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雁單飛的日子

2008年3月7日

          結婚二十多年，很少有他不在家的日子。今年春節前，他告訴我，他得回家探望病重的父親，接著，他還得出差去紐約。我聼了，不由得十分擔心，我害怕孤單只是其中一個原因，其實，我最怕的不僅是無力獨自挑起養兒的重擔，而且還有另一種害怕讓我難以啓齒：我從小到大都得有人陪著睡覺，否則整夜，我只好將室内搞得燈火通明，還得外加電視的聲音。雖然我害怕他離開，卻不敢攔阻他盡兒子的孝道，更不能扯著他的衣角，像孩子一樣在他出門前囉裏囉嗦，吵吵鬧鬧。

        孤雁單飛的第一個夜晚，我將孩子安頓上床，忽然覺得自己好像置身于一個荒無人煙的孤島，我好像可以聼到每個小飛蚊扇動著翅膀，也聼到自己每一次急促的呼吸。我打開電視，無聊的逗笑、冗長的政治辯論，以及殊死般的拼殺充斥著每一幕場景。我換了幾個台以後，覺得無聊，就把電視給關了。可是，我無法忍受四周的寧靜，於是，我找出一盤我最喜愛的音樂CD，Thereasa Griffith的簫笛獨奏曲《烏托邦理想國》 （Utopia）， 聼著她的笛聲在聖靈的游移中起舞，它讓我感覺自己好像走入一條幽靜小路，而路的那頭等著我約會的是主耶穌。

            我的心開始在樂曲中與神對話：“主啊，你知道我心中的害怕。在這段孤雁單飛的日子，你可以來陪伴我嗎？” 此時，悠揚的簫笛聲在萬籟俱靜的空氣中緩緩流動，我沒有聼見回答，卻感受到祂在笛聲中笑吟吟地踱著方步，不一會兒，我就墜入了夢鄉。

            “你這幾天晚上害怕嗎？”國友在電話上追問這個讓他擔心的問題。“一點都不怕，你相信嗎？這幾天，神在我的房間裏與我作伴。”我興奮地回答，卻感受到國友那副詭異的笑容，他又以爲我在運用想象力了。的確，我十分擅長幻想，但大部分時候，我不是在做白日夢，就是在憂鬱和懷疑中。在這種孤單的夜晚，我很自然地幻想著，馬桶裏是不是藏著一條毒蛇，或是黑夜中有沒有閃動著一雙雙鬼火般的眼睛。我的想象力常常給我帶來的是深深的懼怕，正如習慣負面思維的人很難想象出充滿陽光的事情。在我陰沉沉的思緒中，我怎麽想象得出房中的那股溫馨？我敢肯定，那夜空中飄曳的暖流其實是一個不可置疑的真實，而那落在我心頭上的祥和與安息更非出於我的想象力。從那個晚上起，我再也不害怕黑夜中的孤獨了。

            在國友走後的第三週，我還是遇到了一些讓我害怕的問題。Harry突然在主日不守規矩，在聚會中又恢復昔日的笑閙，甚至突然跑上台去推打講員。接著，他就開始咳嗽發燒。不愛説話的大兒子Mark也開始天天念叨：“爸爸什麽時候回來呢？我好想念他！”不獨有偶，車庫門的開關壞了，電視網絡信號沒有了，抽水馬桶給堵住了。上班時，學校打電話，要我去接Harry，他發燒了！…一粧粧、一件件，接踵而至，真可謂禍不單行啊！

            一天深夜，我又在聆聽著那段簫笛曲，我聼到，寧靜的樂曲中含著一種孤獨無助的淒涼，和黑沉沉的夜幕融在一起，緩緩地向我的心頭襲擊。我看著床頭的電話，我好孤單，好想找人說話！此時，紐約已是淩晨，我不能給國友打電話。忙昏了頭的小家長已好久沒理我了，其他的姊妹們都忙著自己的家。唉！還是不要麻煩別人了。我感到，那個時刻，仿佛整個地球上只剩下我一人，或者這世界仍然喧鬧，但只是我被人忘掉了。想著，想著，我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不停地落下。

           突然，我的心中蹦出一句話：“你再不控制你的情緒，它就會像脫繮之馬，將你的心拖入黑暗裏。趕快！起來讚美啊！”於是，我強迫自己開口：“主啊，我讚美你！謝謝你給我這段孤單的日子，我所遇到的困境都有你的美意！因爲你要將突破者的恩膏賜給我們每個人！…”奇怪！我為什麽提到“突破者的恩膏”？

            不是嗎？在黑夜中，我不再害怕獨寢了，這不就是我的突破嗎？在幾天中，Mark和Harry好像突然長大了。每天早上，他們都不依賴我，自己按時起床，各自做早餐。Harry更能在我上班離家後，自己關好大門，乖乖地在門外等校車。他們的改變不正是一個突破嗎？於是，我為此獻上更多的讚美，漸漸地，我發現自己再也感受不到那份沮喪，我的心已在笛曲中跳躍飛揚！

            第二天，更奇妙的事發生了！家裏那些突然壞掉的東西又一下子都“自動”好了！所謂自動，我想，那只是神在人所看不到之處動工罷了！這不正是讚美所帶來的大能嗎？讚美不僅幫助我得勝負面情緒，而且，還改變了我的環境，解決了我的難題。但神的美意並沒有在此停住。

            上週三，小家中有位單親姊妹在分享中談到孩子。曾經，我對單親媽媽的困境不能理解，但這次，我好像真切地感受到她的孤獨和無助。我想，若沒有這段孤雁單飛的日子，我怎能體會她的心情呢？孤獨會帶給人同理心，而傷痛更會讓人容易憐憫，這大概就是神的美意吧！接下來的日子，祂的美意仍然繼續滲透在我的生活裏。

            一天上班時，我一進門，就看見前臺的黑女孩在獨自落淚，我的心一沉，並感受到一種無助時的孤單。大概在這些孤雁單飛的日子裏，我很容易被同樣的情緒所吸引吧！於是，我坐在她的身邊問：“出了什麽事嗎？”她搖搖頭：“沒事，只是覺得活得好沒意思。我很糟，總是出錯，沒人喜歡我。”大概是老闆一大早就說了她幾句。但我沒想到，眼前這個僅僅只有十九嵗的孩子竟然得了憂鬱症，並吃著醫生開的葯，但藥物不僅沒幫助，反而使她變得更加憂鬱，她已控制不住反復無常的情緒。“我好想自殺！我好需要幫助！醫生幫不了我，周圍的人也幫不了我…”她哭得更厲害。

            此時，我的病人來了，我只好去照顧病人，但我的心還想著她。“主啊，她不信主，對基督教根本不感興趣。你讓我知道該怎麽幫助她，好嗎？”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内，雖然我的手在給病人洗牙，但我的心卻一直在傾聽，我相信，如果神讓我幫助她，就一定會給我該說的話語。

            不一會兒，我心裏就連接不斷地溜出一串串意念：“先告訴她，你是怎麽看她的，你怎麽看見她身上那種特別的天賦和聰明。然後，你再告訴她，這一切都是神精心設計的，因爲她是神所寶愛的孩子！”送走病人後，我看看手錶，離下一位病人約定的時間只差五分鐘。“主啊，可以給我多一點時間嗎？”我問。於是，下一個病人就失約了。我坐下來，和黑女孩談了半個多小時，把心裏的那些話完整細緻地都告訴了她。

            她一邊聼，一邊落淚，並不時地點頭。最後，她緊緊地擁抱我，仿佛溺水者突然抱住了救生圈。擁抱的那一刻，我感受到她的孤單和無助。她是母親在中學時代所生的孩子，父親不詳。十八嵗那年，母親就讓她搬出家門，自謀生路。可以說，她是一個從小到大都屢遭拒絕的孩子，她讓我想起了自己青少年時代被人貶損的往事，我突然明白聖經中“與哀哭的人要同哭”（羅馬書12：15）是什麽意思了。我們過去所流的眼淚都不是徒然的，神會將這些苦難化作別人的祝福。那麽此時，我孤單的日子也正是神的美意，祂讓我在孤寂中明白哀哭之人的心情，使祂的憐憫進入我的心。

            “你很靈活，而且聰明伶俐，這是別人的評價都改變不了的事實。而且，你還很富有。”我說，她笑著推我一把：“得了吧，我窮得都快交不起房租了，我倒是很羡慕你的富有。”“那麽，我們就在神的面前做筆交易：我把我有限的存款換你的年齡，怎樣？”我對她眨眨眼。

            “那我就吃虧了！”她破涕而笑。“你太會說笑了。”“愛聼笑話嗎？你知不知道，你為什麽是黑人，而我的皮膚卻不白也不黑嗎？”我開始胡編亂造起來，我喜歡成爲別人的開心果，那果子不僅讓人舒坦，也會讓自己的心十分歡暢。於是，我們的談話就在笑聲中結束了。此時，我更明白，祂的美意不僅僅只是在這孤雁單飛的時日，更是繼續播撒在每一個祂所定的日子裏！只要我們能靠著祂擦亮心靈的眼睛，就會看到這種隱密處的美景。

         此時，國友還是沒有回家，但我不再害怕。願神在這段餘下的日子中，讓我與聖靈齊飛，讓我擁有更多的恩典和經歷，並成為更多人的祝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