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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2/14 22:02:07瀏覽391|回應0|推薦2 | |
「三十五歲中年男子,因為右手肘持續腫大多年,直到最近才因為痛到無法忍受前來急診…。」 每個月第一個週六的七點半,會舉行臨床病理討論會(clinical pathology conference, CPC),在這個場面中幾乎各科的大頭和小嘍嘍和小嘍嘍底下的寄生蟲(身為見習醫師的我們)都得出席,整個大會議室充滿了白色的身影。 病人從急診室遷住進了外科系,外科系初步評估後懷疑以骨頭來的問題最有可能,收入了骨科,又因為疑似腫瘤而會診了內科系的腫瘤科,每一個牽扯到的科都派出了鎮科之寶,CPC是為了就一個過世的病案進行討論、教學和研究,既然牽扯到過世的病人,一切就格外嚴肅,每一科當然也得派出夠堅強的陣容抵抗,更顯出了整個醫學中心的團隊精神。 大醫師們聚精會神,小醫師們聽得正襟危坐,連小醫生都不是的我們目瞪口呆,許多沒聽過的縮寫開始在腦袋盤旋,但多少也試著抓聽的懂得點來思考。 骨科照會放射科,由X光來判斷,看起來可以是良性的囊腫,但更可能是惡性的骨肉瘤,但也可能是介於良性和惡性之間的巨細胞瘤。 評估過後更發現腫瘤已經蔓延到肺部。 通常在已經開始蔓延全身的腫瘤病人身上並不會採取開刀的方式,許多教科書上明明白白寫著開這樣的刀並無治療意義,但由於病人的腫瘤實在太大,已經嚴重影響現在的生活品質,協商後決定動刀。 回顧的過程中每個醫生都睜大了眼睛審視整個處理流程有無爭議之處。 「年輕男性,治療後還會有生產力,所以決定不截肢,只把肘部腫瘤拿掉,再用化療處理已經轉移的腫瘤。」主刀的骨科醫師說著。 「萬一病人連性命都保不住的時候,有沒有生產力還會是考量嗎?」內科部的醫師質疑。 「我們當時考慮到病人年輕,恢復的機會比較大,加上術後需要腫瘤科的化學治療,我們相信現在內科化療的藥已經進步許多。」主刀的醫師微微笑著。 每間醫院多少都會有內外科系兩邊不和的傳言,內科系抱怨外科系只顧開刀的技術,手術後的照顧毫不在乎,造成病人恢復的情況不好,外科系也嘲笑內科系只會開藥根本無法給敵人正面的迎頭痛擊,內科說外科什麼都不懂卻什麼都做,外科說內科什麼都懂卻什麼都不做,更有人笑說病理科是什麼都懂又什麼都做,但卻總是太晚…。 麻醉科術前評估過後進行開刀,開刀過程順利達成局部切除的目標。 「麻醉的評估沒有問題嗎?開刀的過程真的沒有誤切任何部位?」在我小小的腦袋裡也開始懷疑起來。 「手術中有發生暫時性的低血容休克和心律不整。」,主刀醫師補充。 儘管這樣的狀況在手術中很常見,但卻也不能排除處理不當造成病人預後不好,而且病人的狀況本來就不佳,突發的狀況不免讓全場緊張起來! 術後的恢復室和加護病房的主任也在台下等著被質詢,解釋過後,整個燙手山芋又急急忙忙丟回給接下來準備執行化學治療的內科系。 在化療之前,當初開刀時拿出來的腫瘤,已經經過病理科的檢驗。 以前的病理科老師紛紛站出來說明,看著一張張似層相識的細胞圖,以前在病理科的日子又浮現眼前。 那個學期整天都在看顯微鏡,偶而也看生病的器官,在放大了千百倍的視野裡貼身採訪作亂的細胞,染色過後,切片下的風景像是一幅幅名畫,不少還是梵谷或雷諾瓦的筆法,聆聽無聲的吶喊,目睹戰場上的兵荒馬亂,但如論如何,病理切片對我們來說只是一個個無關痛癢的姿勢。 進入臨床的訓練之後,以前的無關痛癢都會成了關鍵焦點,從一個活生生的病人身上刮下的病理切片,可以決定他的一生,而他的一生的遭遇可以對整個社會有所影響。 「巨細胞瘤!」 如果是如此,當初開刀的決定是對的嗎?手術前放射科給開刀醫師的建議沒有錯誤嗎? 「臨床醫師當初認為因為疾病發展迅速,所以傾向是惡性的骨肉瘤,但實際上是介於良性與惡性之間的巨細胞瘤。」 那當初的處理方針沒有問題嗎? 「儘管病理科的報告是如此,我們知道這樣的狀況下腫瘤復發的狀況很高,但是為了病人日後的生活品質,我們當初開刀做局部切除應該還是在合理範圍內。」骨科主任站出來講話,原本有點亂哄哄的的全場開始安靜下來。 理論和現實狀況真的很不同,書本有一定的規範,但實際遇到又會有個別差異,病人日後的生活功能和讓腫瘤復發機率低哪項重要,此時顯得見人見智。 夢想和現實有所差距,就像明明知道每天的晨會都很重要,因為醫學討論的是攸關性命的問題,不得馬虎,但我們還是會偶爾賴在溫暖的被窩,日記裡寫滿了提昇人類生活品質的偉大抱負,但我有時還是躲不過早餐的誘惑,記得有一天甚至因為餓的受不了,藉口尿遁,卻跑去大口大口吃著美味的早餐,逃亡的路線上還尷尬的遇到之前的指導醫師,事後開始自責,想過著優閒的生活何必投身醫學呢?每個前輩付出的心血與努力都讓我們後輩汗顏。 「手術後,施行化學治療之前發現轉移到肺部的腫瘤有變大、變多的趨勢,會診胸腔外科,他們表示無法以手術處理。」 胸部X光顯示胸部有越來越多的病灶,這樣的刀開了也不見得更好。 病人的狀況越來越差,當初決定局部開刀的主刀醫師看來會越來越頭痛,最後的希望只能寄託內科的化學治療把全身的腫瘤壓下去了。 第一次化療後病人的狀況還算穩定,但第二次卻急轉直下,病人突然發燒、喘不過氣並且心跳過快,急救後無效,宣佈過世。 接著基因學、流行病學的專家又開始報告,外科部主任也開始回顧整個處理瑕疵的部份,並比較國內外各大醫學中心的處理模式。 最後這樣一個熱烈的生命也走入寂靜。 多少個早上我們討論一個個病例,接著才開始一整天的學習與工作,晨光下面對著一回回生命的輪轉,在旭日東升充滿希望的這一刻,分析在多變的命運中哪些是可以掌握的部份,並企圖改寫上帝的劇本。 但也寫不出更完美的劇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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