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陷入猶豫不決、吹毛求疵的陰暗性格裡了！換了幾十套的衣服，試了多雙鞋子依然不滿意，好不容易出了門又擔心門鎖、瓦斯爐、水龍頭、或是冰箱門忘了關，電梯來回坐了好幾趟，套句朋友說的話，把這時間省下來，都可以開車到台中喝下午茶了，而我偏偏是用來折騰自己。

記得以前街坊裡有個女孩，一到桃花開的時節就會憂鬱症病發，時而喃喃自語，時而不認人，猶如痴傻一般，還會追趕男人，鄰居會說她又發顛了。我的狀況是沒那麼嚴重，就只是感到一股低落下滑的力量，拉扯著我無止盡的狂墜，絕望的人生觀油然而生，低潮的情緒如影相隨，但也夠我多愁善感了，腦袋轉個不停，真怕應了一夕白髮的傳說。曾有高人指點，此時應當閉關自守不出，最好什麼話都別說，什麼決定都別做，也不要寫下隻字片語，讓思潮逐漸靜止，才能度過這非常時期。

我卻按耐不住，片刻不得靜，作法亦背道而馳，密集約來朋友吃飯聊天，寧可相信丹尼爾·克萊恩在「我還年輕」裡提到的：「獨思和啟發性對談」，在獨思之餘，亦能與朋友有啟發性的對談，希冀一掃陰霾。就像一天與Jessica吃飯，東扯西聊中怎地就突然哽咽的說不出話來，索性放聲大哭，我邊哭邊納悶，不過是雲淡風輕地訴說一件陳年舊事，怎會如此失態？自尊是不容我如此示弱的，足見是壓不住了，忍耐已達極限，是心靈自動找了出口。Jessica滿臉慈愛，眼裡充滿理解與關懷，完全包容我的崩潰，還好是她，換做他人，肯定手足無措、去了興致。已記不起Jessica到底勸了我沒？但我們都心知肚明，別人永遠解決了我們自身的問題，我需要的僅僅是與Jessica俱存、讓人放心說事的氛圍。

到現在我都還回味著那天的轉折，最先是有些難為情，有一剎那還感到羞恥，但隨之而來卻是如釋重負般的輕鬆愉悅，然後就恢復正常了，這大概就是所謂的療癒過程吧！好友Stacy最近也說，她的心情鬱悶到極點，整個人幾乎快爆開了，我勸她如法炮製，多跟朋友聊聊，她說她是這樣做了，但是朋友反過來質疑她，害她得再費心力為自己辯護，形勢上更受挫，她覺得她做錯了，不該自找麻煩。沒錯！我也很怕遇到這樣的朋友，尤其一開口就是：「我早就跟妳說過了，妳就是這樣的爛個性，難怪.....」，好像非得在傷口上補捅一刀不可，這絕對不是合適的訴苦對象。 有則社會新聞，給我印象深刻，內容大概是說一位服務人員受了客人的氣，在休息時間時與同事們抱怨，結果沒有人挺他，他的上司還用激將法，他一氣之下跳樓身亡，留給在場的人無限的錯愕與悔憾！

記得茱莉亞·卡麥隆在她的著作：「寫，就對了」（The Right to Write)的「自保」篇裡就寫到：「如果我們太過於向他們暴露自己，便是將我們完成這件作品的能力置於險境。我們精力過度透支，本該用在寫作的精力反倒用在捍衛作品、設法判斷批評者說的「對不對」上頭去了」，指的雖然是寫作，但也適用於訴苦，我們內在脆弱受傷的心靈，藉由傾吐，猶如寫作一般，赤裸裸的展現在他人面前，如果所託非人，恐怕會雪上加霜，甚至讓自己腹背受敵。

茱莉亞因而在篇尾結語強調：「具體列出「安全朋友清單」會是一個很好的練習，實際列出「危險朋友清單」也是。」又說：「溫和、鼓勵與安全，這些是要用來擋在批評之前的關鍵詞。」想起一位朋友，他最愛跟我說：「妹子！我帶妳到夜店玩，包準沒人猜出妳的年紀，肯定讓妳玩到流連忘返...」平時聽到我會暗喜在心，無形中給自己多了份自信與光彩，但是與老公吵架的時候，可就不能找這樣的朋友，鐵定出事，這樣的朋友應該就是列在危險朋友清單上。朋友各有特色，都是自己多重性格的一面，什麼時機選擇什麼樣的朋友相伴，得理智判斷，犯不著拿磚頭來砸自己的腳。

曾經有個形影不離的好友，她樂觀開朗且具有很強的行動力，我從她身上學習到很多，卻也常被她不恰當的言語所困擾。例如之前有氧課我很在行，但一碰到瑜伽課就英雄無用武之地，手腳超不聽話的，有回腿筋拉得氣喘吁吁時，她當眾奚落我永遠都是這麼笨手笨腳與怯懦，接著一連串譏笑加諸在我身上，老師聽得滿臉狐疑，再三與她確認說的是我嗎？我們不是好朋友嗎？當我難得意氣風發之時，她又來潑冷水，十足不給面子。後來幾經思量，覺得在這個朋友身邊，隨時都會遭到貶低，我自謙且敬重她，她卻反過來自傲看輕我，我警覺到自己並沒有盡到保護愛惜自己的責任，於是心一決，慢慢地與她疏遠成了普通朋友，挽回了日益失去的尊嚴。人生路上已經有太多的挫折與磨難，我們大部分時間需要的是鼓勵而非詆毀，像這樣的朋友，儘管她就在眼前，也千萬別吐露心事，不只於事無補，還有可能招致更大的羞辱。

朋友照理是與我們平起平坐，不該有階級之分，曾經涉世未深，誤把公司上司視為好友，懷孕時無意中向她透露，家人希望我辭掉工作全心照顧小孩，隔天公司的人事部門就來索取辭職書與交接清單，這大概是我職場上最大的打擊，原來傾吐的資訊，上司好友可以隨時拿來當籌碼運用。

而我另外一個朋友，表面上雖與我是形影不離的死黨，但心態上卻是高高在上，這有可能源於最初認識她時，我是用崇拜、幾乎是粉絲的角度在與她交往，可惜隨著時間的流逝，我們依舊停留在最初這樣不對等的關係上，友誼絲毫不見進展，使我很失望。她從不剖白、不說內心情緒糾葛，自我保護意識很強烈，都是我單方面的與她分享喜樂。在她面前，我像個呆子一樣訴說一切，她則像是情報人員般的收集相關資料，等到日後意見相左的時候，再拿此予我致命的一擊。

十年下來對她一無所知，好像跟一個虛無飄渺的意境在交朋友，如果拿掉她的角色，至始至終，就只是一齣我的獨角戲而已。向這樣的朋友訴苦會有陰影，沒有對等的隱私與經驗互相交流，訴苦完我會很空虛，且感到揣測不安，時刻擔心隱私會被出賣，秘密會被當笑話看！朋友該是個翹翹板，心情起伏是時而我高，時而她高，一昧地老是我著地仰望，在這樣的朋友面前只怕是萬劫不復、永難翻身！

而我為何能輕易的就在Jessica面前掉下眼淚？在我之前的文章「遇見老朋友」（http://blog.udn.com/LycheesTung/10845474）裡曾提過她的失控掉淚，她還準備了整盒面紙備用，她與我一樣脆弱而真誠，見她如同面對自己，可能是這個原因，讓我感到安全與放下，朋友可以很多，但訴苦的對象卻是萬中取一。

Stacy的個性我很瞭解，她是個隨性的人，她不挑人訴苦，想到哪兒就說到哪兒，雖可即時的一吐為快，風險相對也高。在場的朋友Amy說：「眼前Lychee就是最好的人選，妳該找她說才對」，是的！因為我也常訴苦，所謂久病成良醫，只要將心比心，拿掉俯瞰的優越感，體悟到今天他人的落魄失意，他日有可能也會發生在我身上，那麼每個人都可以是最佳的訴苦對象！

欣逢元旦假期，有位神祕嘉賓遠從美國紐約稍來美麗的照片，特別拿來與讀者們共享，這位神祕嘉賓在2014年的最後一天花了兩小時與我分享心情，彼此都大有斬獲，我因而有感而發寫了此文，也將此文送給我日益成長的兩個孩子，希望他們在逐漸以朋友為重心的同時，也能謹慎的挑選傾聽者！

Photo 1: Time Warner Center New York City, Dec 18 2014 Photo紐約市哥倫布圓環的時代華納中心

2: Rockefeller Center Christmas Tree New York City, Dec 18 2014 Photo 洛克斐勒中心每年傳統的聖誕樹

3: Tiffany & Co flagship store in New York City on 5th Avenue (day time),    Dec 18 2014 Photo 紐約第五大道的第凡內珠寳總店今年的聖誕佈置，以他們經典的黃鑽為主題(白天照的）

4: Tiffany & Co flagship store in New York City on 5th Avenue (night time), Dec 18 2014第凡內珠寶總店的夜景，黃鑽更加璀璨。

（文：童空心  拍攝：神祕嘉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