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的後面有一個搖琴的老人
用他僵硬的手指頭  盡力地搖著
光腳站在雪地上來回地搖晃
他的小碟子  卻總是空的

沒有人要聽他  沒有人看他
只有野狗圍著這老人吠叫
而他無動於衷  任其發生
只是搖著他的琴  片刻不停

奇特的老人  可否讓我們同行?
你是否願意搖你的琴來奏我的歌?」

這首短而易懂, 而且描述具體, 有點令人毛骨聳然,  但是並沒有清楚的交待結局.

舒伯特經過一場大病, 譜這個曲子時, 已經相當確定他的人生已近尾聲.

鋼琴巧妙的彈出搖琴的聲音, 旋律淒涼還帶著顫抖. 歌詞中的 "沒有人要聽他  沒有人看他", 是害羞內向的舒伯特對自己處境的感受, 他不敢去見貝多芬, 想見哥德但是對方不理睬, 深感自己的創作並不被欣賞跟認同.

我自己聽這首時, 其實也只能意會這樣的處境, 我想大多數人的人生經驗裏並沒有這一段, 再悲慘也是痛苦而已, 而不像這首歌, 已經走過一段遙遠又孤寂的旅途, 長期間都在絕望之中, 而且越走越絕望, 但是又不知道盡頭在哪裏.

我自己最近似這首歌的人生經驗並不悲傷, 而是有一點遺憾. 以前我很熟悉的東海大學, 美麗的校園中有一段步道延伸到小山坡上的相思樹林, 這條步道由教堂開始, 兩旁分別經過圖書館跟各學院, 到達鐘塔, 然後繼續前往相思樹林. 教堂跟鐘塔分別代表心靈的依歸跟學問的追求, 而沒有特定終點的步道, 則留給大家無限的想像空間. 我們老是習慣一切都有答案的生活, 這樣的意境並不常碰到, 能天天在這樣的空間中唸書, 是很幸福的事.

只是這個校園要承載太多的學生, 由當初規劃的只有一千人的精緻小學院, 擴充為超過一萬人的中型大學, 現在你到同一個地方, 還是能看到同樣的步道 (文理大道), 但是終點的樹林已經是一棟又一棟的大建築, 你一定不會相信它曾經有我所描述過的氣氛. 但是我還是很高興有這樣的機緣, 能認識設計者原來最初的空間. 現實雖然無奈, 但是逝去的並不能追回, 留在回憶中更加美麗.

搖琴的老人比沒有終點的步道更有想像的空間, 他是魔王在冬天的裝扮嗎? 還是只是旅行者自己的幻境? 他的裝扮跟動作 (赤腳站在雪地、自顧搖琴, 空的小碟子、吠叫的野狗) 都充滿了問號, 卻又這麼的理所當然. 如果不是搖琴的老人, 那作者繆勒要安排什麼來當做這個非常抽象的詩集的結尾?

(舊文, 寫於 2005/4/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