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正在看一本中文譯名為《偽善的醫療》(Knocking On Heaven’s Door)的書，作者是凱蒂·巴特勒（Katy Butler)，原以為是著重在醫療的檢討與省思，但在深入研讀之後，發現親子之間的衝突與矛盾的描寫更加吸引我，其中一段令人會心一笑：「母親再也沒回去參加那個照護者互助團體。她說，她抽不出時間。即使來到美國已經半個世紀，她依舊是個在陌生國度裡的陌生人。她始終不理解，為什麼兩個弟弟和我總愛對不認識的人公開自己的生活。」句中的「我」指的就是作者凱蒂，她本身是作家，作品素材多為個人生活啟發，她的母親對她有這樣的疑問，我心有戚戚焉，周遭的親友亦常這樣問我，猜想每個寫作的人大概都會面臨這樣的疑問吧？

我自己都矛盾，也百思不解自己的理由，從小就被教育要低調行事，不要輕易對他人說出家務事，爸爸若在世，必然不贊同我這樣公然寫出內心世界。如同凱蒂在文中也沒有回答她的母親，相信寫作這種分享的快樂與成就感，只有自己最了然於胸，那是對人生的檢視與回饋，從而在其中解放自己，我認為這是很偉大的過程，且兼具療癒效果，自己就是最大的受益者，何須再向人解釋與辯駁？

以下的故事，依然以第一人稱來書寫，再融入我個人理解到的情節，無關屬實與否，寫作者有時比誰都愛玩Cosplay，或者僅僅是架構陳列一個背景與願景..........

話說今天是一個值得紀念與歡慶的日子，我的老公又回職場了。四年前，他不預警的從大陸提了兩大箱的行李，興高采烈的回到家，避重就輕的告訴我，他辭掉工作了，想過屬於自己的生活，不再仰人鼻息。當下我雖然有種失落感，意識到悠閒的生活將畫下休止符，但也不該明顯到任人看出我的自私，瑜伽課的蔡老師就直接說了：「嘿！妳不會一輩子都希望他待在大陸吧？讓他回來嘛！」當然更不想最後與好友Beth一樣進退兩難，她先生整個事業與生活的重心移至大陸近二十年，在公司附近也買了房子，不時催促Beth儘早過去團聚，何況孩子都長大成人，教育環境再也不是問題了。然而Beth早已習慣獨自生活，從沒考慮過要放棄台灣的一切，夫妻倆就僵持在那兒，誰也不願意改變去遷就對方，她曾經神情黯然的說：「我們夫妻只怕永遠要這樣相隔兩岸、各過各的生活了」！

仔細想想老公在大陸生活也夠辛苦了，兩地來回奔波不說，光看他的肚子，從31吋的腰圍，一路凸至38吋的水桶腰，就不難想像他在吃的方面是沒有什麼品質，只怕地溝回收油吃下不少，再說，男人的腰圍越大，壽命就越短，若不回台灣好好調養一番，身體機能遲早亮起紅燈。以前都認為，老公是無敵鐵金剛，永遠都能為這個家努力不懈，此刻才知道，原來他也有疲乏脆弱的時候，也有倦鳥歸巢的想望，怎忍心不支持他呢？一個好友還頗羨慕我，她說，若要她老公暫停事業幾年專心陪她，準會要了他的命，在她眼裡，這是很了不起的決定。

然而一王一后待在同一個屋簷下後，昔時的紛爭不斷也再度湧現，這四年來什麼戰況都有，實在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熬過這慘不忍睹的磨合期？多年的分隔兩地，多少還是讓我們產生分歧與誤解，每次與好友抱怨，好友都會笑說，妳老公的業務範圍變小了，才會拿放大鏡看妳，他應該再開拓疆域，而不是畫地自限！可不是嗎？但從好的一方面來說，卻也是提早適應退休生活，說來匪夷所思，老公平時上班，我會埋怨他忽略家裡，一心就盼望他能聆聽與陪伴，一旦他真的無事一身輕，陪在家裡跟進跟出、凡事都要參一腳時又令我煩躁不耐。

長年仰賴時間與空間所潤飾過的美好假象，一下子全都殘酷翻轉，捫心自問，真的所有的問題都只出在老公身上嗎？生活的日復一日，根本也容不得停下腳步細想，只能隨著一件件的衝突事件中，逐步的再次互相熟悉與相知。還好有這四年的朝夕相處，彼此也都願意各退一步與容忍，否則日後肯定像日本的退休離婚潮一樣，無法老來伴。

如今，老公又燃起重回職場的雄心壯志，真真應驗了一句話：「休息是為了走更長的路」，而我則開始懷念起這四年來，他每天接送我上下瑜伽課、一起喝下午茶的美好時光。女人真是奇怪，老愛在鬆手前才知握緊，才逐漸習慣有他在廚房批判鬧場，現在又要獨自一人，會是寧靜還是孤寂？

老公陪我去買車，他希望他上班時，我還能保有同等的生活品質。想起好友最近才買一台進口的轎跑車，說是方向盤可以自動縮放，就這樣要價將近三百萬？另一位好友，花了兩百二十萬買了一台進口休旅車，養了三年，最後忍痛賣掉，她說越想保護車，就越引來白目駕駛，一個是年輕學子，一個是白頭老翁，硬生生的把她的車子撞成是有瑕疵的二手車，賣價只剩一百二十萬，還好保全險，否則如何要他們賠？有她們的指引，我因而看了各式各樣的車型，一位好友坦言，原本只是想買台代步的車子，卻買回百萬「嬌客」，害她出門捨不得開，乾脆還是騎摩托車算了，這不是自找罪受嗎？可見不只有房奴，還真有車奴。

在選車過程中，我發現看越頂級的車子，就越顯得自己的貧窮與侷促不安，而陽春的小車，則讓我感到富有與心滿意足，這實在很奇妙，完全與外在的評價相反，心理層面的呈現總是實際與悖俗。而一個乙式全險更絕了，不就是一張車險保單？卻有多個報價，最高六萬五千元，最低可到二萬五千元，難怪長輩們不時提醒貨比三家不吃虧。令人洩氣的是業務人員交易前後態度的判若兩人，為此我也傷感，老公安慰我，別在生意場合中交朋友，尤其是面對這樣一次性買賣的車商，那是自欺欺人，我更受傷了。

說過這是個歡慶的日子，卻寫得像是要搬進冷宮一樣，籠罩在揮之不去的惆悵下，借了四年，最終還是得再度把瘦回31腰的老公送回職場，家不僅是個補給站，更像是個保養廠........

希臘悲劇作家愛斯克勒斯（Aeschylus)：「神的恩典令人敬畏，儘管對我們有害，儘管違背我們的意願，依舊使我們更有智慧。」我篤信不疑！

人說吃甜食可使心情開朗愉悅，我說光是看著甜食，內心就甜滋滋了，然而生活卻不這麼簡單，表面理解是不夠的，還得實地品嚐與經歷，否則就永遠在核心外。（文字＆拍攝：童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