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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征記實錄 第七章 充實的過程(1963-1968)(四) 志學測量隊
2018/10/28 07:37:20瀏覽40|回應0|推薦0
遠征記實錄 

第七章 充實的過程(1963-1968)(四) 

志學測量隊


在中興的第二學期,我對農化系大一的師資已頗為失望,同時也對本科學系失去興趣,曾一度陷於茫然之中,而迷上拉琴聽古典樂.
當時,同系同學之間,尤其在我的寢室,彌漫著濃濃的重考氣氛,我在本科課業及重考的雙重壓力下,加上土包仔陳文雄對我影響,就更促使我寄情於音樂,而我卻沒有陳那份強烈的執著,只是跟著他沉迷,自我陶醉.因此,我也就在不自覺的旁鶩之中,疏於應該專注的既定目標:重考.
然而,又因我個人的資質不足,讀書的方法亦欠效率,在校成績難免平庸,重考復習不夠認真,練琴亦不曾謹嚴,形成了多方不討好的局面,把大學的第一年糊裡糊塗的混了過去.

就在學期將結束前,賈文魁來信,告知有暑期工讀機會,問我可願一道去東部開發處測量隊,他可代我報名參加,我自是欣然答應.
考完期末考,趕緊走北迴缐返花蓮,再次參加聯考.
熬過重考,我立即感覺沒考好,算一算,總分比前個聯考多不了幾分,而我的志願只填幾個台大熱門科系,看樣子希望要落空了,人自是沒了勁.
不管重考的結果如何,既成事實,懊惱無濟於事.為迎接第一個全職工作,我得打起精神來全力以赴,不負好友賈文魁對我的盛情厚誼.七月初,賈文魁約我同搭火車,前往志學測量隊.

在志學下了車,走上車站正前的街,往前走了一段路,來到一棟寬大的民宅,見到測量隊的幾位成員.經互相介紹,認識了隊長游添枝先生,隊員莊先生,姜先生及另一位來自成大的工讀生金鑑.
游先生,大家稱呼他游桑,表示歡迎賈文魁和我的到來.接著就領我們到左邊的廂房,放下帶來的行囊,又引我們去隔間的大睡房,把兩個空床位分配給我們,並要我們稍作安頓.
這個供隊員睡覺的大廂房,地上共擺了八張塌塌米,每兩張一對,相間隔一字排開.之後,游桑又讓金鑑帶我們到處看看,熟悉環境及日常起居.

長得高又帥的金鑑,年齡比我們稍大些,能言善道,又是早來報到,已經跟隊裡的人混得很熟了.
他說,他本來唸陸軍官校,中途因受傷退了學,後經轉學考進成大唸土木.又說,測量隊屬於東部土地開發處,借用了這個民宅,負責勘測花蓮溪與木瓜溪之間的三角沖積地,為開發這片上千頃的荒地作準備.
"我知道的大致就是這些",金鑑補充道:"確實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

我們所在的民宅是棟冂字形建築,有屋瓦及水泥地基.中間正廳作餐廳用,左邊是廂房及大睡房,拐過去是農家的庫房.正廳的右邊廂房是製圖室,接著是器材室,裡面有平板儀,水準儀及各種測量器材等,拐彎是廚房及廁所.用水則取自正門前對街的一個泵,同時也是我們沖涼洗澡之處.

每天一大早起來,六點吃早餐,游桑和莊桑及姜桑(三人都是師父級),共同商量派工.兩人或三人一組,各人攜帶所須器材,即出發去指定地.
趁清晨涼爽時刻作業,十一點前,太陽已開始熱烈了,就收工往回走.中午吃過飯,午睡休息,再往土地做到四點回來,進行室內繪圖作業,吃晚飯,洗澡,乘涼休息或聊天.
一星期工作六天,到了星期六,只做半天工,各人收拾後放假,有家的回家,賈文魁和我則坐火車返花蓮市.星期天下午,各自再乘車回志學上工.如此週而復始,整個暑假連續做了八個星期.每兩星期發一次餉,扣除伙食,大概實得四百塊錢,拿回交給母親,備作我的學費.
當我拿到第一次工資時,自是興奮不已,內心裡有份自豪,因為那是我辛苦換來的.
雖然我只是個標竿員,每天跟著師父跑野外,頂著驕陽烈日,或風吹雨淋,手持標竿,在一大片空曠的卵石荒地上來回奔走,我克盡了我的職責,也為花蓮這片土地盡了份心力,那是我應得的報酬及驕傲.

在測量隊的日子,我學了許多學校裡學不到的東西.由於我不是唸土木工程,只是土壤肥料沾到土字而已.開始時,我對測量一竅不通,幸有三位師父無私的指導,逐漸認識了些測量及製圖的知識.



                                                                            野外測量工作實景,作者是見習標竿手

記得有一回,我在製圖室幫忙,游桑看我有興趣學習,於是就向我解說我們測量工作的目的,以及如何將測量數據,用來規劃這片上千頃的荒地,作為以後開發的藍圖.
他指著一張張的圖表,有些圖繪出一層層等高缐,有些圖劃分出耕地,農路,灌溉及水和排水等措施.他就順道告訴我,當時我協助測量的工作,就是要把花蓮溪以西木爪溪以南,這片兩千頃河床新生地(包括當今東華大學整個校園在內),規劃出每塊二十乘五十公尺大的標準耕地.於是,就我豁然了解我們是在忙些什麼.


                                            花蓮東部土地開發處測量隊,負責花蓮溪以西,木瓜溪以南河床新生地農墾的規劃

我把這些事寫信告訴父親,他在回信裡說,這位游桑就是我們以前在海岸路時的左鄰,一時令我頗為吃驚.想起當年,該有十年了,游桑就很有眼光,買走了我們家的一具高倍的望遠鏡,那是父親從遠征軍時就留下來的.十年前左鄰的高人,十年後竟成了我的師父,真是有意思.

測量隊還有不少有意思的事情,譬如洗澡.
賈文魁和我都是在泵邊,露天穿著內褲洗,洗完了就背著人,急忙換上新內褲,完成一個戰鬥澡.
在野外,方便時總要因地適宜,就地取材,各顯神通.野地大多空曠,儘是荒草矮樹叢,少有較高樹木.靠河邊有一大片沙地,種滿西瓜,碰到瓜農時就有口福了.在南邊靠農家附近,有大片甘蔗田,經過時也可乘機解解口渴.
隊員裡,莊桑相貌長得像美國的紅人,又愛開玩笑,大夥都喜歡看他跟金鑑兩人逗趣,其實最值得回味的是游桑的一場表演.
游桑人很實在,不太會喜怒形於色,但大夥都知道他會打太極拳,我們三個工讀生都跟他學過幾招.
平常上工時,金鑑大都被派跟游桑同組,因之他們倆也就很麻吉,常見金鑑找游桑開槓.

有一回,吃過晚飯,三兩在後裡乘涼聊天,突然金鑑召集大家到後院,說游桑要讓大夥見識見識.
游桑經不起在金鑑慫恿,在眾目睽睽下,完成了一幕驚心動魄的表演.
一開始,正襟危坐的游桑,閉上眼,屏氣凝神了一會,睜開雙眼,抬起了右腳,把腳板放在另一木凳子上.接著用左手握著右手腕,右手的食指與中指合併伸直,大姆指壓住屈起的另兩指,在右大腿靠膝蓋的前方,上下劃起符來.時而在空中劃,時而在腿上劃,口中不停的唸唸有詞.
這樣做了好一會,就要金鑑遞給他一支五六吋長的不銹鋼針,是農家用來穿麻布袋用的那種.
右手拿著鋼針,左手在右小腿靠腳眼的上方,大概兩三吋部位,用大姆指壓住其他四指,捉住小腿的皮肉往下拉,接著右手將鋼針刺入拉下的皮肉.
只見游桑慢慢用力將鋼針刺穿過皮肉,露出鋼針尖端有一吋長,然後就放開雙手,讓穿過小腿的鋼針留在那裡.接著,又回到大腿上,右手繼續不停劃符.劃完之後,用左手再次揑住小腿穿針的皮肉,右手捉住鋼針鈍的一頭,慢慢地往後抽出.直到整支鋼針抽離了小腿,游桑拿著鋼針,光亮乾淨,不見有血跡,小腿上不見血滴出,皮肉也不留穿孔的痕跡.

這一幕精彩的表演,過程中人人屏息,訝雀無聲,完畢時,無不驚訝,並報以熱烈掌聲,讚嘆游桑功力非凡.鍾鼎山林,真是處處有高人.驚嘆之餘,吾等亦應以此為鑑,切不可任意小覷他人.
事實上,往後的數十年,游桑為東台灣建立不可磨滅的功績,也在台灣的國術界立下汗馬功勞,他為人謙恭,行止低調,誠為武術界的至高典範.
然而,這些都是後來的事情,以前我是沒有智慧去領悟,更沒有本事預料得到.但我慶幸,有緣跟游桑在志學同處一個暑假,步先民拓荒的遺志,為開發東台灣盡微薄之力.

事有湊巧,正當我在志學測量隊,經歷第一個全職工作的同時,梁家遠征軍的女統領盧景平,也在宜蘭經歷了她第一個全職工作,受聘在森林開發處會計部門,任暑期工讀生,月薪八百塊錢,當她拿到薪水時,同樣感覺非常的自豪,
她將全數交給了母親,供作家用.老天做了一個奇妙的安排,讓這兩個年輕人,同時為開發東台灣盡了微薄的心力.

八月底,離開測量隊之前,聯考終於放了榜,正如我所預料,名落孫山,無可避免的,我茫然若失了好幾天.
不久,測量隊見習結束,我回到四村,家裡的唱機也就沒日沒夜的轉著,一片接一片的黑膠不停的換上.最後,在柴可夫斯基悲愴的波濤連翻衝擊下,我的情緒終於獲得釋放.

人在這個時候,音樂就發揮了無比的功能,我也很自然的流露出平生第一首創作曲.
隨著悲愴的主題,我哼出:我不知道風從何吹-,長長-的嘯呼,呼自我身旁...你是否可曾有過夢-,想像-那遙遠,遙遠的他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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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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