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水潭

【陰陽三煞半系列小說】《金瓶麗人》 

《前文提要》

浪子在史前溶洞內，不知時日，一番瞎折騰，摸到了一顆燐碧珠，遭熱氣、冰鋒襲擊，又找到一塊形狀奇特的玉片。

此刻他來到一個極大的潭邊，潭水一點聲音都聽不見，只有死一般的沉寂──

【第四十三章】     黑暗地底迷宮 [ 七 ] 

黑暗中他呆呆瞧著手中的樹幹，感到一籌莫展！突然他狠狠敲自己腦袋！鑽木取火！他可以鑽木取火！有了樹幹就可以鑽木取火！從此可以脫離這無邊的黑暗了！

掩不住興奮，他設法自樹幹的一端抓下一片小木條，也不管木條是否呈尖錐形，便蹲下身用腳踩定樹幹，一邊用雙手猛搓著木條，磨擦樹幹的中段。不一會他聞道煙味 他更加用勁，過了一會還只是煙味！他停下手，或許這樹幹吸水太多？！或許曾被冰凍的潭水淹浸？這兒離潭不遠。

但他又想到，如果在已半燒成焦炭的那一頭磨擦，應該比較容易著火。

他移向被燒焦的那一端正要繼續，不料洞頂突然一線白光緩緩射下來──他停止了所有的動作，是月兔東昇？不！是觀音大士現身，從淨瓶裏灑下仙露到這黑暗的地獄來拯苦救難，他頂禮膜拜，不由自主地起身向那光束走去──

聖潔的光束落在他身前不遠的淺灘水中，清澈的潭水漾起一圈圈夢幻的光暈──

於是，他看到了！石蓮花！在水中！玉色的石蓮花四、五朵，就開在淺灘的水中──

不！那不是石蓮花！那是花精、花神、花魄、花魂！人世間，他從沒見過如此聖潔美麗的花朵，靜觀自在，蘊藉無礙──那是菩薩的化身──他真有些不敢下手採擷怕褻瀆了神祇──

他心中默禱著﹕「神明在上，恕弟子無罪，祇因阿呆身罹劇毒，圓穆大師遣弟子來此採藥──我佛慈悲──恕弟子無罪──」他從來不曾做過佛事，不知如何禱告，只好想到什麼就隨喜祝禱了！

他探手入水，向最小的一棵石蓮花摘去──

豈料出手過重，石蓮花一眨眼竟消失無蹤！

難道石蓮花竟真的不存在於現實世界裏？

他再仔細看去，石蓮花並不是不存在，而是觸手便化成乳白色槳液，此刻正在水底溶散開來！

一定是花太脆弱了！定一定神，他運起無上神功，伸手再試。這一次他雙手用內功護著花，將花連蒂摘起──果然一朵石蓮花緩緩出水──

不料甫一出水，花便迎風化解成乳白汁液！他迅速合掌，兜住了大部份的津液，但他不知如何處置手中的瓊漿玉液，只覺得倒回水中似乎有點暴殄天物，因此就嘴喝下，無香無味，卻清澈心脾！

此時又只見那光束似乎也隨時間遷移而往潭深處移去！他急得搔耳抓頭，移動著的光束更愈來愈微弱──

急中生智，他記起那有蓋的三耳墨玉鼎！自懷中取出，他將鼎蓋旋開浸入水中，再次施展神功，摘起一朵石蓮花，就在水中裝入鼎內，果然那花安然無恙。他將鼎蓋旋緊，鬆了一口氣！終於取得一朵石蓮花！

而光束亦適於此時突然無蹤熄滅！

四周回歸一片漆黑，不過此時他已胸有成竹。藏好玉鼎他摸索回到樹幹邊，終於設法鑽到了火！

這才看清楚洞的全貌！跟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樣！洞頂垂下無數巨型鐘乳石柱。黃濛濛的火光將一根根尖銳的石筍投射成怪獸張著的一嘴獠牙，怪異而恐怖！或許這怪獸乃特在此保護潭內至聖至美的石蓮花！

他走向剛才摘花的水邊，卻再也找不到石蓮花的蹤跡！他清清楚楚記得摘到一株，失去一株，吞下大半株──那麼應該至少還有一株在水中才對！而此刻清澈潭水在火光照耀下竟一株也無，好像剛才摘花那一幕根本不曾存在過那樣！甚至連那光束也像來自夢幻仙境那樣！石蓮花──駕著菩薩的聖光飛昇了？！還是被這凡夫俗子的火光驚走了？！石蓮花還會再開嗎？十年？百年？千年？他恐怕永遠也不會得到解答！

揚起火把他向潭中照去，一看之下嘆為觀止！原來那潭水似乎是從一塊嶙峋巨石的腹中流出，寬兩丈多的潭面，只有淺灘邊緣一丈不到露在石外，其餘全為巨石覆壓！潭面和巨石之間只留一隙，竟不知有多深邃，火光無法照進去！怪不得黑暗中他聽不到潭面一絲聲音，竟是為巨石所壓！

他仰頭張望，洞頂離地約三四丈高，巨型鐘乳石參差不齊，在火把照耀下，晃動著詭異錯綜的陰影，火把的光卻嫌微弱，要想找出那光束的來源，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那白光來得甚是離奇，又極快消失，必乃山外天光不知怎地達到此地。他移動著火把，在洞頂觀音大士現身處附近，來回照耀搜尋──

突然他頭頂上有亮光一閃而沒！他來回搜尋，隨火把的移動，那光連閃──他凝目瞧去，是個黑黝黝圓盤狀物體，附著於一根巨大石筍的中段。難道會是銅鏡？他疑雲大起，圓盤附著的石筍懸空怕不有三丈來高，周圍毫無著力落腳之處，怎會憑空懸上一面銅鏡！？

略一遲疑，他將火把插入地面，然後相度一處離地最近，離圓盤也最近的一根石筍，飛身攀躍上去。

雖然有微弱的火光照耀，但在鐘乳石柱間攀緣爬行卻非易事。他幾乎像翻山越嶺般，而且身體還得打橫懸吊半空。有時甚至頭朝下的往上爬，有時四肢並用，全靠十根手指和腳拇趾（他的布鞋腳拇趾處正好破了個洞，所以可以利用）的力量鉤住石隙，方不至於墜下。事實上全虧了小龍的猴拳。猴拳中有一招叫「輕掛樹梢」正是如此高空懸掛。他記得小龍曾描繪過那位師父的本事，說他師父只用一根手指頭就可以鉤起整個身子！

他有一次推測，小龍的師父大概是個又廋又小的猴子！小龍的那位師兄也都有可能是猴子，所以小龍才沒讓他們拜見師兄！

此刻他自己還真得像猴子那樣，從一根石柱飛身跳到旁邊的一根石柱上。因為據他剛才的觀察，那「銅鏡」必定就在這附近幾根的石柱上。

才一繞過了這根，果然距離六尺遠處，另一根較高又較細的石柱上，他見到了那銅鏡。看上去鏡面光滑明亮，只不知係何質地。他審度形勢，鏡盤所在的石柱太細，恐怕無法承受他的重量。但他發現，那鏡盤乃呈某一特定的角度安置在柱上。他順著那角度往下看，果然可以照到他曾摘取石蓮花的潭邊。而順反方向往他自己所在的這根石柱上看去，竟發現，就在他頭頂上不遠，有一條寬寬的石隙，光應該是由這石隙中穿過來射到鏡上，然後才反射潭邊！

四肢並用，他從恰可容納一人的石隙穿了進去。

石隙似乎斜斜往上延伸。由於火光已經幾乎及不到此地，所以不知延伸多遠？

他往上爬！石隙愈來愈寬，可以容下兩個人了！不一會他以為已經爬到盡頭，卻赫然發現了「天光」！光度十分微弱，來自左側，這絕不是火光，因為泛著天光的白色。他向左轉，一條通道斜斜向上通往另一個光源！那必然就是出口了！！

急急往上爬，不料才穿過通道卻來到一個死角！是個不規則的封閉的房間，大小約半丈見方，但頭頂上卻開了一個「天窗」！天窗底下抬頭望去，只見五尺寬圓筒狀像煙囪般的空間，高約一丈多，煙囪頂上出口處卻被一塊半透明的東西整個封死！天光由這半透明像水晶樣的東西裏照進來。

難道這便是沈括《夢溪筆談》裏提到的煬燧石嗎？！竟會有如此巨大一整塊的煬燧石？！

煙囪邊上離地七尺處也有一片光滑的鏡盤，斜斜呈著某個特定的角度，其功能無疑是將煬燧石外所透進的日光傳入他剛剛才穿越的曲折石隙，幾經折轉，最後送到潭邊！真是奇巧的設計！若非親身經歷，教人如何得信！

他細審那筒狀煙囪，似乎並非百分之百垂直於煬燧石。他定眼向煬燧石瞧去，立時感到一陣暈眩！整個天地似乎在奇異地流轉變形！

從煬燧石外此刻傳來的天光顯然太弱，不足以送向潭邊。但先前他在潭邊見到天光，為時又甚短 據此推測，必然只有正午時分這整個導光系統才起作用！因為只有正午的陽光最強！而且還得不是陰天，無雲遮蓋──

此刻那煬燧石外便是白日青天！可是他仍然被困此地，無由得出！他是否應該發掌震碎巨大的煬燧石破壁而出？如此一來，這個精巧的導光系統便完全破壞了！可是，這又似乎是他唯一的出路！

突然他覺得身後有風吹來，他迅速轉身，那風極其輕微，像是什麼人在他腦後呼氣！

風發自一陰暗的角落，他走近，竟是個狹長而隱秘的石隙，只容一人側身擠入。他將懷中一應物件移到腋下，側身穿入，裏頭的空間相當從容，但更為曲折，三彎兩轉地卻豁然而出，他站在一個斷崖邊緣！極其驚險！像一顆西瓜子平貼在切開的瓜瓤上！

但總算得見天日！ 而且以他目前的功力來說，可以無懼於這地勢的兇險！

暢快極了！他張臂仰面迎向天空，與這久違了的白晝世界握手寒喧！

他想振聲長嘯！但甫一張嘴便立即打住。並漲紅了臉！並非因他不善嘯，或嘯得不好，而是他身上的衣衫，襤褸不堪！特別是褲子，前後破了三個大洞！幾不遮體！

他環顧四周，見不到鷹隼。已不是他跌落洞去時的山頭了！他相信在地底他已經穿過了好幾座山頭！

此時他站在近山顛的位置。那煬燧石必然藏於山頂附近。而估計那寒潭的位置，約略就是他左前方下頭兩三丈開外。就在那兒他見到一條凍結成冰的細泉，一瀉無遺地直通山下。

他長嘯著飛身躍去，順冰泉一溜煙似的滑下山去──嘯聲在山林間震鳴迴響！

山下，他先將身上寶貝藏起，訪到一間民家，借了一套衣褲，問清方向，然後取回寶貝，趕往百花寺。一路上他擔心著阿呆是否無恙？！圓穆等得是否焦急？！阿呆的母親有沒有趕來？等他到了百花寺，才發現情況完全出乎預料！

圓穆不在寺內，阿呆說是採藥去了。阿呆全無中毒跡象，而且竟然可以不用拐杖行走！圓穆給他做了一個義肢，而且已經運用自如！原來這已是他走後第十二天了！也就是說他在七星潭羈留了十多天之久！這段時間內，圓穆不但驅散了阿呆所中之毒，更答應收阿呆和大擰子為徒，傳授他們醫術和武功！阿呆雖然不用拐杖，卻將他削成的那根珍藏了起來。

圓穆出門採藥前留給他一瓶「有緣必應萬緣丹」。

他在百花寺住了一晚，第二天中午才向阿呆跟大擰子依依不捨地告別，放慢了腳步往北京走，將他與小太監馮志約了比武之事忘得一乾二淨！走得慢了，又在戒台寺借住了一宿。

第二天一早在鼓樓一帶找到大黃，師徒四處遛躂，方在樹下休息考慮要做些什麼，不想竟有這許多人要找他！

浪子一口氣說到這兒才停了下來──

七醜們聽著覺得簡直比嘎嘎胡同聽說書還要有味！

（下週續 ─ 【第四十四章】  八音玉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