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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征記實錄 第七章 充實的過程(1963-1968)(二) 同寢室三把琴
2018/10/27 16:00:39瀏覽51|回應0|推薦0
遠征記實錄 

第七章 充實的過程(1963-1968)(二) 


同寢室三把琴

南行列車駛過桃園,穿行在遍野稻田中,烏雲深沉,一幅山雨欲來之勢,我凝視窗外,想著中興是個什麼樣的學校?
此前,見報導林致平校長離職的風波,鬧得滿城風雲.出身軍人的林致平,專長數理,兩年前授命來建校,大力擴充理工學院,創立全國首個應用數學系,與農學院傳統舊勢力有矛盾,因而辭職去了美國.
新校長湯惠蓀是農經背景,接長這個建校才兩年,校區南北分隔百里的新大學,校本部在台中,有農學及理工學院,而法商學院則在台北.中興雖與成大和師大同是省立,三個學校各司所長,應是平起平坐,但因新而較不具名聲,收的新生聯考成績就低些,我就屬這群大學新鮮人.
 開學之日,農化系兩組的大學新鮮人首次在當時國光路校門口留下合影.

                                                       中興大學農化系1967年班大一開學時全體在國光路大門前合照
                                                     (前排蹲者左起第二位林嘉明,向右依序陳文雄,梁華岳及王清秀,右二蹲者林富雄)

跟我一道進中興的高中同學,僅只羅隴一人,花中校長羅葆基的長子,他唸應數系.
當年,高三甲五十位同學半數聯考上榜,若以總分及學校排名,羅隴與我之前有十五人,台大八人(其中兩人保送免考),成大五人,東海兩人,在我們兩人之後,另有八人在其他院校,我能榜上有名,而且又是公立大學,應心滿意足才是.然而,從見過榜單的那一天起,我就不曾真正滿意自己上的榜.一則虛榮心作祟,沒上名校;二則我迷惘農化是什麼?土壤肥料又是什麼?這些我是一概無知.
別人知道我考上這學系,都以羨慕眼光說,以後可以進肥料廠工作了,我也只好信以為真,反正是沾上化學的系,還有羅隴同校作陪,姑且將就先去唸了再說.

來到台中市國光路底的校區,報到後即住入新生宿舍.同寢室的八個人皆為同系同組.
我因稍晚才到,住進時,已有六位室友先入住,剩兩個靠窗的上舖床位留給我,於是我只好選一個床墊(塌塌米)較硬實的上舖位,下舗是來自台南北門中學的陳武夫,和我相鄰的上下舖皆來自台南一中,上舗是陳文雄,下舖是王清秀.
隔著房中間的一排書桌,陳王的對面,上舗是建中的李凱旋,下舖是宜蘭中學的林富雄,我對面的下舖住進一位新生(好像是姓曾),還沒來得及認識他,睡了一晚,隔天就退學不告而別了.另一空床位的人,也從此沒來報到.

這事可真是奇了,為什麼有人來了立即就掉頭跑,有人從頭就沒想來,到底什麼回事?我感到有幾分納悶.李凱旋說: "走了也好,不來更好,咱們寢室人少些,就不那麼擁擠.”
林富雄笑著應合: "說得也是,咱們多些空間. "王清秀說: "多兩張床位,我們可以換床睡. "
陳文雄接著說:”還可找人來陪睡. "隨即引起一陣哄堂大笑.
在室友們的調侃,嬉哈歡笑聲中,我的疑問也就被淡化了.

註冊完畢,在大禮堂新生訓練一整天,外面的雨也下了一整天.
雨勢愈來愈大,趕忙去餐廳吃晚飯,雖然只有三五十公尺,撐傘來回跑一趟,也遭強風撇雨,淋得一身濕.系教官說: "有個大颱風在宜蘭北部過境,明天很可能學校會停課. "大夥聽了,都樂不可支,期待著一個異地的颱風夜.
這個颱風夜可真是有意思的一晚,外面風雨交加,我們寢室卻琴聲洋溢.
原來兩位南一中的室友都是小提琴高手,兩人各自拿出琴來把玩,讓大家開了眼界,兩把雖非名琴,卻都是德國及日本的名牌.王清秀習琴多年,個子矮胖,常笑臉眯眯,他的手指肥短,但照樣能作顫抖音,高把聲也準確到位.帶深度眼鏡的陳文雄,個子跟我一般,學琴兩三年,已相當有程度.兩人調音把玩,吸來一群鄰居室友圍觀.之後,應大家邀求,兩人合奏一段莫扎特小夜曲,大夥報以熱烈掌聲.

鄰室農製組的林嘉明,來自屏東中學,也有一把琴,當下也把琴拿過來助興,一時同室三把琴,好不熱鬧.由於林嘉明初學拉琴,室友們嫌他製造殺雞噪音,要把他趕出寢室.現在可好,我們房間有兩個空床位,林嘉明就乘機問我們,可否讓搬他過來同住,答案自然是可以,但要約法三章.
有琴的人要嚴格自律,尊重他人,不可隨便破壞他人安寧.後來,林嘉明向系教官申請轉寢室獲准,整年大家相安無事,非常難得.
一場暴風雨歡迎我來上大學,一室三把琴我開啓新眼界.(不久又添多一把琴,後文待述)

當年,中興的新生宿舍在學校大門對面,國光路的柏油路底,有座小橋跨過沿著路的水溝,通進宿舍區的大門.正對大門是大餐廳,左右各有一大棟平房,往裡去,右邊有另兩大棟平房,及另一間外包的餐廳,左邊則是一棟兩層樓房.每棟平房都有十來間八人的寢室,樓房則有更多寢室,各棟宿舍裡有盥洗及浴厠.寢室每晚十點熄燈,整個宿舍區四周有圍牆,相當安全,供新生們結交新識,體驗團體生活.

吃的方面,大餐廳提供三餐,由公辧的伙食團辦理,伙食費開始時每人每天七塊錢,沒多久提高至八塊錢,之後,到畢業就一直沒再變.早餐稀飯醬瓜腐乳花生,中晚飯則均是兩素一葷,每星期五的中餐加菜,多加一葷及水果.外包的餐廳與公辦大致相同,只菜式略有差別.
彼時,台灣的經濟正處起飛前夕,一般人的生活仍頗簡樸,學校食堂的大鍋飯,僅夠糊口溫飽,肉類蛋白質不足,營養亦有欠失調.吾等十來歲青年,活動力強,部分人仍在繼續拔高階段,伙食不夠好,身體健康發育都受影響.特別是早餐,簡單的稀飯湯水,八點的第一堂課完畢,放把尿之後,肚子就已開始唱空城計,苦撐到中午,還要拚命搶著衝去飯廳.
運氣好時可拿到一片肥豬肉,半個巴掌大,薄薄三分厚,大半是肥的,瘦肉只比皮多些,這樣的一塊肥肉,還得分成幾十口來咬,去配兩大碗飯,實在令人為難.運氣不好,拿到湯水的葷菜,只有幾小片肥肉點綴.同樣的晚飯,六點吃完,要捱到睡前十點多,只好飢腸轆轆去見周公.
這讓我又想起王彥老師說,誰能給每人每天四兩肉,我就選他當總統,彥師的菩薩心腸,令人肅然起敬.
同時間,在台東知本開發第二總隊,父親也開始回歸部隊吃大鍋飯.他慶幸自己有飯吃,每個月九百塊錢工資,三分之一寄給我,三分之一給母親,剩下留給自己伙食及零用,兒子唸大學重要,再苦也要撐過去.
至於母親,她織髮網的手自然是不曾停過,偶爾跟八姑一起去廣州粵菜館,和同鄉們聚聚,打打牙祭,相信日子還不難打發.

中興是省立學校,學雜費每學期千把塊錢,宿舍食住每月三百塊錢過得去.為減輕家庭負擔,我和林富雄申請工讀,每星期四個小時的工作,每月可領一百塊錢,不無小補.
工作由學校定期公佈,大多是校園剪草清除一類.記得第一次分派去清除校門旁水溝的雜草,林富雄和我拿鐮刀砍半個人高的芒草,不停地搞了兩三個鐘頭,教官見我們如此賣力,就叫我們停手,算做完一星期的工作,我們也樂得趕緊回去洗澡,好好輕鬆休息一番.

課業方面,大一新生基本上沒有選修課,班級和教師全由校方安排.農化系雖屬甲組,但又屬農學院,校方不認為我們須要加強數理,因此這兩門課的教師並非上選,用的英文課本也屬二三流,其他文科方面就更不值得提了.
唯獨普通化學一門課,由名人陳國成擔崗,他甫從美國留學回來,年輕又長得帥,是學校的峰頭人物.
陳師雖也選英文教科書,卻只是做個樣子,課堂的內容跟高中化學差不多,了無新意.
其實,普通化學是最難教的課,在美國頂尖名校,化學本科都會邀諾貝爾奬得主來授課,把生硬枯燥的東西,深入淺出來講解,這個連台大都難辦得到的事,也就沒有理由來強求中興了.

至於農化系,兩個組演出的雙城記,蔚為中興的一絕.其中奧秘,在我來了中興之後,才逐漸觀察出來.
農產製造(農製)在外面濟濟無名,但在中興可是跩得很,是全校學生最難轉入的系組.招新生時,刻意儘量少人數,預備升大二時,可讓各他系的精英擠進來,學生人數立即膨脹三四倍.如此的風光的系組,竟然只有兩排老舊破落的房子,是全中興最寒酸的建築.
土壤肥料(土肥)可就不太一樣了,土肥的系館是棟漂亮的樓房,有全校最好的儀器設備,師資一流,系主任盛澄淵教授頗具名聲,全系亦頗有學術地位.然而,這些諸多優點,初來(或誤來)的新生卻視而不見,以至造成招生的困擾.校方為解決此一問題,刻意在招新生時就多錄取些,預料有不少人會不來唸.既使來唸的,一年後會重考離開,即使留下的也會被農製吸過去,新生到大二時已所剩無幾,因而也就得從他系來填補餘缺.
我就笑稱,新生的流動性如此之大,很可能是因土肥名字難聽,二來大概是玩泥巴搞水肥,令人望之怯步.我自己來唸農化,對土肥就頗覺感冒,心想,校方何不換個好聽又具吸引力的系名,也許問題就全解決了.

課堂沒什麼意思,餐廳大鍋飯難吃,系名又覺彆扭,我這個大學新鮮人,難道變成嘮騷客了嗎?難道中興就是如此一無是處嗎?非也,至少我的室友們,就非常值得我大書特寫,其中的三位,雖然僅只幾個月相處,彼等離開之後,幾十年亦未曾再見過面,但他們對我的影響不可磨滅.

                                                         同寢室五位室友郊遊,左起王清秀,李凱旋,陳文雄,梁華岳,林富雄

帶粗黑邊眼鏡的李凱旋,外省籍,中等身栽,來自建中,人很活潑健談,是個基督徒,主持校園團契,常傾三吋不爛之舌向我推銷,又送我一本金邊聖經,屢邀我參加聚會,我不為之所動. 
不過,李凱旋慫恿打賭,我倒是被他打動了.他提議: "我們倆誰先跟系花卓宜娟開口講話,誰就贏對方十塊錢. "隔天,早堂課一下課,我就鼓起勇氣,搶先走到卓宜娟面前,儍儍的向她說: "李凱旋要我來跟你句話. "才説完,我感覺臉紅到了脖子,也不管卓宜娟的一臉尷尬,掉頭就走開了.
這真是件糗事,雖蠃了李凱旋的十塊錢,我總覺得上當又難為情,害得我以後沒敢再跟卓宜娟講話.
由此也可見,我當時是多麽孩子氣,萌瞳青澀.這也難怪,像我這樣,來自獨生子家庭,六年中學又是和尚學校,初逢男女相處,怎能不亂了方寸,小伙子輕浮毛躁,實有必要多加敎訓.

相對於我的毛躁,笑臉眯眯的王清秀,可就穩重得多了.地道的台南人,南一中的高材生.他的音樂修養深厚,拉琴聽古典音樂多年,幾乎所有西洋名家的曲子,他都背的滾瓜爛熟,令人讚嘆,曾獲南一中全校猜曲比賽冠軍.他每晚必按時打開電晶體收音機,我們寢室唯一的收音機,專聽古典音樂台,我們也跟著聽,玩猜曲名遊戲,在他的薰陶下,我們都受益良多.
 
同是來自南一中的陳文雄,個子比我高少許,帶深度眼鏡,人有幾分憨儍,台語說"浩呆",頗易讓人親近.他不只琴藝高超,對古典音樂的執迷幾近痴狂.
為了投身音樂,他說要去唸師大化學系,這樣他就可近水樓台,交個唸音樂系的女孩子當女朋友,將來取來當老婆.畢業後,兩個人都是教師,不怕沒飯吃,又能一起搞音樂,人生大計於此既定,將義無反顧,傾全力以赴.我們因此都叫他"土包仔",他也安之若怡,真是一個可愛,天真又浪漫的小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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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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