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言難訴故鄉情

--返鄉省親時的感嘆

    幾年來，父母常常催促我回國探親，但我一再找借口推辭。不是不想念老家，這其中的原因，幾句話也說不清。曾記得二十年前，我剛到美國時，天天都在思念家鄉，我幾乎每兩周就會給父母寫一封長長的書信，傾訴自己在異鄉的淒涼，我筆下的字字句句都是淚水拌著墨水，仿佛幾頁紙都裝不下肝腸寸斷的思念之情。夢裡，故鄉如砍不斷的情絲縈繞。醒來後，我想到的第一件事：什麽時候我可以回故鄉呢？

    但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我漸漸就不太想念故鄉。也許是經過漫長的二十多個春秋，時間已經沖淡了我的故鄉情？也許是遙遙的路徑、昂貴的費用削弱了我回國的興趣？是什麼讓那曾經魂牽夢縈的故鄉在心中漸漸淡泊？又是什麼讓那片故土慢慢變為陌生之地？這些，我自己也說不清。

物是人非，鄉情已不複存在

    在這離別故鄉的二十多年裏，我一共回國數多次，而每次回國都以失望、沮喪告終，因為我不僅會在返鄉途中生病，而且此時的故鄉已物是人非。加上，我離別故鄉已二十五年多，與大多數親朋故友都已失去了聯繫，既使我好不容易找到幾個舊相識，但因時間和地域的差異，加上信仰、政見、生活環境的不同，我們常常交談不大一會兒，就失去了共同的話題。

    我想，時間實在太殘酷無情，它可以將故鄉熱土變成陌生的異地。在探親的日子中，我常常會在車水馬龍的鬧市裏、在高樓聳立的街頭上迷失了自己。我找不到小學的舊址，看不到昔日那一條條彎彎曲曲的小道，我有時甚至找不到回家的路。如今，錯綜復雜的環城高速公路抹平了我對舊地的懷念，林立的高樓沖刷掉我對昔日的思念。

     最讓我感到失意的是，當我走入自己生活多年的大院時，有時，我還會被門衛攔住。有一個門衛說，他在這裡工作了多年，卻未見過我。他認定，我一定是想混入院內的閒雜人員，執意要我填寫訪客單。我想，如果我進入中國的大門還要辦簽証，如果回家要填寫會客單，那麼，這裡還能稱得上是故鄉嗎？

     故鄉，已不是昔日的故土，這裡的一切早已沒了昔日的純樸。如今，到處是燈紅酒綠，人們在醉生夢死中歌舞昇平。我發現，此時，人的心好象不如過去那樣在乎友情、親情，人們的心中、口中已沒了理想、志向，大家都在追求三個字：向前（錢）看！還有一個讓我失望的是，幾乎每次回國，不管我們多么小心，都會在街頭上經歷一場騙局。我發現，人行騙的技巧也好象越來越高明，讓人防不勝防。從食物到房子，小錢、大錢都有人行騙。因此，當我每遇到一件事，都先要找親朋好友諮詢一番：這是不是一個騙局？我想，如果我每天都需要懷疑，大概，生活就失去了本來的樂趣。

    有一位故友感嘆說：“我們已經沒有信仰！當我們看不到理想的明天，就只能活在短暫的今天。”其實，人的信仰是神放在我們心中的需要，失去它，就會失去人生的方向，也會失去道義之心。所以，當今的中國，當共產主義已經成為一紙廢書，而人們因無神論的影響而不愿歸向神，那麼，人心的貪婪、道德的敗壞，就會成了不可避免的結局。因為人在乎的只是看得見的物質、今生短暫的享樂，貧窮的人就會整天想著如何賺錢來改變生活，富裕的人也會整日想著如何度過醉生夢死的今天。那麼，罪惡怎不會布滿全地呢？這大概就是無神論的悲劇吧！

物質豐富，靈裡貧乏

    這次回國，我們大部分時間都住在廣州一個小區，這裡就像一個獨立的小城市，裏面設有超級市場、餐廳、學校、各種商店，樓上是住戶，樓下就是商業區，住在這裡的人們大部分時間都不用出門，就可得著日常的供應。每當清晨，許多人在幽靜的樹林中鍛煉身體；黃昏時分，一群群人圍在一起，打扑克、下棋、抹麻將…。這裡的人似乎都特別悠閑。

     那些天，我也趁機享受這份悠閑。但我發現自己的心常常感到空空的，心靈深處好像是一片干旱之地，需要有神同在的聚會來滋潤。我無法想像自己可以長期過這種物質豐盛而靈裡貧乏的日子。在那裡，我還沒有過幾天，就想著回家。

      悠閒中，我發現一個奇怪的事情：雖然現在，人的生活水平比過去不知高出多少倍，但人民的怨氣卻越來越大。我的哥哥也在類似的小區中買了新房，裏面裝修豪華，外面環境幽雅。這是我們在年幼時想都不敢想的奢侈，但現在，哥哥并沒有因此感恩，反而牢騷滿腹。他指著客廳的牆上的一個毛澤東的塑像說，他懷念過去的淳樸。

    我想，哥哥并非想回到那個貧窮動亂的年代，而是他懷念過去人與人之間的淳樸。在那個年代，人們都信奉著一個理想，雖然那個理想十分虛幻遙遠，至少，人的心因理想而顯得十分真摯，對未來也有幾分盼望。那時，社會沒有像現在這樣腐敗，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也不只是靠金錢來維繫。看來，人活著就需要信仰，否則，一切將是虛空中的虛空。

     與哥哥閑談時，我感受到他對未來的擔心和悲哀。其實，他的家境不錯，家庭收入也可以維持到小康水平，他各方面的情況都讓我十分羨慕。他的女兒已經拿到電腦碩士學位，並在上海一家國家大銀行裏找到工作。如今，他每天生活悠閒寬裕，除了炒股、做飯，就沒有別的正事兒，但他的想法卻十分奇怪。他覺得，他的配偶會先他而死，而嫂子還未滿五十；他幻想，自己會有一天交不起房屋貸款，會像一條狗兒流浪街頭。其實，他現仍有余錢炒股，卻怎會那樣悲觀呢？當我和許多人交談後，發現像他這樣思想的人還為數不少。我思忖著，如果一個人生活的目標只是眼前的物質，他就會落入沮喪和憂鬱，這大概就是必然的結局吧！如聖經上所說，以別神代替耶和華的，他的愁苦必加增。

     回到家，我看到，父母老了，每天的日子只是在簡單的吃睡中消磨。我試著陪他們說話，我們話題也只是在日常瑣事中打轉。幾天以後，我就再也找不到話題！我想，一個人若沒有永恆的盼望，年老時的日子就是如此吧！面對他們，我常常沉默無語。我很希望他們能夠信主，有一個屬靈的家，但我一提到這個話題，他們就搖著頭說：“我們一生都信奉無神論，我們老了，沒有閑功夫搞那事兒…”，有時，他們甚至勸我不要太迷信，別耽誤了賺錢養家的正事。看來，無神論的毒根已在許多人心中根深蒂固，我們傳福音已不能依靠個人的口才和能力了。

一篇篇散文，給恩師的禮物

     我抽空去看望恩師，他曾幫助我在高考中回母校借讀，幫助我圓了大學之夢。所以每次回國，父母必定催促我去看望他，還要送他禮物。在父母的心中，禮物的大小能衡量一個人心中感恩的程度。雖然我不一定認同父母的想法，但我非常喜歡拜訪這位恩師，也按父母的吩咐，給他準備一份禮物。但我知道，他最喜歡的禮物是，他的學生不辜負他的期望。

    於是，我將自己在刊物上登載的文章複印出來，還附上幾期我設計的《慕主先鋒訓練中心通訊》。他看了這份禮物以後，滿意地點點頭，并誇獎我的散文技巧有所提高。不過，他覺得，我應該到一般非宗教刊物上去發表文章，我明白他的潛臺詞。他是一個正直的人，也非常愛他的學生，但他也是一個堅定的無神論者，我很想他得到神的救恩，但此時，我覺得自己什麽都做不了。

     上次回國，恩師的太太因擠公車而嚴重摔傷，躺在家中，心情極度沮喪，甚至有輕生的想法。她說，當她無法正常做家務事，生活就失去了意義。現在，她開始可以走動，也開始喜歡在網上打發時間，我就趁機向她介紹我的博客。她似乎很感興趣。我想，如果她可以從我的文章發現一位真神，那麼，我的文字將成為我給恩師最好的禮物吧？

艱難困境，化妝的祝福

    在廣州的那幾天，我很喜歡站在涼台上，鳥瞰城市風光，昔日的點點滴滴像放電影一樣在我眼前閃過。我與廣州非常有緣，十三歲那年，我就被廣州軍區游泳隊看中而被帶到廣州。那時，我整天處在緊張的訓練中，每個週末只允許有半天的休息。所以，我連廣州長得什麽樣子都弄不清。後來，我從運動隊下來，在廣州軍區總醫院度過我一生中最艱難的半年。那時的廣州是我的傷心之地，離開時，我曾發誓不再踏入這個城市半步。沒想到現在，我們卻在這裡買了房，建了一個家。看來，人生，就像一盤棋，誰都難料到下一步會怎麼樣呢？

   如今，當我站在涼台上，鳥瞰這座城市的美景，我發現，這塊土地珍藏著我溫馨的記憶，如果不是那段艱難的日子，如今我不會如此受益。我更明白，艱難困境更容易造就人一顆堅毅的心。是的，苦難是人化妝的祝福，只是我們在痛苦中不知道感恩罷了。

     在這幾天閑暇中，我也趁機和網友們通電話。有一位姐妹非常有愛心，把一個貴重的Iphone手機借給我用，於是，許多網上的弟兄姐妹就試著與我聯系。我發現，他們非常渴慕神，但是，他們在孤獨的環境中獨自操練內在生活，也就遭遇到許多難處。不僅不信主的親朋好友不理解他們，甚至教會的弟兄姐妹也指責和疏遠他們。他們感到很困惑，為什麽渴慕神，追求一條生命之道，卻會被主內肢體貼上靈恩的標簽呢？他們遇到難處，無人可以分享；遇到困惑，沒人能夠來扶持；生病時想倚靠神，不僅父母、配偶反對，連教會的弟兄姐妹都會指責論斷；心中傷痕累累，家庭糾紛不斷，而教會沒有教導他們如何解決，如何在依靠神當中得醫治，他們遇到的常常是一大堆忙碌的活動和服事…。他們的難處實在太多了！

     面對他們，我也沒有什麽答案，我只是用自己所知道的一點點來幫助、鼓勵他們，并陪他們一起禱告。我覺得，表面上，我好像在幫助他們，實質上，他們在艱難中的渴慕如一股強大的沖力，時常衝擊著我沉寂的心。他們是我的祝福！和他們交通，我更意識到國內的人們心靈中的需要，雖然許多人仍因堅信無神論而拒絕神，也有許多基督徒因不認識聖靈而排斥內在生活，但我發現，神的工作已快速進行，連偏遠的甘肅某城市中一所小小的三自教會也開始出售內在生活書籍。

    我看見，一片干旱之地正渴盼春雨，內在生活的種子正撒向中國大地，而干旱之地也並非缺乏神雨露的祝福，艱難困境中也並非缺乏神的恩典。我期待著那一天，一所所傳講內在生活信息的教會將如雨后春筍，處處茁壯成長；一個個神成熟長大的兒子將成為億萬人的祝福。那時，我的故鄉不再是異土，因為我到處都可以找到屬靈的家。那時，陌生的人群中會散髮出馨香的溫情，因為神的愛充滿了每個人的心。那麼，我就可以埋頭在紙片裏，盡情揮灑我的故鄉情。

   夜，靜靜，我提筆在燈下，傾訴著濃濃的故鄉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