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生日很特別，兩個孩子都沒有送來禮物，尤其是女兒，往年她至少會寫張溫馨又熱鬧的卡片，這回可什麼都沒有，但我一點都不感到失望，因為他們近來的表現頗佳！先說女兒吧，雖在一年前就停掉補習課程，但是憑藉著自我的要求與努力，不僅克服了對數學由來已久的恐懼，成績也穩定的進步中，可見已從補習班老師手中拿回讀書的主導權。更令我驚喜的是她會擬定讀書計畫，自動自發的按表操練，胸有成竹之外，亦懷抱大志，我彷彿見到她正循著一條無形的軌道，快樂自信的向前奮力邁進！卸下督促的重責大任的我，有著莫大的輕鬆與榮耀感，原來當母親最驕傲的地方不是在於「很能管」，而是「不用管」，對彼此都是一種解脫，牢籠盡空！

拜臉書通知之賜，兒子一早就對我說生日快樂，我也投予微笑與說聲謝謝回報，如此生份與客氣，坦白說，不是我一貫的作風，應該又抱又親才對！問題是出在兒子這學期一開始就不安順，除了感染A型流感之外，前些時候更在球場上與好友對撞個正著，壞事連連的他，自然沒能好心情，時時有股怒氣蓄勢待發，擺明不可招惹他！我對他說話只好能省則省，能減則減，以免招致他的不耐煩，與其說是消極的順應他，倒不如說是刻意的疏遠他，寧可讓他自覺到孤單與不受歡迎，也不助長他自大無禮的氣燄四處蔓延！雖然有這層隔閡在，對生活倒沒有太大的衝突，我自己年少過，知道那種憤世嫉俗的轉化經過，很樂意給兒子充分的時間與空間去品嚐這份苦澀。偶爾問他：「怎麼了？火氣這麼大？」沒指望他說出緣由，他的回話也一如往常：「是我自己的問題，與你們無關！」

一天他眉開眼笑的問我：「媽咪，妳今天開心嗎？」趁機回他：「我是有些不開心....」他俏皮的說：「妳生日不是剛過嗎？怎會呢？」我語重心長的對著這個越來越不愛人管的兒子說：「是你使我煩惱，不管你願不願意聽，媽咪得把話說個明白！」他一臉疑惑的看著我，我繼續說：「你有沒有認真想過，為何最近不如意事接二連三？真的只是偶然的意外嗎？沒有想過該去阻止或是避免情況再惡劣下去？還是你已束手無策，任由命運之神宰割？」兒子不置可否，我又往下說：「每天晚睡早起，導致精神不濟，遇到突發狀況，能有善巧的應變能力嗎？只懂操練與使用體力，卻不懂維護與保養，例如晚上11點過後是身體最佳的修補時刻，你卻在11 點過後才肯睡。好不容易碰到假日，本該是補眠的好時機，你又拿去熬夜看影片，或是打電動。隔天一早，又說自己不該辜負晨光，於是與三兩好友約去打球，接著上圖書館讀書，這樣長期下來，只怕要油盡燈枯，更遑論對病毒能有招架之力了。」

我大嘆：「古有言：『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大病一場無非就是警惕你，錯誤的生活作息已嚴重干擾身體的正常運作，上次嚴重的打球受傷事件，無非就是你的反應鈍化了，在估量錯誤與措手不及下產生的悲劇，想想打球前一晚你是幾點睡的？與人商量事情也常莫名氣妙的興起無名火，無法耐心聽人解釋，好幾次因而與你的妹妹大起口角，這全都肇因於睡眠不足，你不覺得自己已深陷危機當中了嗎？」

兒子辯解：「在國中我也是晚上11點多睡，到了高中課業更加繁雜，為何反而要更早睡？」我大笑：「可是你比國中時候提早一個鐘頭起床啊！你現在一天只睡六個鐘頭，夠嗎？」他才恍然大悟！ 我苦口婆心的說：「一回你在球場虛脫，幾乎要昏倒，硬撐著回到家裡來已是氣若游絲，面容慘白嚇人，你說你痛苦到極點，問我為何會這樣？我斬釘截鐵的告訴你，如果你再不吃早飯、累了也不適時休息與補充水份，這種情況還會再發生，而且脫水嚴重時會危及性命，看你怕不怕？你從此謹記在心，出門前都會乖乖的吃飽，隨身也都會攜帶水壺，終於不再犯虛脫的毛病。這回睡眠問題，一樣是你眼前的一顆不定時炸彈，要不要拆卸這心頭之患，就看你自己了。媽媽一直認為，身體是基石，這塊基石若有了鬆動之虞，甭想在其他方面得心應手，我們有責任去鞏固這塊基石！古時候男人是在外狩獵的，他們得比猛獸有更強的力量與耐性，也要有敏捷的覺知與身手，以備迫切保命的反擊，倚靠的絕非僅僅是武器而已，根源還是在於有沒有健壯的身心！睡眠是身心的能量來源，充足後猶如蓄滿電力，全身上下彷若佈滿雷達偵測器般，避險將不再是難事！你要不要今晚就試試看？」當天是星期六，晚上十點半一到，兒子真的乖乖上床，十分鐘過後，我再到他房間看，他已睡得香甜，動都不動一下，往常在假日他是不過十二點不睡的。隔天早上九點，他如舊到學校練球，算算看，他睡足九個鐘頭，一想到這兒，我就非常欣慰。

照理說，到了高二這個年紀已近成年，「不用管」是普遍的現象，尤其功課方面，更不是說管就有辦法管，泰半都隨他自己與學校的安排了，但是真的能撒手到一切都不管嗎？似乎又不妥。以我自己來說，每每沉迷於電視影集當中欲罷不能，或是在部落格、臉書的社交網站裡挑燈夜讀，老公便會出現，不是要我去喝杯熱水喘口氣，就是要我去洗澡饒過自己的眼睛，還曾因此對老公心生不滿與怨懟，認定他就是古板與掃人興致。怎料一喝下熱水，一洗完澡，我馬上意識到身子早已疲憊不堪，不用老公再說，自己就連爬帶滾的上床呼呼大睡了。第二天便很感激老公的俠義之行，硬生生的把我從深不可測的漩渦當中拉出來，讓我不致耽誤正常作息。

我想，每個人多少有這樣的經驗，當意志力不夠抵抗外在的誘惑時，內心便會啟動自救模式，頻頻對旁人發出緊急訊息：「請拉我一把！」以防自己持續墜落深淵，如老公對我的適時進言，而我肯定也接收到兒子的求救電波，才能藉由一席話，便使兒子如同抓到一個浮板，旋即令他改變生活步調與態度，同時解我多日來的憂慮，可見兒子原本就苦於困境的膠著，就等他人助他一臂之力以走出衰運。藉此領悟到，即便兒子已脫離言聽計從的孩提時代，為人母的角色在他面前的權威性一再受到挑戰與質疑，我也不能心灰意冷，對他適度的提出忠告仍然是刻不容緩。否則一旦走入這樣的惡性循環：睡眠不足→情緒煩躁→食慾下降→抵抗力降低→意外與疾病纏身→痛苦→憂鬱→孤立→叛逆→對峙→爭吵→決裂....勢必成為每日的惡夢，與其如此，倒不如及早亡羊補牢！

好友Dei的兒子正讀高三，Dei告訴我，雖然兒子每天都回家，她卻老覺得屋子裡就只有她一個人，因為兒子總是悄然無聲，見面連聲媽都懶得出口，也像是影子一樣，在她面前晃來晃去，卻一點都不真實。 Dei說她近來特別懷念兒子小時候牙牙學語的模樣，愛黏著媽媽學說話，母子說來說去就那麼幾個簡單的句子，心意卻是暢通無礙，如今兒子長大了，天南地北都能說，唯獨對自己的媽媽無話可說，Dei是半點辦法也沒有，直覺兒子的心門是重重的關上了，問我們幾個姊妹淘：「是不是孩子長大就不愛說話了？是不是就不需要媽媽了？」好友Rida開玩笑的回她：「當然還要媽媽，尤其是零用錢用完的時候......」唉！每個媽媽應該都有這種被打擊的經驗，Dei說她還真想不出來，除了補足兒子的零用錢外，她這個媽媽還能為他做什麼？

不禁想起前些時候，買了一個鉆板架，有一天猛然發現，鉆板架下方的滴水盤裡有東西在蠕動，抽出盤子放在日光燈下細看，竟是條條白色的細絲生物，狀似在人體寄生的蟯蟲，嚇得我隨手把它扔向流理台，無暇顧及牠們的生死，萬萬沒有想到愛乾淨的我，會讓廚房髒到長蟲的地步？這可能是源於鉆板用畢沒有立即刷洗所形成的後果。想想還沒買這個鉆板架時，我是何等小心翼翼？惟恐鉆板上的污水弄髒檯面，每次使用後，都會不厭其煩的用小蘇打粉清潔乾淨，再用乾毛巾擦拭。有了鉆板架之後，反而粗心大意起來，以為有滴水盤暫蓄污水就不急於一時，有空再清即可，不意這麼一點想法卻直接促成過失。這也可以用來說明為人父母的盲點，以為孩子長大了，能料理生活上的一切瑣事，就無需再緊密看顧，如同滴水盤一樣，我們便可高枕無憂。

實際上，這只能說是父母不用再親力親為而已，緊密看顧還是必要的，但可以提昇至另外一種對待方式：提攜誘導！外表的成熟並不代表思慮也趨於同等成熟，尤其現在營養充足，女孩男孩十幾歲打扮下來，活脫脫就像是二十來歲的年輕人。如同我女兒，不管她穿著有多麼的成熟迷人，我還是會時刻提醒自己，她的常識判斷與是非分辨能力僅僅只有國中生程度而已，千萬別被她的外表誤導而疏於關注與教育。一個媽媽能做的一定遠比她想像的更多，且全仰賴她的觀察入微，識出孩子內在的渴求與迷惘，然後找機會拉孩子一把！

兒子拿了上學期的成績單回來，老公說導師的評語很好，要我撥空看一下。自從兒子進學校讀書後，老師的觀感常令我緊張，尤其是兒子剛進國小時，我曾經花很多時間去向老師解釋他時而脫序的行為，從來都不敢奢望會有褒獎的說詞發生在他身上。難得老公主動提起，內容應該有料，一看果然動我心弦！雖然書寫評語的格子只佔成績單的一小塊位置，卻字字放閃，讓人無法輕忽：「「性情率真、忠實，不善掩飾。體能旺盛，鍾情籃球。為人和樂，在班上很得人緣。學業持續進步中，值得嘉許。」還有什麼生日禮物比這個還來得令人雀躍呢？導師竟與我對兒子的看法如出一轍，第一次覺得家庭與學校沒有認知上的落差，也開始相信，導師如同孩子們在學校的母親一樣，會用愛的眼神詮釋孩子們的行為舉止。突然之間，我整個放心下來，好像覓得盟友一樣，在鞭長莫及之處，有人幫我看顧著兒子呢！笑不攏嘴的我對兒子說：「我太高興了！以前怎沒發現有導師評語這一欄？那前幾個導師是怎麼評論你的？趕緊也找出來給我瞧瞧！」兒子不慌不忙的說：「不是每位導師都會寫得這麼仔細周全，有的就僅僅一行字即帶過.....」

是啊！我是該滿足了！

都是這樣看著孩子們的背影漸行漸遠，然後為人父母的我們，臉上就會漾起滿足的笑容！瞧她多麼的自得其樂啊！（文字＆拍攝：童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