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你必須明白我不愛你又愛著你，因為生命有兩面，言語是沉默的一隻翅膀，火也有它冰冷的另一半。」

《聶魯達  情詩選》之＜愛你必須明白＞

眼睛看不清楚的時候有兩種狀況：近視以及眼疾。

治療方法是：近視可以戴眼鏡，眼疾要趕快投醫。

心眼看不清楚的時候有幾種狀況？「∞」！（國中數學老師有告訴過我。）

治療方法是：孔子所謂的「因材施教」。

走在叢林中的愛情旅人，我，選擇繼續迷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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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從撞開門的浴室，抱出驚恐的母親，我看見他們身後的磁磚地板上有著緋紅的血漬，順著地板的花紋流動著。

那紅色的液體一點一滴猶如蜿蜒的小河湧進我乾涸的心田，瞬間轉成澎湃河面，毫不留情淹沒我的意識田，我不知不覺癱軟在月的臂彎，口中不斷重複著吶喊：「媽媽，媽媽，不要怕，不要怕……」

「快！快！小戀，趕快下去開車，送媽媽到仁愛醫院。」父親抱著母親往一樓奔去。

「好！」小戀驚恐的表情掠過眼前，飛也似的衝到一樓發車。

「呃，那個月同學，小蝶就先麻煩你了，我要先送藍媽媽去醫院。」回頭叮嚀的父親，那張憔悴了無生氣的臉，深深烙印在我腦海，永遠也難以忘懷。

「姊，不要擔心，我們會救媽媽的，不要擔心！還有，月，我姊就交給你了，你一定要讓她去醫院拆線，好了，不說了。」小戀掛上對講機，可是我還聽得見啜泣聲啊，原來，原來是我自己的哽咽聲音。

不知道哭了多久？月就這樣扶著我站在二樓浴室門口，莫約有一世紀那樣久。

我倆像雕像般靜止，天地似乎也停止運轉，只有呼吸聲，只有抽噎不止的心碎，迴盪在那個只有我和月的冷清空間。

還有，那刺眼的紅，在地上肆無忌憚的啃食，傷痕累累的心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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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號藍小姐，換妳了唷！抱歉，因為過號所以現在才輪到妳。」小莉笑著說。

「沒關係，是我自己遲到的。」我的心還懸念著母親，無法給小莉微笑。

「『小跌』，快進去啊！怕嗎？怎麼一張臉蒼白成這樣，沒想到妳也會有剋星啊！沒關係，我一起進去幫妳監督醫生好了。」意外出現的阿樹學長以為我的失色表情是害怕，我叮嚀月暫時不要讓任何人知道今天早上的意外事件。

「蝴蝶，別怕！王醫生是這方面的權威，他一定可以讓妳的傷口完美。」和學長一起來的鈴鈴學姐拉著我的手安慰著。

「嗯，知道了，我不會怕的。」免強擠出一個敷衍的微笑，想要暫時瞞過大家。

「不要太緊張，好嗎？」膽小的梅子為了陪我，再一次進入她最感忌諱的醫院。

躺在診療室的病床，王醫師破例讓我的親友團進入陪伴。聽說這一支聲勢浩大的親衛隊已經成為台中醫院的傳說，他們都知道有一個病人住院的時候，探病的時間被護士嚴格規定三班制進入，完全按照加護病房的模式，不是因為這位病人已經病入膏肓，而是她的團隊太過熱情，儼然是菜市場的翻版。

我就是那個傳說中的病患，連醫生都會破例允許一些奇怪的事情！

「好，小蝶小姐放輕鬆唷，我會很小心讓妳的臉回復成原來的樣子的。」王醫師請護士為我蓋上綠色的手術醫療布，就像那天急診一樣。

「嗯！很好，進度很好！眉毛的線已經拆完90％，傷口復合的非常完美，眉毛這麼濃以後應該看不太出來有縫合過唷。」此刻我根本不在乎有沒有傷疤，我在乎的是在另外一間醫院的母親。

室內非常安靜，親友團也變得比較正經，沒有任何脫序演出。

「好，MISS黃，幫病人擦去滲出來的血漬。」

「接下來要拆除眼瞼到眉毛這個部分的傷口，由於傷痕比較深，又沒有眉毛掩蓋，所以當初我縫的比較細針，等一下拆除的時候，如果會痛請忍耐一下。」

「謝謝！嗯，我會忍耐的。」王醫師的溫柔聲音並不是無法安撫我，但是身體根本沒有任何知覺，只是像座會呼吸的蠟像，內心的冰點逐漸佔據所有感知，包括疼痛。

時間，宛如停滯的流沙，焦慮的內心等不及這拆線手術，安靜堅強的配合，因為我想趕快結束這一切，回到母親身邊。

「O.K！非常好！藍小姐妳還是像急診那天一樣眉頭都沒皺一下，非常勇敢呢！」王醫師寫著病歷表對我淺淺笑著。

「是醫生高明，非常感謝您。」有禮貌接過單據，我向醫師點頭致謝，一顆心迫不及待準備離去。

「記得，要貼美容膠布唷！」小莉親切的叮嚀。

「好的，醫生，謝謝您唷！感激不盡。」阿樹學長代眾親友發言，難得他也有知書達禮的一面。

「謝謝您。」梅子居然主動跟醫生說話，經由我的事件，她漸漸擺脫過去的陰影，我想。

走出外科門診，梅子準備回台南。

「蝶，我要去火車站買票，所以先走了唷！」

「梅子謝謝妳呀，騎慢點，要小心唷！BYE！」

「大家再見囉！」梅子騎著小50離開停車場，我和月則是坐上壆長臨時借來的吉普車。

阿樹學長開著車，鈴鈴學姐正在收攏剛剛從藥局領到的吃的、用的、貼的各種醫療用品，從車窗往外看，月依然坐在我的右手邊，我卻少了上次雀躍的心情，只有望眼欲穿的焦躁。大家似乎有讀心術，一路上默契一致的少話，不過只有月知道我的無言並不是因為傷口疼痛。

「月，你幫忙一下囉！不要讓『小跌』變成『大跌』啊！我們先走了。」

「蝴蝶，我也先走了。小弟，麻煩你了。」

阿樹學長前往學校歸還吉普車，鈴鈴學姊則是趕回家裡煮中餐給弟妹吃，又剩下我和月，在一樓客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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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我抱妳上樓，妳該休息一下，醫生有交待妳務必要睡一下。」

「不了，我要在這裡等他們回來。月，你先回去好嗎？」

「那我留下來陪妳，一起等藍爸爸他們。」

「月……，不要讓我為難，你先回去。」

「鈴！……」就在我希望月離去的同時，電話鈴響。

「喂，姊，姊，妳總算回來了啊，媽，媽，……」小戀沙啞的聲音上氣不接下氣。

「媽怎麼了？怎麼了？小戀妳回來載我去醫院好不好？好不好？小戀……」焦急如焚是我的心情。

「姊，聽我說，醫生說媽媽是更年期的出血，現在已無大礙，明天就可出院，所以妳乖乖待在家裡，不要亂跑。」

「可是，可是……」我還是放不下心。

「聽話好嗎？妳是病人，不要讓爸爸再擔心了。月在旁邊嗎？讓我跟他說一下話！」這個時候的小戀好像是我的姊姊，成熟而穩重。

「喔！」示意月前來接電話。

坐在沙發上，看著月說話的側身，我深呼吸了一口氣，平靜下來。

桌上的小熊娃娃是二姨昨晚從台北帶下來的，正天真無邪對著我眨眼。

雖然知道媽媽暫時無恙，但是不由自主的鼻酸，心中升起「倘若不是我，媽媽也不會這樣」的自責，不理智的把所有情緒與過錯招攬在身上；小可說自從我的感情受創，變得不夠開朗，活像是多愁善感的雙魚座，我想和星座無關，而是和自信有關！愛好自由的水瓶心靈已經飽受束縛，不再有飛翔的能力。

「蝶！先上樓躺好，這是小戀的命令。」月不顧我的掙脫，霸道的抱起我回到那個以前從不讓男孩進入的四樓病房。

「呃，月你可以回去了，今天很謝謝你。」半躺之後，看著他為我的腿蓋上毛毯，我溫柔的要他離開。

「餵完你吃稀飯我就會走囉。」月遞來小戀交代要我吃完的粥。

「這個我自己會吃啦，你放在床邊的小茶几就可以了。而且我現在沒胃口，你快點回去吧，我想靜一靜，對不起。」月的堅持讓我任性的催促他快點離去。

「蝶，看我，看著我！」放下稀飯，他走向我在床沿坐下來，小心翼翼避開我的傷口，溫柔的雙手將我的肩轉向他。

「月，回去，好嗎？我不想再給任何人添麻煩了！」第一次靠他的眼神那麼近，我將頭低了下去。

「蝶，妳為什麼總是這樣拒人於千里之外，兩年前這樣，現在也是。讓我為妳做一些事也不行嗎？等妳康復，我就會離去，好嗎？可以嗎？……」倏地，月輕輕的擁抱滿懷，接著不停說著這些年來他心裡對我的相思。

無措，是我的語言。

本有些抗拒的身體卻漸漸柔軟，第一次我和月的擁抱不是帶著病人和親友的關係，好像多了些什麼，但是我形容不出來。

右手輕輕的環抱月的身體，擱淺的心在他的右肩得到暫時的停泊。

茉莉香伴著午後的陽光，悄悄溜進房裡。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