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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6/04 00:00:00瀏覽4446|回應2|推薦126 | |
美國號稱是文化大熔爐,也是人種的大熔爐,三十多年來,我接觸過幾乎來自全世界所有的人種,不論是歐洲人、非洲人、南美洲人、亞洲人、猶太人或其他人,基本上,都可以互信共存。但是在911恐佈攻擊事件之後,許多人會對穆斯林不太友善,而我就偏偏有相當多的穆斯林朋友,而其中有幾位是伊朗人包括好朋友馬謖(Massoud)。
上世紀七零年代末期,美國與與伊朗巴勒維政府交好時期,大批留學生蜂踴來到美國讀書,據說有數十萬之多,成為當時最多的外國留學生,有好多年,台灣留學生的總數排名第二,僅次與伊朗,所以常常遇到伊朗人就不足為奇。馬謖就是其中之一,拿到電腦博士,輾轉在幾所大學教書之後,和我約在十年前,同時進入聯邦政府成為公務員。
馬謖和我在同一個小組工作,經常在許多爭論的議題上,與我站在同一陣線。一開始,我們偶而約著一起吃午餐,一起飯後散步,天南地北聊個沒完,很快的,除了一些華人朋友之外,他成了與我走得最近、無話不談的好朋友。我們還在臉書上互加朋友,由於我的臉書只寫中文,他會利用谷歌翻譯後才按讃。
當我告訴他:「你名字的發音,和中國歷史上一位非常有名的將軍一樣,不過他是一個被處決的悲劇人物。」他我毫不在意地大笑回道:「這個名字是源於古波斯的Masod,意思是『幸運』,現在中亞和阿拉伯世界也非常流行這個名字。」由於在中國,許多穆斯林姓馬,但是被諸葛亮斬的馬謖,生於三國時期,比回教的起源年代大約早四、五百年,所以絕對不是穆斯林。
一天,他特別帶我到一家伊朗餐廳吃烤羊肉,不過我發現和常見的巴基斯坦,甚至希臘的食物都很類似,他大笑地說:「幾千年來,整個中東,從希臘到巴基斯坦甚至阿富汗之間,就是不斷的打來又打去,而女人總是帶回家最好的戰利品,久而久之大家的口味就統一了,哈…你不覺得,他們連長相都很接近。」
馬謖是波斯人(Persian),他說「波斯人不能與現在的伊朗人劃上等號。」歷史上的波斯人,應該屬於高加索人的一支,自認為是高貴的雅利安人,長像幾乎與歐洲的白人無異。馬謖有一個沒有一根頭髮的大光頭,但是冬天戴起牛仔帽,還是挺帥的,要不是英文有一點口音,也都幾乎長得與一般白人無異。
幾年前的有一天,馬謖突然跑來跟我道別,他一臉非常嚴肅的說:「我必須回家一趟,因為父親過世,我相信我會再回來,但是美國和伊朗的關係這麼緊張,跟你先打一聲招呼就是了。」
音訊全無的三個多星期後,我又在辦公室碰到他,我高興地大叫:「噢!你回來了。」那天中午我們又一起出去吃飯,他說:「其實大部分的伊朗人並沒有那麼反美,大家還是一樣的熱情,日子照過,只是那些少數有權位和宗教地位的人在操弄著整個社會。在伊朗的時候,我知道無論我走到什麼地方,隨時後面都有人在監視我,但是我純粹回去探親,所以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就回來了。」
有一次,他找了另一個波斯朋友密爾(Mir),密爾說的一口標準美語,要不是有一個伊朗名字,他根本就長的像是個美國白人,此後兩個波斯人和我,會固定在每個星期三中午,一起到辦公室附近一家中式的自助包肥(buffet)吃午餐。
我們當然都是以英文交談,但是兩位伊朗人,偶而他們也會用自己的家鄉話交談。一天,在吃飯當中,我聽到馬謖嘰哩咕嚕說了幾句伊朗話,再用英文問:「密爾,你的脖子上掛著十字架項鍊,已經改信基督教了嗎?」
密爾沒有回答,反而問:「難道你還信回教嗎?」
馬謖又是大笑,之後卻小聲地說:「現在的我什麼都不信,我認為所有的宗教都是騙人的。」他覺得自己活得正,不做任何壞事,所以不需要任何的宗教,也不相信有天堂或地獄。他還轉頭對我說:「儘管今天的伊朗,大多數人還是信奉回教,但是我認為,波斯人為何要信仰阿拉伯人的回教。」
歷史上的波斯也曾經非常的強大,發展出的高度文明其實並不輸給中華文化。當年中國歷史上最強大的唐朝,由大將軍高仙芝統率的西域都護府和西亞遠征軍,與阿拉伯和波斯聯軍的交鋒,結果唐軍大敗。許多歷史學家相信,當時中國軍隊中的許多被俘工匠,就把造紙和印刷術傳到了波斯,相對的可能也將波斯的文化帶回中國。
當我告訴他們這一段歷史之後,他們異口同聲地回應說:「好像有聽過這麼一回事兒,可是不太記得細節,要回去好好查查看!」而我懷疑他們的歷史教育有問題,唐朝時波斯入創立傳入中國的摩尼教,也就是武俠小說中常穿鑿附會的日月神教,和曾經是波斯國教的拜火教,他們居然也都沒聽過。
但是那天,我們除了談到歷史,談宗教,也談到吃,談到他們的祖母,從小就教他們食物的天然特性,居然和中醫一樣,也相信每一種食材都有藥性,可分冷熱性。
於是我們一起指著包肥櫃檯上一道一道的菜,然後一起喊道:「這薑是熱的、芝麻是熱的、黃豆是溫的、黃瓜是涼的…。」
「啊,還有這魚和蝦也是涼的!」
一旁的一位白人美國佬聽到我們的對話,看著我們那麼興奮地比手畫腳,以為我們是瘋子或是儍子,連冷熱都分不清,白了一眼說:「No!這些魚和蝦是燙(very hot)的。」
「呵呵呵……」我們三個非常有默契地一起儍笑。
原來我的波斯的朋友們,儘管沒有好好學歷史,但是早就與我累積了一千多年的文化交流與默契,難怪我可以很快地與馬謖建立友誼,一般的老美哪裡會知道其中的奧秘。
本文刊登在2019年5月24日的中華日報副刊電子版及5月25日的中華日報副刊紙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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