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豬壯士的末日之戰(下)

示警後我就撒腿，西彥也看見了，往左手邊的來路跑，阿欽緊跟他後面。我早已觀察過逃生路線，就往較近處的屠宰場竄去。一陣喊殺聲奔來，我沒命似地拔腿跑到屠宰場邊的過道，穿過不長的過道才發現後面是一大片豬圈，不得已我跳過欄杆進了豬圈，幸好連翻過兩處欄杆，豬圈裡都是空著地上是乾淨的，就在翻過第三道豬圈欄杆後，落地時腳下一滑摔了個四腳朝天，豬圈裡很陰暗，我摔得屁股很痛，一時動彈不得，也沒聽到追兵的腳步聲，不過周圍很臭！

喘氣一陣，視線稍適應了，這才看清楚我身邊有三隻大豬，有一隻還在我腰邊灑尿，潮濕的地面很多豬屎，我身上也滿是豬屎，剛才那一摔，一團豬屎還從我的短褲管飛進了我的褲襠。溫熱的豬屎在褲襠裡黏膩地流淌，很是難過！我在豬圈角落裡一時還不敢動作，等很久外面都沒動靜才慢慢爬出豬圈，往幾公里外的家村回走，一路上迎面而來遇到的人都掩鼻閃避。好不容易快到家村，還須經過家村後的一條河道，這裡清水潺潺流過正好可以先清洗乾淨後再回家。

河閘有三道閘口，我選定靠村道最遠的一道閘口跳下去，黃昏這時村裡家家都在做飯，整個河道邊空無一人，我正好可以躲在閘口下隱蔽處，脫光衣服洗個清潔溜溜不虞人見。面對閘板，先把豬屎沖掉，身上仍有股臭氣，我再把衣服放在水裡搓乾淨後，擱在閘版上端。此時閘板半開，在水裡搓遍全身才漸消臭氣。閘板下的急流沖在下身也很舒服，不意間已有一個意念"抬頭"，因此我的雙手在這裡停留較久。

正陶醉中，忽然空中傳來一個小女生的聲音，宛若天外傳音，她說︰
「哥哥，你在做什麼？」
我一抬頭就看見右上方河堤邊上蹲著個小女孩，是村後最尾一排家住河邊的葦葦，年齡小我四歲，未脫稚氣。頭剪西瓜蓋學生髮型，還穿著白衣黑裙學生服。她腳尖離我頭頂不到一公尺的上方，也就是說剛才我在閘板下所有的動作，都被她看光光了！天哪！這種事怎麼能讓女生看見？我以後還要不要見人？我嚇得趕快一屁股坐進水裡去，不過看她瞪大雙眼一臉迷惑的樣子，諒她也沒看懂甚麼，或可稍釋尷尬。

我竟不知她是何時躡足走近的？坐進水裡背對她，一時間還沒回話，她又問了︰
「哥哥，你剛才手一直在底下動來動去，是在摸魚嗎？」
「對！我在抓魚。」
「我可不可以也下來和你一起抓魚？」
「不可以！妳如果下來弄溼衣服，妳媽會罵我。」
「那我先把衣服脫掉，就不會弄溼衣服了。」
「不可以！女生不能隨便脫衣服。」
「你抓到魚了嗎？」葦葦還是不肯放鬆發問。

這個葦葦已快到發育年齡，還像小一女孩一樣無可救藥的天真！而且好發問的習慣全村小孩第一，沒有回答到讓她滿意不會停止。我只好用騙的方法讓她住口︰
「葦葦，妳先轉過身去，我才把抓到的魚給妳看。我沒叫回頭，不可以回頭哦！」
她點個頭轉過身去背對我，我用最快的速度把濕衣服迅速穿上，然後說︰
「好了，妳可以轉回頭了。」
「魚在哪裡？」
「剛才跑掉了。」
「你騙我！魚一定藏在那裏面。」她指指我的褲襠。
「真的跑掉了。」
「我不相信！我剛才還看到你放在肚子上玩了好久。」

我爬上河堤在地上跳了幾下，然後說︰
「妳看，地上都沒有魚，我沒有騙妳吧？」
葦葦這才點點頭跟著我往村裡走，到她家門口我要離去前，葦葦說︰
「下次抓魚時要來叫我哦！我們家住這麼後面，都沒有人跟我玩。」
「下次等妳有了游泳衣，我再來帶妳玩水。」
高二是我最忙的時期，星期天如果沒有在家畫畫，就是陪同齡的女生去戲院看電影，每個星期天都滿檔，久而久之，我就忘了對葦葦的承諾。直到高中畢業去了軍校，又很少回家，以後就沒再見過葦葦，也不知她家搬去了哪裡？

三豬壯士在屠宰場前的黃昏之戰，成了我們的末日之戰。西彥高二時開始崛起武林，勢力漸起後想要湔雪前恥，酸亞和那四個阿飛已不知去了哪裡？那天在倉皇逃遁後三個人都很狼狽，可真像狗咬豬的衰樣！第二天我們三個人又碰頭，首先是阿欽說他的戰況，兩個手持西瓜刀的追他追到眷村對面的護校，他跳進護校圍牆，後面追兵才停下腳步。失之東隅，收之桑榆，那個黃昏阿欽遇到了他的真命天女，這位護校女生是他的初戀，也是他後來的老婆。多年後直到斷了消息和聯絡前，阿欽的婚姻和感情世界都沒有掀起過一點風波和浪頭。

那天西彥被三個手握殺豬刀的追著跑，西彥逃向村裡，村裡第一排眷舍第一家牆頭有碎玻璃，於是西彥翻進了第二家牆頭平整但較高的圍牆，這一戶正巧就是小青家，小青家圍牆外有一堆菜販放在牆邊的竹簍，西彥踩上竹簍翻進牆裡，竹簍在牆外散了一地，那三個人罵幾句後也離去了。西彥在圍牆裡的樹下躲了一會兒，聽到靠牆這間屋裡有水聲，於是就躡足走到牆下，牆上那個小氣窗高了點，他就拿牆邊幾塊碎磚頭壘高踩上去往裡瞧，撞得好不如撞得巧，哇！裡面正是他最愛慕的小青妹妹在洗澡，不過只興奮兩秒鐘，腳下碎磚就垮了下來。

小青的姐姐小白聞聲從客廳跑出來，西彥轉頭想跳出牆，但牆頭太高，剛好旁邊有兩條曬衣竹竿，西彥抓下一條竹竿衝向牆邊，一個撐竿跳動作就翻了出去。第二天小白去向西彥他爸告狀，西彥又給吊到房樑下被皮帶抽了一頓。後來小青來我家和我大妹聊天時說，西彥懸笞樑下慘叫時，小白和小青就在牆外，像在欣賞音樂一般快樂。西彥對於名叫小青的女孩似有著像飛蛾撲火般的執迷，在他們村裡鍛羽後，聽說我村也有位小青，而且和那村小青一般高。而這位小青週日也常來我家，於是有段時期，西彥每個週日都來我家報到，希望和我村小青樓台相會，未料我村小青更犀利！

西彥聽說我村小青很欣賞文藝青年，於是去買了一付沒鏡片的眼鏡框戴上，第一次搭訕就被糗得一塌糊塗！我村小青毫不容情對西彥直下評語︰「和李敖一樣痞子皮，但你有李敖帥嗎？你有李敖那麼有學問嗎？」西彥經此刺激勤讀唐詩宋詞，在我們這些從小長大的同學中成了詩詞活字典，但我村小青始終不賞臉，幾年後見到，小青仍然說︰「嗯！有文化的流氓。」高中畢業後西彥到台北去，聽說又遇到另一位小青，仍是久攻不下，還一直被奚落，弄得灰頭土臉！

常聽人說「人生要奮勇戰鬥」，我們都在戰些甚麼呢？當年的"三豬壯士"如今都垂垂老矣！阿欽是隻幸福豬，西彥是隻花花豬，我是隻空虛豬，我們這一生都戰鬥了些甚麼？現在在我記憶裡都是些空虛飄過的雲。

導讀
三豬壯士的末日之戰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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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豬壯士的末日之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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