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月影蝶舞 》【九】禮物        作者：于桑

「 很難述說你帶來的轉變。如果我現在活著，那麼過去就等於死亡，

雖然，像石塊一樣，不受干擾，習慣於靜止。」

《 雪維亞．普拉絲 普拉絲詩選 》之〈情書〉

過去，我是站在懸崖的愛情捕手，可惜技術不佳，老是誤接。

現在，我是躺在病床的愛情投手，縱使滿手棒球，無處投遞！

未來？未知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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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闌，睡不著的301病房，我和梅子聊著童年往事。

「梅子，記不記得很久以前，小學裡流行一個傳說，若是在半夜十二點點上一支蠟燭，然後對著鏡子削蘋果，鏡中就出現未來真愛對象的臉孔，但是千萬不可以將蘋果皮削斷唷，因為那會在他的臉上留下傷疤的。」

「有啊！有啊！有聽過，而且我們班有同學嚐試過喔！」

「然後呢？」我好奇的問。

「不知道呢，很久沒連絡了，也不曉得結婚沒？不然就可以看看她老公臉上有沒有疤？聽說她從頭到尾手上的蘋果皮都是削斷的。」

「不會吧？呵呵。」

「呵，不要太迷信，什麼時候鐵齒的妳也會相信民間傳說啊？」

「沒辦法，病急亂投醫啊！現在我什麼都信，不管是星座還是紫微斗數，妳看，我的臉撞成這樣，唉！一定是那個未來的白馬王子把蘋果削壞了，所以，他絕對不敢來見我，因為啊！我會『蝴蝶神功』啊！哈哈哈哈哈哈！」為了讓梅子放心，試著開開玩笑，可惜是一個冷笑話。

「厚，胡說什麼的呀，一定會出現的，話說回來，和月到底相差幾歲？」梅子抱著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決心。

「喔！我的頭，好痛，好痛……」施展苦肉計，逃避梅子的拷問。

「怎麼了？怎麼了？對不起啊！應該讓妳睡的，一時忘記妳是病人還有輕微的腦震盪！還不讓你睡。」梅子慌慌張張的跳起身來查看我的傷勢。

「梅子……，我……」小歉疚油然而生。

「哪裡疼？我去叫護士來！」梅子真的被我嚇壞了，準備按緊急鈴。

「梅，子，不要了啦！我，我……是騙妳的啦！」還能活動的右手拉住梅子的手腕，吐了吐舌頭裝了個可愛的臉以示賠罪。

「壞小蝶壞小蝶，妳好壞，不許頑皮，我生氣唷！」梅子鬆一口氣露出笑容，捏了我右臉一把。

「好啦！對不起嘛！不過我的確是壞，現在撞壞了咩！」無奈的說。

「呸，呸，呸！不許亂說。」梅子生起氣的臉看起來還是很溫柔。

「好，好，好，我很好沒有壞，可以嘛？呵呵。」第一次，在301病房露出會心一笑。

「算了，不跟妳計較……」跳上躺椅，梅子對我說晚安。

一直到子夜，和梅子都沒有睡意，彷彿回到沒有發生事故之前的那段日子，彼此輕鬆的交換著少女溫馨的粉紅色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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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蝶，恭喜妳可以出院了！」

「小莉，謝謝妳和大家這些日子的照顧，回診時再見囉！」

「雖然看到妳慢慢康復是最高興的事，不過少了妳的冷笑話和那個龐大的親友團，還真是寂寞呢！」實習護士小莉蹲下來握住我的右手嘟嘴說。

「小莉，妳要加油唷！妳是最棒的護士呢！」

「嗯，我會加油的，這是我的E-MAIL，記得聯絡。」

二十歲的小莉清純可愛，她的護士夢正起飛，一定會成為一個好護士的。

「受不了欸！又不是不會見面說還十八相送啊！我先下去開車等你們唷！」阿樹學長等不及了，因為吉普車中午要歸還，教授要到台北開會。

「蝶！走吧！」月推著我離開整形科，往回家的路上前進，我的人生之路展開新旅程。

「蝴蝶，東西都有帶齊嘛？」鈴鈴學姊邊問邊檢查我的行李。

「嗯，小涵和Tender先運送回家去了。」

「那我先下去繳錢，月！小蝶交給你了。」

「學姊，沒問題，等一下一樓停車場會合。」

月靜默在我身後，慢慢推動輪椅告別這個讓我重生的地方，經過印著「醫學美容中心」的指示牌，想起一個星期前就是在這個轉角和月重逢的，那時候心裡還懸宕著想念日影的鐘擺，無心端詳眼前的月，而今，仔細思考那天梅子對我說的話，究竟對月是一種什麼樣的情感？其實那種複雜的感覺，自己也不太清楚，我想，順其自然也許對現在的身體狀況比較好。

「小蝶，我今天下午要回台北一趟。」月的聲音清脆的在走廊響亮起來。

「找教授嗎？」回神的我低聲問道。

「嗯。」

「那你路上要小心唷！」不知怎麼的，近來和月的對話總是簡單的可以，面對他總是不自然，尤其是和他的眼神接觸的時候，大概是梅子的話擾亂了我的心緒。

「明天我會到妳家探望，歡迎我嘛？」

「不用了啦！」急急忙忙拒絕。

「妳不歡迎我啊！」月的聲音有點失望。

「不，不是啦！我的意思是說，不要麻煩了，我現在已經沒有腦震盪的現象，只要定時回診複檢就好。不要擔心了，最近帶給你太多麻煩了，真是抱歉！」一股腦說些客套話，也許我只想逃避他帶給我的感覺，雖然還是不確定，但是連小涵都看出月對我的特殊情感，我就更應該要謹慎一點。

「我知道了。」他淡淡的回應。

「蝴蝶，在這邊。」走出急診門口，鈴鈴學姊在停車場向我們招手。

「好，我來了。」舉起右手揮了幾下，看見月的側臉又是惆悵。

坐上吉普車，坐在我右側的月看來心事重重。

車窗外行道樹油油綠綠的在陽光下發亮，「能活著真好！」我在心底歡呼。用力呼吸戶外的空氣，過去輕而易舉可以辦到的平凡事物，而今卻是心底最寶貴的喜悅，張著無恙的右眼，我仔細看著被拋往車後的街景。

珍惜著這重新獲得的一切，一切。

也珍惜著，右側的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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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姊，我回來看妳了。」一陣風似的卷進閨房，是小戀，久違的小戀。

「小戀，妳，妳什麼時候回來的？」張大嘴看著眼前的小戀，真的是小戀嗎？好久不見的小戀！

躺在水藍色的床鋪，有一種回到家才有的安全感！小戀坐在床邊安靜的看著我的傷口。小戀變得更加美麗了，長直髮、白皙的皮膚、勻稱的身材，還操著一口流利的英語；反觀現在的我，爆炸頭、滿臉痘痘、三十八公斤的皮包骨，只會講一口流利的台語。呵，真是天壤之別！不過我以小戀為傲，她現在可是音樂系的高材生呢！

「姊，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小戀嘟嘴生氣著。

「沒有啦！是我告訴爸爸不要讓妳擔心，等穩定再告訴妳，加拿大又不是在隔壁，況且又沒什麼事，不需要這樣為我奔波。」笑笑的說著，拍拍她的手安撫。

「我們是親姊妹耶，不要事事都瞞著我，這次回來不只有妳的事情，還有媽的病情你們也瞞著我，上次過年回來沒這麼嚴重啊！姊！應該要讓我知道的。」小戀眼角帶淚。

發現小戀長大了，這些年跟著乾爹乾媽住到加拿大去留學，獨立的日子果然讓她成長不少，看到這樣的小戀我覺得十分安心。

「姊，不管啦，我已經決定回國。」斬釘截鐵的眼神，小戀真的不一樣了。

「啊？不是準備到紐約進修？」詫異小戀說出的決定。

「我不想再逃避我自己，我要回來這兒，這才是我的家。可以嘛？可以嘛？」抱著我的右半身，小戀第一次在我面前軟弱的哭了起來。

抱著小戀，無聲的流淚，嘴角卻安心的上揚著。

這五年來，第一次靠小戀這麼近，雖然有著相似的臉龐，身體裡卻裝著南轅北轍的靈魂，個性迥異使我們漸行漸遠。不過，那些過去都不重要了，現在，我們靠得很近，回到當年的熟悉感覺，彷彿回到曾經一同在母親身體裡呼吸的時光。

那一晚，小戀躺在我身邊訴說著這幾年在加拿大的點點滴滴，每多聽一回我就靠近小戀的心一些，原來上天的安排是不變的宿命，這幾年的分離只是考驗，心有靈犀的默契是鐵般堅硬的事實，有一句話是這樣說的：「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小戀的歸來，就是最大的福分。

上帝，感謝祢讓小戀回到這個家，完整的家才有幸福的權利，哪怕窗外正是一片風雨過後的狼藉。

現在的我，手中緊握著珍貴的人間至情：親情和友情。

謝謝上蒼送來的禮物—藍小戀，我的異卵雙生妹妹。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