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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2/19 22:45:33瀏覽1314|回應1|推薦5 | |
年節要到了,醫院裡也開始亂哄哄,病況輕的人加緊打包準備回家過節,病況中等的人則是不斷和醫師商量回家的可能性,農曆過年一向是中國人心目中最重要的節日,大家都想放假,因應人力的短缺,病房開始縮床,接著轉床、病人進出又是一批作業,我們忙著探視著從別的病房、外院和急診轉入的病人們。 「學弟記得睡飽一點喔!」,開始上過年班的第一天之前學長交代著。 前一天經歷心臟內科十六小時的戰鬥值班,馬不停蹄地做著心電圖、替喘的病人抽動脈血、判讀心電圖…,朦朧之中趁空檔回值班室瞇了一下,半夜三點半,正開心地進入睡眠動眼期,手機的鈴聲一轟炸,拖著疲憊的身體和腫脹的眼睛起身探視開始胸痛的病人,反反覆覆睡著或正要睡著之前被驚醒,終於撐到早上七點,回到肝膽胃腸科開始新一天的工作,但至少白天有火力支援。 知道醫學帶著奉獻的本質,但第一次上過年班還是不免來回耍起了哀怨,醫院裡深紅的燈籠與春聯擺飾、迪化街上採買年貨的人潮和高速公路回家的人潮等,這次,都將與我無關,我即將被隔絕在年節的境外。 「新年快樂!」,探訪的病人的時候,病人精神奕奕地和我打招呼,家屬也對著我微笑。 「阿伯新年快樂~,有沒有什麼不舒服呢?」 「我什麼時候可以出院回家過年?」病人還是問起了這件事,雖然我們都知道他無法離開。 同樣無法離開醫院過年,我和這些病人之間的命運有了連結。 每逢佳節多少都會想到家人朋友,這次家人都出國休閒,這幾年,我不斷地在各種節慶婚宴上缺席,他們也不得不習慣,這一整年連自己的生日當天都在熬夜工作,冬至在值班,情人節在值班,耶誕節、中秋節、國曆新年都在熬夜值班,在習醫的深山裡,淨心修練。 「好好工作吧!年夜飯乾脆去吃7-11喔!」姐調侃著我,我們 一整年沒放多少假,放假的時間也多半在睡覺,他們的出遊總是無法等我。 「平常你上課就那麼累了,放假就要好好照顧身體,別再到處遊玩了。」剛念大學放寒假的時候,媽媽這麼告誡著,「等你以後再去玩吧。」,倒是奶奶會心疼,這孩子每次大家要出們遊玩都沒跟到,早知道就阻止你念什麼中醫又念西醫的。 接著越長越大,在同一條路上的學長姊和前輩每年都告訴我同樣的一句話,快點出去玩吧!那種急促的語氣像是明天就是世界的最後一天一樣,他們表情無奈,卻又羨慕地看著我懷念起從前,培 「醫師!病人開始胡言亂語了。」護士緊急call我。 「我好想念南京呀,好久沒看到我二哥啦!」平常很合作的伯伯開始說起不常說的話,開始拒絕服藥、想起家鄉…。 「他大便有解嗎?」我懷疑是因此加重了他肝性腦病變的病情,交代要塞顆解便藥,病人用盡全身的力氣抗拒,折騰半天才束手就擒,排便之後,他又恢復了以往的親切。 連續工作了三十多小時之後,我下班了一次,今天是除夕夜,而我們這群沒有值班卻也走不開的人多半都回到寢室補眠,睡醒了走到街上想吃飯,卻發現連全年無休的店都關門了,一整年最重要的一天,還有多少人正在工作呢? 想起伯伯說思鄉的話,我也好久沒回家了,想起家人這個時候應該玩得開心,我也沒有遺憾。 十三小時的休息飛也似地過去,又開始連續地工作,過年這個非常時期都還留在醫院的病人通常很難照顧,我們的病房裡平均每天都有一個人”回老家”。 看著學長的臉色也是越來越蒼白,他昨天急救了四床病人,其中兩床還呼吸衰竭到需要急插內管的地步,他開始說些奇怪的話,我也曾體會這種感覺,忙與累到了極致性格會被扭曲。 醫學果真承受了太多的不可能,難怪曾經身在其中的人會說這是個令人內疚的行業。 入了夜的初一,又開始晚上的工作,守在前線的人丁比平時虛弱,而對手更形凶險,漸漸我也陷入了一片混沌,過年期間一次照顧的病人是平時的好幾倍,熬夜值班的頻率也比平常多,而我的體力又即將衰了,半夜一點半,睡著了十五分鐘,做了惡夢,被護士摳醒,病人再度喘了起來,處理過後又睡了七、八分鐘,極度疲累的狀態下特別容易怨天尤人,痛恨自己想當醫生的那種堅定,清醒的時候卻又認定精髓來自反覆粹煉,這是種磨練!不管是奉獻、是犧牲,還是一種責任或信仰,是制度或純粹為了未來的家庭賺錢,又連續工作三十多小時了,不管是理想、妄想或什麼都不想,最後都挺直了站在這裡,帶上醫生的盔甲,血肉之軀也要學著刀槍不入,在噩夢與現實之間掙扎過後,開藥、處置病人之間,終於到了灰濛濛的早晨,面對提不起力氣的虛弱身體,我對不起你。 走出醫院,冷冷的霧氣中,我下班了,用自己的快樂過自己的新年,雖然採年貨的人潮散了、新聞的熱絡退了,但是躺在被窩裡的那種幸福,我真實地擁有著,誰也無法搶走,而天天都能睡覺的人是絕對無法體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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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