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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溫泉鄉起落看日本失落的30年
休閒生活旅人手札 2025/02/19 00:02:00

2023年四月,在相隔43年後,又再次來栃木縣的鬼怒川溫泉,前一天抵達旅館時天色已暗,看不清四週環境,想想第一次來鬼怒川是1980年事了,那是我第一次出國,出差到東京兩個星期,其中的一個週日,日籍同事帶我去著名的觀光勝地,位在東京西北方的日光,在快到日光路上就看到鬼怒川的路標;鬼怒川這個地名令人有些愀然!四川著名的鬼城,也不過取名酆都,這種中性的名字,這裡到底是什麼樣十惡不郝之地,會有鬼怒川這種令人心裡發毛,不寒而慄的名字?還特別央求同事繞過去看看;原來鬼怒川是流經此地河川的名字,因河谷狹窄且深陷,暴雨時常會引發大洪水,水勢湍急,波濤洶湧,像厲鬼發怒一樣,每每泛濫成災,鬼怒川因以得名。

 

當時的鬼怒川溫泉區到處可見施工中的新建築,一片欣欣向榮,這裡跟靜岡縣的熱海溫泉,曾經是東京人眼中的「內廳」,日文「內廳」類似中文的後花園;日本人甚喜歡泡溫泉,很多家庭的浴室都還備有泡澡的「風呂」(日式浴缸),對泡溫泉更是趨之若騖;從東京到鬼怒川溫泉約2小時車程,是東京人想休憩時,很快就可以抵達的溫泉鄉。1975-1985是日本經濟最好的年代,各行各業欣欣向榮,鬼怒川每年吸引約350萬遊客,一棟棟的溫泉飯店,櫛比鱗次,蓋了相當多。

 

日本算是很幸運的國家,二戰挨了兩顆原子彈,1945年無條件投降後,東京滿目瘡痍,但因戰後情勢及地緣政治,趁著1950年的韓戰,沒幾年很快又站了起來,更在1964年主辦東京夏季奥運,帶動經濟快速起飛,二戰投降34年後的1979年,就成為美國哈佛大學教授傅高義(Ezra Vogel,1930-2020 )筆下的日本第一(Japan as No.1),又是一尾活龍。1980年代,日本公司橫掃世界,尤其汽車,家用電子、積體電路這幾個行業,更是無堅不摧,無敵不破。規劃並執行產業升級的通產省(MITI),被世界各國譽為政府典範,日本發展的品管方法,像品管圈(QC Circle)、Ishikawa Diagram(魚骨圖)、Poka Yoke(防呆)、Kanban (看板管理)、Taguchi Method(田口法)、JIT(及時生產)、5S管理⋯等等,一時被各國奉為圭臬,無不爭相仿效。

 

隔天一早起床,迫不急待開窗眺望,河岸公園的粉紅色關山櫻開得燦爛,遠山還有些飄渺雲霧,仍是一片優美的鄉野風光,早餐前先到附近走走,不遠處就赫然發現河岸邊,一家規模甚大的飯店(新藍雁飯店)外表乍看似完整新穎,但近看已是人去樓空,處處可見破落痕跡;先前就聽說鬼怒川溫泉2000年後遊客銳減,旅館有不少倒閉關門,且無力負擔拆除的高額費用,就任其荒廢,雖然早有聽聞,但親眼目睹,心裡不免還是為之一震,跟1980年的印象,有天壤之別。

 

1985年美國為解決其嚴重的貿易逆差及財政赤字,腦筋動到將美金貶值上,特邀集日、英、法、西德加上美,當時五大工業國的財政部長及央行總裁,在紐約著名地標-廣場飯店(Plaza Hotel)開會,達成聯合干預外匯市場的共識,簽署了廣場協議(Plaza Accord),內容簡單的說就是讓美元貶值,減低美國債務,提振出口;之後五國依協議同步大量拋售美元,市場順勢跟進,一時外匯市場杯弓蛇影,其中日本受傷特大,日元快速升值,兌換美元匯率,從1985年最高一美元兌262日元,到1988年已升至121日元,幅度高達53%,到1995年,平均每年升值超過5%,國際游資大量湧向日本,股市房市大幅增值,造成日本出口競爭力衰退;1989年日本迫不得已,改採緊縮日元的政策,此舉一下戳破泡沫經濟現像,長期經濟奇蹟也戞然而止,但股市房市的反轉向下,產生大量呆帳,整個1990年代,經濟成長率都只在1%上下,即所謂的「失落的十年(Lost Decade)」,之後經濟低迷狀況一直持續,到現在2025年已是「失落的30年(Lost Decades)」。

 

筆者1976年進入德州儀器(Texas Instrument,簡稱TI)工作,當時TI是全世界首屈一指的積體電路(Integrated Circuit 簡稱IC)大廠,現在已經相當普遍的IC, 是TI的柯爾比(Jack Kilby)在1958年發明的;這40多年時間我一直在IC業,也看過這個行業不少公司的興衰起落;1980年之前IC業的前十大,幾乎都是美國及歐洲公司的天下,包括美國的TI, Motorola, Intel, Fairchild, National,和歐洲的Philip, ST Micro, Infinion,由TI領頭;1980年代初,日本的IC公司異軍突起,前十大中變成有6家是日本公司,以NEC居首,包括Hitachi, Toshiba, Fujitsu, Mitsubishi, Panasonic等,尤其記憶體(Memory),極盛時的日商市佔率達80%,逼得歐美的記憶體製造商紛紛退出市場,或轉向其他產品;在美日廣場協議簽署後的隔年(1986),美國抓到日本記憶體傾銷的把柄,逼日本簽訂「美日半導體協議(The US-Japan Semiconductor Agreement)」,限制日本半導體出口,擴大美國半導體在日本的市佔率至20%,自此日本半導體一路往下,五年後的1991年,日本的半導體佔有率從40%掉到15%,記憶體更是從80%,降到10%,日本半導體經此衝擊,從此一厥不振;另一方面,美國的Intel轉向個人電腦處理處(CPU),與微軟公司合作,成為Wintel聯盟,稱霸世界;韓國的Samsung,SK Hynix,趁機而起,幾乎吃掉日本原來的記憶體市場,成為半導體的記憶體之霸。另一方面,台灣垂直分工及晶圓代工興起,無晶圓廠的設計公司(Fabless Design House)如雨後春筍般出現,分工更細,台灣的TSMC、聯發科趁勢而起,擠進前十大。

 

以史為鏡,可以知興替半導體業40多年來波譎雲詭,不少公司,就像孔尚任「桃花扇」的經典名句:「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江山代有才人出,IC業的競爭尤其激烈,CEO連續幾個誤判,公司可能就此破產,當然也有不少公司像平地一聲雷,迅速躍上世界舞台。像這幾天媒體傳得沸沸揚揚的,新上任的川普政府,威脅利誘TSMC協助Intel一事,委實令人訝異;Intel從1990年代中期,到2010年代中期,雄踞世界半導體第一名,長達20多年,是半導體業的巨擘,好像才不久前的事,怎麼一下子就豬羊變色,淪落到要人協助!

 

附帶一提,簽署廣場協議的紐約廣場飯店,1970/4/24時任行政院副院長的蔣經國前總統,訪美時遭人刺殺未成一事,就是發生在廣場飯店的門口;另外剛回鍋再任美國總統的川普,1988年曾入主廣場飯店,並曾在1992年在廣場飯店取景的小鬼當家(Home Alone)第二集中軋上一角,客串演出,但還是在1995年以淨損八千萬美元售出,川普畢竟是地產商人。

▲相隔43年,2023/04 再遊鬼怒川,一早醒來,迫不及待,從投宿的旅館,隔著鬼怒川遠眺對岸,山頂還飄著薄霧,公園整排關山櫻盛開,一片恬靜優美鄉野風光,鬼怒川仍是一樣迷人。

▲▼鬼怒川溫泉的旅館,大都臨溪而建,1980年初次來時,到處都在大興土木,吊車隨處可見,一片欣欣向榮景象。

▲▼鬼怒川屬日本一級河川(),距離世界文化遺產的日光東照宮也不遠(下)。

▲日本關山櫻多數獨棵種在吉野櫻林中,像這樣成排的,比較少見。

▲▼日本人甚喜歡泡溫泉,溫泉旅館不少,一般水準都不錯,餐廳也提供豐盛菜餚,上圖是我們投宿旅館的彩色紙傘裝飾(),及旅館餐廳提供的火鍋晚餐()

▲鬼怒川1980年代盛極而衰,之後旅客銳減,不少旅館歇業,原來的建築,就擺著任其荒廢,像這家「新藍雁旅館」,外表還光鮮亮麗,但近看就可發現後院一片雜亂景像,明顯已是人去樓空,整個溫泉區,不少這樣的情形,網路上還可以找到更殘破的景象。

▲▼從紐約中央公園水池看廣場飯店(),其背後中間是50層樓高的索羅大樓(Solow Building);及紐約市府頒給廣場飯店「紐約地標(Landmark of New York)」的說明牌()(摘自Wikipedia)

▲從第五大道及58街口看廣場飯店(左),及從中央公園大軍團廣場(Grand Army Plaza)看廣場飯店()(摘自Wikipedia)

▲▼廣場飯店面向中央公園大軍團廣場及第五大道的主要出入口(上),及位在中央公園南邊,59街上的出入口(),和主要出入口的大廳(下下)(摘自Wikipedia)

▲從1950-2020日元對美元匯率。(摘自Wikipedia)

▲美、日、韓、台、歐洲,1975-2010的半導體佔有率變化(上)。及Wikipedia上 1975-2021(非連續)前十大半導體公司年度營收的列表(下),不難看出50年來各公司的興衰起伏。另外也有不同統計方法,像按公司市值(Market Cap)等。其中Samsung是三星()Intel是英特爾()SK Hynix是海力士()Micron是美光()Qualcomm是高通()Nvidia是輝達(美)、Broadcom是博通()Mediatek是聯發科()AMD是超微();另外台積電是純晶代工,有些統計未列入,列入的話2021年仍是第三。(摘自Wikiped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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