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蝶舞  》【七】友情         作者：于桑

「我懇切地徘徊張望著透過田野和大小叢林仍不斷四處尋找你；愛人！請再回我身邊。」《歌德浪漫情詩選》之〈給－別了的愛人〉

或許，我應該站在另一個角度，觀看這個愛情遊樂園。

旋轉木馬、海盜船、咖啡杯、碰碰車……，哪一個好玩呢？

不知道。

因為我坐著雲霄飛車，驚聲尖叫。

♡♡♡♡♡♡♡♡♡♡♡♡♡♡♡♡♡♡♡♡♡♡♡♡♡♡♡♡♡♡♡♡♡♡♡♡♡♡

夜闌，小可和Tender留下來，為我守夜。

左手的麻醉藥消退後，疼痛難熬！翻著身輾轉反側，始終無法入眠，加上左半邊身軀多處重創，翻身之後引發更煎熬的疼痛。

「小蝶，怎麼了啊？」正在使用Notebook看「美麗人生」VCD的Tender慌張走了過來。

「怎麼了？」放下正在閱讀的月送來的《第一次的親密接觸》，小可也跳了過來。

「沒事，沒事啦！只是……手好像不是自己的，有一種灼熱感。」無奈看著白色繃帶層層纏繞猶如木乃伊的左手。

「是唷！那我去叫護士來。」Tender快速走了出去。

「蝶，妳呦！真是『水人沒水命』啦。」不會台語的外省小可竟然說了一句台語諺語。

「呵，我現在『水』嗎？妳看這剛燙好的捲髮如今變成爆炸頭，跟「「美麗人生」裡的女主角一模一樣的歐巴桑頭！唉！從藝文少女變成輪椅歐巴桑。」苦笑指著滿頭沒整理的亂髮。

「不會啊！妳永遠是最美的，在我心裡。」透過小可心疼的眼神，我知道，現在的自己並不美麗，更不健康。

不過，能活著比較重要。

「藍小姐，覺得哪裡不舒服？」護理長細心為我檢視傷口。

「全身上下都很不舒服！尤其是左手。」

「傍晚從恢復室出來，護士沒有問妳要不要打止痛針？」

「止 ~ 痛 ~ 針？那是什麼啊？沒有啊？沒來問啊。」小可挑眉高八度回答。

「那，請問現在要打止痛藥嗎？」護理長一臉歉意問道，似乎想彌補實習護士的疏忽。

「那，不用了，幾個小時都忍耐過去了，現在還可以忍。」我想忍忍就會過去，就像失戀一樣，一定有不痛的那天。

小夜燈亮起來，小可為了那個糊塗的實習護士沒幫我打止痛針嘀咕了好一陣子，終於在躺椅上睡去，Tender則是繼續他的VCD。

我呢？我希望我可以夢見我的守護天使。

連續兩次的昏睡，夢裡都有天使的雙手安撫著我的不安，帶我遠離那可怕的夢魘，於是開始期待，今夜也許可以有個好夢。

冒著冷汗，昏睡中我說著夢話，忽然有人握住我的右手，但我卻知道，那不是天使的手，睜開眼，原來，是Tender的。

「痛的時候，妳可以握緊，我們都會陪妳的。」Tender緊握我的右手，掌心傳來友情的保護。

終於，我冒著汗安然睡去。

雖然不是那雙夢中守護天使的手，但緊握著的，卻是真實的友誼之手。

♡♡♡♡♡♡♡♡♡♡♡♡♡♡♡♡♡♡♡♡♡♡♡♡♡♡♡♡♡♡♡♡♡♡♡♡♡♡

清晨，在茉莉花的清芬醒來。

月送來的那一盆小白花在陽光洗禮下，擺著脫俗的美麗姿態。

小時候媽媽最喜歡茉莉，後院栽滿了大大小小不同顏色的茉莉花，每年六月到十月是茉莉花的時節，早晨出發到學校之前，母親總會捧個水晶碗，盛上少許的水，安置幾朵茉莉花，讓走路到學校的我帶著清香上學。

就這樣，我和母親一起愛著這種素雅清香的小花。

賞花的視線轉移到一大早送坐墊來給我墊腳的鈴鈴學姊身上。我輕聲開口：「姊，知道嗎？我決定做個聽你們話的好孩子。」

「真的？」學姐有默契的等我往下說。

「昨天是學長打給他的對吧？台中醫院離他住的地方這麼近，他都不肯來看我，我想他是徹底的想要跟我毫無關係的，對吧？那，我應該讓他自由。」

「做得到嗎？蝴蝶。」憂心忡忡的眼睛望著我。

「當然可以，為了大家，更為了我自己。」我咬了一下乾澀的嘴唇。

「那麼，要加油囉。」鈴鈴學姊抱了我一下。

吃過藥，我又陷入昏睡。

這一次我並沒有夢見日影，我居然夢見我回到老家。

紅磚二樓建築，我在門口和晶晶玩著捉迷藏，鏡頭一轉，在國小校園盪鞦韆、溜滑梯，好不快樂唷！接下來是在國中籃球場和小如飆籃球，旁邊為我加油的是老是想要我當他大嫂的阿虎學弟；最後出現的是我搭上鹿港往彰化的公車，晨曦在我身後走著。

夢的鏡頭停在高二那一年，背著書包上學的背影，有點孤單。

也許我是想要回到過去，那一段尚未遇見愛情的日子，飛揚的翅膀沒有負擔，可以飛翔得又高又遠！

那個「少年不是愁滋味」卻「為賦新詞強說愁」的歲月，在右手寫詩左手打籃球的驚嘆號中繽紛著，現在正如詞人辛棄疾所言：「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語還休，欲語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我將過去用一個句號，打包。

告別小風與日影，我又該何去何從？

心累了，該是好好休息的時候，我想。

中午，剩下阿樹學長陪我。

「啊……，嗯……學長，可以請你扶我到洗手間嗎？」開刀完後我就無法自由走動，更遑論是到那遙遠的廁所，昨天小可為了幫我使用便器，折騰一個多小時才解決上廁所的問題，坦白說，那真是難為情啊！有生以來第一次躺在床上如廁，裙下風光全被小可一覽無遺，我對小可說：「呵，我的第一次都給妳了，要負責喔。」

「粉抱歉！我已經名花有主了，而且我愛的是男人。」小可卻很正經的拒絕為我負責。

如今，面對眼前這個一百八十幾公分的大個兒，我，就算爬也要爬到廁所。

因為，我不想讓他為我負責。

「喔！知道了，馬上來唷！」隨即阿樹學長拿著便器出現在我的眼前，學著小可的音調說：「來吧！我會負責的。」

「學 ～ 長！」手術後剩下三十八公斤的我使出吃奶的力氣抗議著。

「好啦！真是的，醫生交代不要下床，妳動啊，到時候變成大象腿！不然我去叫小可！等一下啊。」阿樹學長風似的跑了出去找買便當的小可，速度之快證明他的腿長也是非常有用處的。

靜靜等候學長的出現，可是忍耐已經到達極限。

「月！我不是叫你不要天天來嗎？」就在煩惱的同時，月出現了，我則以斥責回應。

「這個！我不能聽妳的！」月淺淺的笑著，不疾不徐在我身邊坐下。

「你！就是不聽話，小心女朋友生氣，不要怪姊姊沒有提醒你！」

「不會啊！我有跟她報備過，還有，妳不是姊姊，我不承認的，呵。」

「好啦！總之，我不要你天天奔波，你住的比較遠，還有你不是答應教授要幫他忙嗎？怎麼又跑來？」

「跟妳說，但，不可以怪我，我已經，婉拒教授的工讀了！」月還是滿臉笑嘻嘻，但略帶憂鬱，尤其當他看著我的傷口的時候。

「喔！」實在無法再與他對話，因為真的好想上廁所。

「妳……，怎麼了？蝶。」細心的月察覺我的心不在焉。

「嗯，啊，可以請你扶我去廁所嗎？學長去找小可到現在還沒回來啊。」我尷尬的開口。

「妳這樣可以走嗎？」他懷疑的眼神打量我的傷勢。

「小心一點，應該可以。」

「好，我帶妳去。」

正要起身之際，月居然一把抱起我，小心移動點滴瓶交到我的右手並叮嚀要提高，然後進入七步以外的廁所，將我安置在馬桶蓋上。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只能呆呆的配合著。

「謝謝。」我關上門。

心臟撲通撲通跳著，長這麼大第一次被人抱起，對方居然不是自己心儀的人，而是多年不見的月。

有女朋友的月。

♡♡♡♡♡♡♡♡♡♡♡♡♡♡♡♡♡♡♡♡♡♡♡♡♡♡♡♡♡♡♡♡♡♡♡♡♡♡

顧不得門外有月，不好意思解決生理問題後，跛腳走近洗手台，車禍後第一次照鏡子，看到那個陌生的自己，忽然，有想哭的衝動。

那個人根本不是我啊！忍不住像個娃娃嚶嚶哭了起來。

「蝶！怎麼了？回答我。」焦急的月在門外敲著門。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