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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9/03/25 00:45:00瀏覽4324｜回應9｜推薦123 | |
美國的職場上，許多人都有「被裁員」的經驗，卻很少有人有「被開除」的經驗，兩者都是被迫離職，雖然結果相同，但是原因和後遺症都不同。
因為在非常重視誠信的歐美職場，被開除是非常不光釆的事，通常是能力不足，或是犯了大錯，所以如果被開除過一次，不論是否有足夠的理由，都會成為終身的烙印，未來走到哪，都會被人質問為什麼會被開除。
川普自年輕的時候，就口口聲聲的說全世界對美國不公平，但是身為一個大老闆，卻從來不沒有想到是否對員工公不公平。他在沒選總統前，開過一個電視節目就叫「你被開除了！（You are fired!)」，偶而會成為老美同事間討論的話題，然而既然電視會播出，也表示有不少人在看，而我則是一看到就轉台。
去年(2018)年底，前國防部長馬提斯(James Norman Mattis)宣佈將於2019年2月28日辭職，川普總統竟然立刻把馬提斯開除，令他馬上走人，完全不給下屬面子。儘管事情未必就是單純的開除，但是許多同事，不論是否是川普的支持者，都覺得未免太絕情不夠厚道，而議論紛紛。
我在美國三十年的職場生涯中，只有兩次被裁員的經驗，應該算是很幸運，而另有一場搞笑版的被開除經驗。
上世紀八零年代中期，由於美國雷根政府的大力推動之下，生物科技儼然成為高新科技的主流之一。當我拿到微生物碩士之後，就迫不急待地想在美國先找一份工作，於是誤打誤撞地進入這家當時全世界知名的Bethesda Research Laboratories, Inc.(BRL)公司，九零年代這家公司是全世界最先進的基因工程公司，曾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是全球唯一能大規模生產基因工程酵素和實驗器材的公司。
位於美國馬里蘭州一個非常不起眼的工業區裡，公司離全世界生物與醫學界龍頭的美國國家健康總署(National Institutes of Health, NIH)不遠，由於生產的活性酵素產品都有半衰期限，百分之七十以上的產品，趁新鮮就直接運進了美國健康總署的眾多實驗室裡。
公司的廠房是兩條並列的長型平房，廠房內，將不同的產品以功能分成幾個實驗室區塊，而早期的每一種產品幾乎都是研發和生產一起進行，一直到了幾年之後，公司才在50公里遠的福得瑞克(Fredrick)市，另外建起一座專門作為生產部門的廠房，因為那裡離美國國家癌症研究中心(National Cancer Institutes, NCI)不遠。
因為幾乎大部分生產的酵素，都是來自基因改造的細菌或細胞，我們平日的工作大都在實驗室裡，而實驗室的正中央則分隔成一間辦公室，包括小經理在內，一人半張小桌子，八個人擠在一起，工作之時，彼此互相幫忙，工作之餘，也常常說說鬧鬧開開玩笑。
我們這組的年輕小經理馬克是我所見過長得最「漂亮」的男生，高高瘦瘦的個子，永遠穿著整整齊齊乾乾淨淨，瘦長的臉型白裏透紅的皮膚，挺拔微翹的鼻子加上偏薄的嘴唇，講起話來非常斯文，偶爾會用舌頭舔一下上唇，更常一不小心就會靦腆地滿臉泛紅，但是大都一本正經，不常跟我們開玩笑。
我是他被升官成經理之後，第一個被他顧用的員工，而且後來還幫我辦了綠卡，讓我留在美國。
有一天，我從一早進實驗室之後就開始打嗝，吃完午飯後仍然不停地打嗝，到了下午，就有同事拿了一整杯加滿冰塊的冰水給我喝，也有人從餐廳裡弄來了幾包沙糖，說吞一大口糖也可能會好，也有同事說被嚇一大跳就會好。總而言之，我嗝得不舒服，一旁的同事們，大概也被我打嗝的噪音弄得耳朶長繭，於是治療打嗝的秘方偏方紛紛出籠，你一言我一語。
不停地打嗝，令我一整個下午心煩氣燥，到了傍晚，好想早一點下班回家，可是經理馬克，卻一直賴在辦公室裏不走，除了我的無可救藥打嗝聲之外，其他同事們也都整理好了他們的桌子，呆坐在小辦公室裡，準備下班時間一到就走人。
就在快要下班前，一直沒有吭聲的馬克突然大嘆了一口氣，轉頭對我說：「今天下午我們開會，公司今年的營收不好，決定要裁員，從最新雇用的人裁起。所以請你收拾好你自己的東西帶走，明天不用來了。你被開除(fired)了！」然後又轉頭，從新把臉埋進電腦銀幕裡。
辦公室裡其他的同事全呆住了，空氣頓時好像全凝結不動，先是大伙都不敢動，好一會兒後，才面面相覷卻仍不敢吭一聲，而我大腦一片空白，完全不記得當時是否仍有接著打嗝。
好幾十秒鐘之後，馬克突然自己抱著肚子大笑：「聽你打嗝了一整天，現在好了沒有？」其實當時就算走人，也只能算是裁員，不算是開除，只是大家都被開除(fired)這個字給嚇了一跳。
被經理嚇一跳之後，還真的不再打嗝了，高高興興回到家，但是還沒到吃晚飯前又開始打嗝，還好一夜好眠之後，莫名其妙地停了。
第二天一大早，經理一進辦公室，劈頭就問我：「還嗝不嗝？」
我回道：「不嗝了，謝謝！」
沒想到他轉頭對大家說：「下次誰再打嗝，就立刻開除。」所有的同事一哄而上，假裝一陣子的拳打腳踢，他則邊笑邊抱著頭大叫：「再打就全部開除！」
在所謂高科技產業工作，壓力很大，但是大家年紀相彷，一到週末大家會約著一起郊遊、爬山或攀岩，甚至有人去學開小飛機。只是其他同事說，馬克自從升上經理之後，就不再參加大家的活動了，而我則不知不覺渡過那一段職業生涯中，最快樂又忙碌的六年半。
那六年半的第二年，經由馬克的推薦，BRL公司付學費送我進了約翰霍普金斯大學攻讀博士，我卻耐不住寂寞，才修完一個學期，就從生物科技轉成電腦科學，雖然要補修相當多的學分，BRL居然依舊買帳，於是半工半讀花了五年拿到電腦碩士之後，我就把生物科技和博士學位從我未來的人生中徹底開除了。
本文刊登在2019年3月24日的中華日報副刊電子版及3月25日的中華日報副刊紙版
後記：每個人都會有過打嗝的經驗，人吃五穀雜糧，有誰不會打嗝，連我養過的兩隻狗狗都會打嗝。好在大都會來無影的打嗝幾下，或幾分鐘就去無蹤影，有的時候吃完飯打一個飽嗝，會是很舒服的，但是如果打嗝不停下來那就會越來越難過。聽說日本人還有一個迷信，如果連續打100個嗝，人就會死掉，可見連續打嗝是不太舒服的，金氏世界紀錄上連續打嗝最久的人是連續打了68年的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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