！

於是他比剛才加了一拍──吸、二、三、呼、二、三──吸、二、三、呼、二、三，果然天衣無縫！

順著這速度他讓真氣緩緩流經全身百脈，然後再增加一拍，吸、二、三、四、呼、二、三、四──吸、二、三、四、呼、二、三、四，緩緩運行全身──

就這樣他與風的嗚咽攜手共舞，踏著各種拍子的舞步，在實際的舞蹈裏，拍子愈多，步子愈快。他這「嗚咽的風舞」拍子愈多，步子卻愈慢，而呼吸換氣的間隔也愈長！他想到，這持續不斷、同一聲調的嗚咽，實可算是個「永恆的存在」！因為它從無限遠處來，向無限遠處去──

如果他的呼吸從嗚咽中的一點開始，逐漸加長，如果也能加長到無限遠，那麼他一次呼吸換氣，不就是一個永恆了嗎？！ 

洞中無事，何不就此一試？！

吸、二、三、四、五、呼、二、三、四、五──吸、二、三、四、五、呼、二、三、四、五──

他欣慰極了！因為這個實驗暗與龜息大法的精髓吻合！

他又發現幾乎每十拍可以正好讓真氣運行全身一周天。

吸、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一、呼、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一──

在第七十七拍的時候，那曾殘留他體內的一小股無名真氣又突然出現，似乎排隊般，馴服地自動跟在他本身真氣之後，一一流經他百脈──

在第八十八拍的時候他頓覺神志清明，心頭開朗，一塵不染──

第九十九拍時，他真氣突增，「轟」一聲衝透泥丸宮，打通了他死生玄關，就在他緩緩舒意地失去知覺之前，那一小股無名真氣，似乎由於主導的真氣完成任務了，也自行散入他全身的奇經八脈中去──

「師父回來了！」四哥說。

「師父回來──師父在那裏？」師父，想煞孩兒了！他一腳跨進學堂，卻沒見著師父，睜開眼，一團漆黑，原來是夢，夢裏是個燦爛的大白天。

他究竟有多久沒見過一絲光亮了？怪道夢裏那白天如此燦爛！七彩繽紛──

雖然仍不見一物，但他似乎覺得身後石柱歷歷可數。共八根，高矮粗細各有不同，極似按照律呂等差組合排列。

他突然記起先前他手按石柱時，曾發生過一陣共鳴現象；那時他連按三次，每一次都是同一根石柱。如果石柱粗細高低不同，那麼按不同的石柱應該會有不同的音調出現！

他回身揚指輕彈最遠的一根，果然「叮」一聲後，引起一陣共鳴，音調確實比前不同。八根石柱依次輕彈，嗡嗡之聲歷歷不絕，卻是極美妙的一首樂章！

原來這八根石柱自最遠的「驚門」起，依次乃宮、商、角、變徵、徵、羽、變宮*的次序排列，主音加上共鳴，竟發展成一篇千變萬化的譜子，煞是好聽！

他聽過道藏的【喜春來】，他聽過牛街清真寺阿訇們彈奏西域的樂器，他聽過八指書生的六十四拍【殘形操】，只有武林八仙中，琴仙指林婉兒的【若花撚】還沒聽過，其餘竟全比不上此刻洞中的仙樂！他將那主調熟記心中。 

此洞乃阻擋寒流之屏障，不可久留，他正想自石柱後原路退出，但靈機一動想起石柱對面的洞壁之上，可能另有出路，因為寒流是自那兒襲來。禁不住好奇，他輕輕躍去。不料差點沒撞上石壁，因他覺察到周身氣流有異，迎面可能有物阻擋，等他立即剎住躍勢，鼻尖幾幾乎已經貼上石壁！原來此刻他功力大增，雖然輕輕一躍，比他記憶中可以跨越的距離要遠得多了！

這一邊的石壁上半人高處果然有一個圓洞，大小恰容一人鑽入。他附耳洞中聆聽，判定這又是個管狀的甬道，很短，另一頭並傳來水擊淺灘的聲音，他彎身鑽了進去──

才爬行兩步，他的頭已經鑽了出去。他感覺來到的這個洞穴十分空曠。此刻他所站的位置，腳下是個小小斜坡，而水聲便是從前方不遠的坡下傳來 他半側身子一步步從斜坡走下。如今他的感性比稍前又更靈敏許多，所以不須施展猴拳保護自己。他來到水邊──

不見水光灩漾，只聞水聲激蕩，聽聲判斷，淺灘呈大弧形向右前方延伸出去，想像中，這地底湖泊面積著實不小！

他發現他沒聽到湖面上的水聲！他傾耳──一絲聲音也沒有！難道這個寒潭竟如此之深嗎？──死亡般的沉寂！他攢緊眉頭──

可是這兒的空氣為什麼卻充滿清新！完全沒有地底陰霉的潮濕氣？他極感詫異，生與死兩種截然不同的感覺同時並存在這兒！？ 

沿著淺灘邊緣他前行，腳時時踩進水中，須往右移開。潭水份外泠冽，他疑心那寒流根本就是發自潭底！只不知下一次寒流會何時發作？這潭中有沒有他曾吃過、能助長真氣的小魚呢？有沒有──石蓮花？

他轉向寒潭深處走去，涉入水中的腳步有如熱刀子切進凍豬油裏。水中地勢陡傾，才深入走五六步，潭水已經沒上他膝蓋，潭水因受攪動，不規則地拍擊著淺灘，可是寒潭深處依然不聞一絲聲音！

水淹上他腰際，突然，他感到一陣死亡的氣息向他湧來！他立即戒備！那死亡氣息似乎只想警告他，並未帶來直接的兇險，他逐步倒退上岸，避開了這死一般的沉寂！

看來，此處潭中是任何生物怕都不會有機會生存的了！

他又沿水邊前行。一丈開外，他腳踏上一件東西，拾起來，像是一段枯樹幹，十分粗重，樹幹的一端，觸手所及，一些粉末狀細粒散落──這是「火把」！一截熄滅的火把！

雖然不止一次他在這黑暗的迷宮裏發現人跡，但這截「火把」依然使他大吃一驚！

幾個問題在他腦際飛快轉動，這兒有人到過！？是誤闖還是探險？來訪者於今安在？！

他將火把暫置原地，開始四周摸索，心中一邊默禱不要摸到一具骷髏才好！骷髏沒有摸到，卻找著一張紙片！肯定是那人留下的！有無留言？沒有光，他無法檢視！他將紙片送入懷中，但因剛才他曾涉水深及腰際，衣服已經浸濕！考慮一下，他自懷中取出玉瓶，將紙片捲緊了塞入瓶中，待以後有機會再看。

他再次拾起那段做為火把的樹幹，摸上去微微有些濕潤，很可能這兒濕氣太重的原故，也可能樹幹遺落此地時日尚未太久，是多久以前呢？一年？兩年？這一兩年來，沒聽到過有什麼人入深山不歸的，至少他認識的人中沒有，除了師父偕友出遊，想起師父他憟然一驚，但隨即搖搖頭，師父絕不可能被困此處，更何況一瓢大師和宇塵子兩位也都身懷上乘武功！

沒有光，不能細查周圍情況，不然當可以收集到較多的資料，比如火把可不可能是先插在地下，後來才倒下來的呢？這兒寒氣忒重，附近會不會有燒剩的火堆？

（下週續 ─ 【第四十三章】  黑暗地底迷宮 [ 七 ] ）  

* 這宮、商、角、變徵、徵、羽、變宮的次序，是西方的七個音階。中國傳統的音階只有五個，即宮、商、角、徵、羽。

這些音調與現代的五線譜對照，則為宫（C）、商（D）、角（E）、变徵（F）、徵（G）、羽（A）、变宫（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