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

劉帆

2008年2月5日

臨近情人節，僅將這一行行字句獻給我的另一半，也送給那些伴我走過艱難坎坷的知心好友，更將它獻給那位愛我的神，謝謝祂在我的生命中製造出許許多多偶然…

情人節時，讓我們擧杯同歡！

            實在不明白，我的生命中為什麽會出現那麽多的偶然。據説，我的出生是父母不小心的一個“意外”。五嵗時，和小朋友們在家玩耍，誤吞了母親的大半瓶安眠藥。但碰巧，哥哥及時放學回家，偶然地將我們趕出家門。當我藥性發作時，正巧一位鄰家大媽路過，將我及時抱進醫院的急診室。而那天，急診室内，教授和主治醫生們都正好當班，因快速並準確的診斷，在葯丸尚未被我的身體吸收之前，我就被送去洗胃搶救。這些偶然中的巧合，讓我從死亡的懸崖邊撿回一條小命。

           上小學一年級時，我因和小朋友們一起翻墻去公園，誤從房頂上的洞裏掉了下去。正巧，樓下是一個臨時理髮店，一個大胖子正坐著理髮，我不偏不斜地正落在他胖胖的大腿上，我又撿了一條命。還有一個夏天，武漢發大水，城市為了排洪而打開街道上所有的下水道，我稀裏糊塗地掉進去。一個眼明手快的路人正巧將我及時抓住，把我從下水道中拖了出來，我又幸免一死。

            許多人說，我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他們說得一點都不錯。那時候的中國處處風風雨雨，而我卻一帆風順，什麽樣的好機會都讓我遇上，參軍、進入職業運動隊、上大學、出國等，得來全不費功夫。周圍的人驚嘆說：“她的命為什麽這麽好？”我也摸摸那顆並不怎麽聰明的腦袋，毫無頭緒。

            而我的婚姻更是偶然中的偶然。雖然我和先生國友就讀同一所大學，但當時他住東二舍，我住西四樓，我們生活和學習的三點一綫畫在各自的世界裏。假如沒有那些偶然，我們只會像街市上匆匆的行人，擦肩而過，就消失在人群裏。

             當時，我參加了學校的游泳隊，隊裏有一個物理系的男生，畢業前夕，他向我發出一封情書。這個男生雖然其貌不揚，卻十分有才華，考取了赴美國的公費博士研究生，在本校同一批考取的男生中總成績為第一名。他出色的考績讓我這個未見過世面的小女孩，一下子就傾心相許，常常走訪他的宿舍，也巧遇了他的室友、我現在的丈夫--國友。

              本以爲在年齡和外貌上，我多少佔了一點優勢，沒想到後來，男友變心只用了一個晚上，第三者是游泳隊中一位比我大很多的女生。在游泳隊裏，她不僅處處照顧我，而且還教我為人之道。沒想到，她和我接近是為了設計。二十年後，我才聼説，她當時邀請這個糊塗的男友到家中，為他做了一桌好菜，而後在床上共度一個只羡鴛鴦不羡仙的夜晚，幾個月後，他們就步入紅毯。

               當時，活在浪漫詩情中的我只感到當頭一棒，痛得立刻失去了感受的能力，不知是夢還是醒，二十多年後才真正清醒，原來這正是神的美意，使我不落在錯誤的婚姻裏，更避免了中年喪偶的厄運。後來，他們婚後並不幸福，時常閙離婚。兩年前，丈夫肺癌去世，而且一生都不願信主。也許才華橫溢的人多半都用大腦思考上帝，最後就走入此路不通之地。

              “你還恨她嗎？還因他離棄你而感到遺憾嗎？”參加完他追思會的晚上，國友拉著我的手說。

          “我曾經對她恨之入骨，即使多次在神的面前宣告饒恕都不管用。可現在，我卻覺得她好可憐。丈夫一直對她不好，動不動就要和她離婚，兒子也得了憂鬱症，連高中都沒讀完，就綴學在家。有誰比她更不幸呢？”我繼續說，“我不僅覺得自己幸運，而且，我對神更加敬畏。我們做人決不能暗算別人，因爲罪會帶來惡果，神總會主持公義。”

            國友把我的手牽得更緊，他一直都是我的護花使者，從男友離棄我的那一刻就是如此，而我曾對他的真誠視而無睹。因爲在他們的寢室中，還有另一個男生曾讓我動心。那人說話穩重，並能口若懸河，還有一雙看上去十分專注的眼睛，在我說話時，時常閃動著欣賞的深情。後來，我才發現，他對許多女生都是這樣的眼神。其實，我在他心中不過是天鵝群中的小丑鴨。

           二十多年後，我們全家去東部旅行，我又見著了他，他還是那樣善於表現，眼神還是那樣脈脈含情。看來，他多情的眼睛本來就是他的個性，與感情根本毫無關係。此刻，他仍如二十多年前一樣，既沒有拿到博士學位，也無法在任何一件事上專心。感情更是一團糟，五十多嵗了，沒結過婚，同居的對像卻換個不停。更有甚者，他迷入佛教、道教。我沒想到，讓他不務正業並遠離神的禍根竟是那曾讓我傾心的小聰明。

         “我覺得，你沒有被他看上是你的福氣。”國友擺出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因爲神愛我，把最好的給我，所以，我的福氣都落到你的頭上，你還不感謝我？”我得理不饒人，拌嘴的時候，我總要贏。

             不過，我從心裏感謝神，祂沒有讓我生得太漂亮，以致于被男生們追得昏了頭、花了眼，並落入錯誤的婚姻中，演一場紅顏薄命的悲劇。祂保守我在青春時代一直都處在孤寂中，最後，祂製造出許多的偶然，讓我不可避免地嫁給他。

             回想當時情變事發後，國友時常借故找我說話，但我並不喜歡他。我對他不是冷嘲熱諷，就是不理不睬。在他的室友面前，我尚能保持淑女形像，可一見到他，就呲牙裂嘴，兇相畢露，只是怎麽都嚇不倒他。一天晚自習，我在教室外散步回座，發現書本裏夾了一張紙條，是一首情詩。“無聊！”我暗暗地罵了一句，環顧四周，滿滿的教室中，也不知那個無聊的男生到底坐在哪裏。

              幾天以後，國友來找我：“那紙條是我寫的，你覺得寫得怎樣？”我白了他一眼：“你最近和你那位漂亮的女朋友可好？她還給你洗衣服嗎？”

             “以後，請你不要再提到她，我們已經分手了，我們並不合適。”他解釋一個我並不感興趣的事情。接著，他邀我到東湖邊去散步。我想，和他散步也不錯，借機讓他知道一下我潑辣的個性，他就會知難而退。那時，我覺得，他放著一個漂亮的女朋友不去愛，卻想到我這兒找刺激，我可沒有那份閒心！於是，我竭力尖刻地挖苦他，把情場失意的苦澀全都發泄到他的身上。從那天後，他真的就不敢越雷池半步了。

             在他臨近出國前，我們在校園裏的樹林中邂逅相遇。“我們就要出國了。你有沒有看中我們當中的男生呢？得趕快追啊，否則就來不及了！”他竟敢出言不遜，如果我當時手中有杯水，他的臉龐一定就得遭殃！

              但我還是壓著火，擺出一副不耐煩的樣子：“我就要期末考試了，如果你閑得無聊，請到別處去吧！我忙著啦。”我又低頭看起書來，不再搭理他，他只好知趣地走了。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我以爲從此，我們會淹沒在茫茫的人海裏，不再相遇。但神所計劃的事，誰又能料得到呢？

              兩年後，我畢業分配到另一所大學當助教。一天中午，我在飯堂裏買中餐。突然，聼到身後傳來一個熟習的聲音：“對不起，我們好像認識。”

              我一回頭，這不就是兩年前曾令我討厭的男生嗎？此時，他看上去十分帥氣，英俊沉穩，氣宇非凡，儒雅而不迂腐，時髦而不淺薄，他似乎已脫去了兩年前的那種毛毛燥燥。

             “你不是國友嗎？你不是在美國嗎？來這裡做什麽？”我好像有上千個問題，而他卻支支唔唔，不知怎麽回答。結婚後，他才坦白，他那次來我們大學是相親的，有人給他介紹了一位外文系的美女。

             在飯堂中，我們聊了幾句，也不知怎麽搞的，他竟然跟著我到了我的宿舍，並和我漫無邊際地閒聊起來。閒聊中，有幾個男生來找我，他們不過是我的普通朋友，但是，他們的出現卻挑動了國友的嫉妒心。國友緊盯著那幾個走進來的男生，仿佛要一口吞了他們。

               他沉默了許久，好像在生氣，又好像在沉思，令我局促不安。在靜靜的空氣中，我只能聼到他急促的呼吸。“我要出去一下，你哪裏也別去，等我回來！”他的語氣中帶有命令。婚後，他才告訴我，那次出門，他是去找相親介紹人，取消了原定的約會，就匆匆趕回。他說，那一刻，他就打定了主意，一定要讓我嫁給他。           

                  下午，他約我出去散步。我不同意，因爲我覺得，隨便和男生散步不僅會讓人誤以爲我已名花有主，絕了後路，更讓人懷疑我的生活作風問題，畢竟那時，我們是在一個十分保守的年代。“我從遠道而來，你就不能為我破例嗎？我們可以去很遠的地方。我保證，在那裏，沒有人會認識你。”他懇求中帶著誓不罷休的堅定，我只好妥協了。

              東湖邊，我們慢慢悠悠地閒逛著，他一直都在對我打啞謎，旁敲側擊，就是不提到他的感情，直到落日餘暉散盡，黑夜漸漸降臨，我們才坐在一個湖心亭中歇息。他終于清了清嗓子，說到正題：“嫁給我吧！我帶你去美國！”他突然抓住我的手，緊緊不放。

              我想抽回我的手，發現根本就鬥不過他：“可我還不是你的女朋友，沒有戀愛，怎能結婚呢？”不料，他卻震震有詞：“這還不簡單？我們先結婚，後戀愛，學著我們的爺爺奶奶！”

            我沉默不語，沒聼見他說出那三個字，怎麽能輕易地答應他？他接著得寸進尺：“到美國後，你如果還是不喜歡我，我會讓你自由。怎麽樣？這種優惠的條件，你恐怕打著燈籠都找不到吧！”嫁給他以後，我才發現，所謂自由根本就是一個誘餌，別看他平時粗綫條，關鍵時卻很有心計。

            他看我還是不回答，就又施一計：“現在，我帶你去吃飯，明天，我們各自回家徵求父母的意見，若他們都不反對，就説明我們有緣，那麽，我們就去領結婚證。其實，結婚並沒有你想得那麽複雜。”說完，他就拉我到街頭的一個小攤子上買了一碗清湯米粉，算是給我的一個訂婚宴席了，所有中國人的講究在匆忙中都免了。那時，不知我是被他弄糊塗了，還是被餓昏了，反正，就這麽糊裏糊塗地把自己給嫁掉了。

            這讓我父母十分納悶。兩年多以前，國友曾和同學一起到我們家，母親對這個高個子的帥哥十分喜歡，父親也說，國友符合他擇婿的“雙高”（個子高，學位高）標準。無奈我對父母的說詞直翻白眼：“讓我和他好？除非天下的男人都死光。”而兩年後的一天，天下的男人越來越多，我卻變了卦，一無反顧地要當他的黃臉婆。說真的，我自己也閙不懂，這一切都是為什麽？大概是緣份，也許是我們之間纏著一層偶然中的偶然吧。來到美國後，我才發現他是基督徒，不到一年，我也跟著他信了主。我想，也許是神的揀選，把我們系在一起作祂的兒女，成爲患難中的夫妻。

           在二十二年的婚姻中，我真正體會到神美善的心意，因爲國友品行純真善良，即使跌在婚姻中的最低谷，也對我不棄不離；他那令我痛恨的大男人主義正好磨去我的蠻橫和任性，並漸漸恢復了我的柔情；而他急躁火爆的性子也被我的緩慢磨去了棱角，慢慢擁有了纏綿的溫情。我們慢慢告別自我，學會融入對方的世界，在心的深處建立起一種攜手無語的默契，滿溢出一種恬淡溫馨的牽挂和憐惜。這正是祂的美意！

           結婚後，國友曾打電話給他的那兩位室友，謝謝他們沒有選擇我，使我有機會成爲他的太太。我想，這個感謝不應該給這兩位室友，而應獻給那位幕後的大導演，沒有祂，我們哪有這麽多的偶然？

            謝謝祂，讓我生得平凡，卻一生平順！謝謝祂，讓我在對的時刻，出現在對的地方；謝謝祂，為我安排生命中的每一步路、每一場奇遇、每一個偶然；謝謝祂，給我每個不易的環境，同時也給我一個溫馨的家庭。…真不知道，祂為什麽對我如此深情？

              “若時光倒轉，你還會向我求婚嗎？”我又給國友出難題，“當然！”他回答得倒爽快，“只是你不要再大咧咧地宣揚你真實的年齡。”

              “那我們再做二十年夫妻好嗎？”我倒轉著向他求婚。

                “為什麽不說永遠呢？”他還是喜歡得寸進尺。

                 “因爲在天國中沒有夫妻…”

                 “我們總會遇到許多偶然吧…”

                  “一定，一定，即使天地都已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