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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征記實錄 第六章 根植東台灣(1954-1963)(十一) 聯考中榜
2018/10/26 02:41:25瀏覽31|回應0|推薦0
遠征記實錄 

第六章 根植東台灣(1954-1963)(十一)


聯考中榜

父親再度去關山,留下一大包他焙製的杭菊,供母親和我慢慢來消火氣.
說實在,那時的我還真是有把火,而且火力全集中在身高上,升到高二時,我已長高超過一米七十.當時,我的的教室就在室內體育館旁,課堂休息時間,只要體育館是空著,沒被使用,去館裡玩幾分鐘籃球,拉拉雙環.
運動方面,我樣樣都會一點,籃球打得多最久,但班上高手如雲,比起來我還是技遜一籌,連班隊都沾不上.其他球類,田徑及游泳,亦都不出色,僅略徧愛體操,單雙槓及雙環,每樣都會三兩手,亦無一精練.總的來說,我還算是活潑好動.

就在我猛拔高之時,盧家的老大盧景平,亦已升到宜蘭女中初三,長得挺挺玉立,一副大小姐模樣.同時間,梁家遠征軍在美軍團的陣容,也日漸茁壯,Pat升入高中,LarryMolly都已十五歲,兩人青梅竹馬也有三年.

                                                                                  即將升蘭女高中的盧景平
               六十年代初盧府全家福 從右至左前排盧父,景華,盧母抱景蘭 後排澎基,景平,克強,澎禮
海德(Hyde)家族的一對青梅竹馬的拉瑞(Larry)及莫莉(Molly)

我的學業略有進步,化學的成績最好,樂隊則是最大的課外活動.
為參加全省音樂比賽,郭子究老師選了美國民謠組曲,作為我們的自選曲.他還指定我擔任一段獨奏,那是在Old Folks At Home結尾引進Oh,Susanna,一段黑笛的間奏.重任在身,是榮幸,更有惶恐,一遍又一遍的自我練習.合奏時,郭老師又諸加指點,反覆演練,終於在三月中成行.
郭師領我們及合唱團,遠赴台中參加比賽,在台中一中大禮堂,與新竹中學,台南一中,高雄中學,台北建中及附中等.來自全省各名校的高手較勁.比賽結果差強人意,花中樂隊及合唱團均獲第五名,不負期望,載譽而歸.

自從參加了樂隊,我就跟音樂結下不解之緣.感謝郭子究老師,是他給了我摸樂器的機會,讓我知道自我磨練和團隊紀律,是他選了福斯特的曲子,讓我體驗到那感人至深的音樂.
郭子究老師自幼坎坷,勤奮自學,精通十幾種樂器,又獻身樂教數十載,孜孜不倦,春風化雨,桃李遍佈,留下"回憶","你來""花蓮舞曲"等令人迴腸盪氣的曲子,被尊為花蓮音樂之父,真是實至名歸,我有幸做為他的徒子,於有榮焉.(郭師於1999年逝世,享年81,鄉親學子感念他的教化特別騰出一棟花中教職員宿舍,建郭子究音樂文化館以玆紀念.)


郭子究音樂文化館

斯時,家裡添置了第一具電氣化設備,一台落地式箱型帶唱盤的收音機,是母親出資,請一位叫阿福哥的友人所配製.阿福本名張繼福,在廣播公司任職,也和他弟弟阿祿在南京街開電器修理店.他們的母親姓梁,廣東順德人,長父親三歲,我們都跟著大家稱她八姑.往後的歲月,八姑一直是母親的最親密的好友,她的家人也和我們頗有來往.
家裡有了好的電唱收音機,娛樂品質隨之提升.早晨的公園,新聞和廣播劇都是我們日常不可缺的節目.母親喜歡聽紫薇唱的歌,回想曲,綠島小夜曲,⋯一曲接一曲,飽聽耳福,同時,我也省下零用錢買黑膠片,開始涉足古典音樂.


                                                                           倣製老式落地箱型收音留聲機

我們的生活雖然多了些調劑,可是家庭經濟卻愈加拮据,父親的事業不順,又無固定收入,母親為幫補家計,就只好在家織髮網,這是鄰居太太們一起接手的家庭副業.
此時的四村已略有變遷,不少家庭隨化學兵學校的搬走而離去,我們的左右鄰都換來了新住戶.左鄰搬來的小劉,是位山東籍老兵,取個年紀非常輕的本省太太,只比我大兩歳,就已經生了兩個男孩,大的兩歲,小的剛會走路,肚子裡還又懷著一個.有這群源源不斷的生力軍,加上政府遷台後的安定,難不得台灣的人口成倍爆增,在和大多數子女群的家庭相較之下,我們家只得一個獨子,就更顯孤單伶仃了.
遍及台灣全島,數以百萬計的人落地生根,為反攻復國添增了勢頭,只是不禁要問,那一天真的打回大陸了,是否還得連根拔起,一倂帶回老家?
一個多元的社會,在不知不覺中轉型,一個冷戰的世界,正面臨更多的挑戰.
此時的花中,一批剛上高三的學生則要面臨聯考的挑戰.

入秋開了學,剛踏進高三甲教室,我就感受到一份緊張的氣分.這間臨近太平洋的大教室,傳統上是花中的精英會集中地,就坐的皆選讀理工甲組(當年醫牙藥等皆屬甲組),除原班大多數同學留下之外,也有不少從他班轉來的新面孔,一大班子五十人之眾,共渡一段既緊張又浪漫看海的歲月.
甲組的學科有物理,解析幾何,三民主義,國文則加入孟子,不再唸歷史地理.左朋老師是我們的班導,也教我們英文,滿口四川話,連英文都是四川腔.這位曾官拜少將的老先生,嚴肅從不苟言笑.
王彥老師教國文,是位退休老上校,國學底子深厚,批改作文尤其認真,曾有批文長達千餘字,三倍於原作文之記錄.王彥師曾講過一句話,令我印象深刻,他說:"誰能讓全國每人每天吃上四兩豬肉,他就選他做總統."在那物質乃不豐厚的年代,王彦師的確道出了眾人內心的期盼.同時,也對比出六十年代初,中共製造大飢荒的殘酷.
魏坤城老師教物理,他是公路保養廠的工程師,特別抽空來教我們.每天八點準時上課,非常條理清晰,是位很難得的好老師,我最欣賞他一手漂亮的黑板字.
在良師們的調教下,我的學業成績日益精進,曾名列班上二十名之內.同時,我也跟陳其祥結成好友,他從別班轉來唸甲組,家住防空學校眷區,在四村旁往花中的路上,我們常同一道上下學.

課堂裡,有聯考升學的緊張和壓力,課堂外,美蘇衝突導致古巴危機,世界大戰一觸即發,所幸敵對雙方都顧全大局,危機最終化解,人類也逃過一個可能遭核災絕滅的大劫.
世界危機獲得解決,我們家的困境卻難化解,母親只好日以繼夜埋頭織髮網.
入冬前有一日,我遇見四村的宋萬來少校(當時也已退役在家),見我長得跟他一般高,就相告海邊捕鰻魚苗有外快賺,問我可想試試,我欣然答應.

一個星期天的清晨,天不亮,宋少校帶我到花中附近的海邊.先去小火車站旁的漁民家,拿了寄放的捕鰻苗的道具,宋少校扛起網架,我則幫他提水桶,一起往沙灘走去.
我們來到港口邊那座長方形池子旁,當年我逃學必去的遊樂園.已有兩三個人正在淺灘中,下半身浸在水裡,雙手推著交叉的網架,緩慢地往前推進.
當看到有人正準備上岸,我們就走靠過去看.那人雙手提高網架,把網內的海水逐漸漏出,一手撐住網架,另一手捉住網底的一個小圓桶,走回岸邊沙灘,放下網架,仔細的檢視小水桶裡,可否有長約半吋,只帶兩個小黑點的透明浮游物.那人看了好一會,才用扁平瓷碗,小心的瓢出一隻魚苗,倒進大水桶裡.

                                                                             清晨海灘上的捕魚苗人

宋少校跟我說,運氣好時,能撈到三五隻魚苗,一隻賣一塊錢,但大多時候,撈起的都是些雜物,不見魚苗的影子.他於是先下水,試範了一次給我看,上岸一看,果然徒勞無獲,又再下水跑一趟,這回撈到兩隻魚苖,兩人歡喜不已.
而後,我尊照安全指示,也下水跑了十來趟,共捕到五六隻魚苖.
一個早晨.十點不到,魚苗販來收購,我們共賣得約二十塊,宋少校大方分給了我半數,作為零用錢,算是相當豐裕的了.不過,這只能當外快,很難當作正業,因鰻苗季很短,僅三個月左右,而且時多時少,價錢也時好時壞.貴時又撈得多就可發筆小財,便宜時一隻僅值兩三毛錢,勞苦不足糊口.後來,我跟宋少校又去過一次,添點零用錢,經驗經驗就作罷了.

到年底,忽有一日,我發現排便成黑色,而且人也感虛弱,母親見我有異樣,問我何故,我就據實相告.母親即托熟人,帶我去811醫院檢查,診斷是輕微的胃潰瘍,拿了藥並囑多休息,於是我向學校請假三日.所幸後來日漸康復,並無大礙.
歸咎原因,可能是我先前參加三千米跑步,接著又開了兩晚夜車,緊張過度所致.也可能跟喝多了菊花茶有關,母親說菊花是很寒性的,喝多恐傷胃.不久,父親從關山回來,得知此事,頗為我擔心,說這是健康警訊,不可大意,生活要規律,注意飲食,務必防止再患,否則就會像易副師長,因嚴重胃潰瘍而割胃,聽得我心驚不已,不敢胡亂開夜車.

翌年春節前,我們一家三人乘花東鐡路南下,兩個多鐘頭的車程,來到關山鎮下車,涉水走過卑南溪.路上,父親問我學校課業,關心我身體狀況.走約半小時,來到電光里小學旁的一間民宅,這是父親與陳伯的住處,陳伯歡迎母親和我來住,他是苗栗的客家人,與父親一起種香茅.
父親說:"電光里有一兩百戶人家,近半數是客家人,大多來自新竹苗栗,有不少人在種香茅." 我們住處的四鄰都有住家,附近也有小店,環境比舞鶴咖啡園要方便多了.
隔天早晨,吃過早點,父親帶我去看種香茅的地方.他頭戴斗笠荷著鋤,人瘦了,臉也曬得黝黑,精神還不錯.他跟我說些種香茅的事情.
走十分鐘農路,轉到了後山,來到面前的一片山坡地.父親指著一叢叢的草說:"這就是香茅," 
摘一片草葉,雙手搓一搓,聞之有一股濃香味.父親又說:“這片山坡有三甲地,須要時常除雜草." 他要我先回去,自己留下來鋤草,中午才回去吃午飯.


菊花
香茅

一個人回到住處,母親和陳伯也剛從菜市場回來,開始準備年夜飯.陳伯人很隨和,客氣說:"小地方不方便,電光里沒電,為難了我們.我問為何叫電光里,他說:"在種香茅山坡的對面,有座泥山,有人曾見過地上冒出火焰,人稱雷公火而得名." 
聊了些家常之後,我就逛去附近的小學校,走過一排教室,看似才新建不久.又見操場上有幾個孩子在玩,他們正用竹竿打棒球.多年以後,看中華少棒揚威國際,才聯想到當初,在台灣東部遍遠山區,卑南溪的西岸,電光里對面的紅葉,有一群小朋友也正用著竹竿練球,可見彼得的成功得來不易.


                                                                             台東關山電光國小操場

這個春節非同尋常,雖然少了四村的熱鬧,我們卻迎來一位稀客,那是遠道而來的楊聰叔.
這位當年在陵水就跟著父親的小兵,如今年已三十,是個陸戰隊蛙人.笑瞇的方圓大臉,壯的像頭牛.他對父親有著一份真誠的感情,特地在過年假期,老遠從左營來探望老長官,一訴長年思鄉憶舊的情懷.
十幾年一愰過去了,初到陵水時,我才兩歲,他逗著我玩,如今我已準備要考大學,而楊叔仍是個單身漢,母親要他快點結婚成家,他笑稱已有打算.
相聚兩日後,我送楊叔去關山,途中,他鼓起右手膀,要我用手指掐,果然堅硬如石.楊叔說:"沒有這麼堅實粗壯的膀子,那敢進出大陸好幾趟." 我的楊叔真是個硬漢.

過完了年,母親和我都要回去四村.父親送我們去關山,順道去拜訪了郭課長,在他的日式住家吃過午飯,才搭上火車與父親揮別.
回到花蓮,恰好碰上廣州粵菜館新開張大喜慶,當日冠蓋雲集,實為地方一大盛事,母親和我都受邀參加.粵菜館是何紹福叔領軍,與另三位粵籍好友,麥光,張顯揚及陳日雲合夥所開,地點在中正路與中華路交叉路口,生意頗興隆.店裡初二及十六做牙,母親和八姑均是常客.
斯時,何叔已從軍職退下,考入花蓮縣政府地政科當雇員,加之又是餐館股東,立即升格為花蓮市高價位的單身貴族.
六十年代初,橫貫公路已開通,花蓮觀光業漸澎勃,何叔的廣州粵菜館,開的正是時候,位置好,菜式又地道,迅速成為花蓮市首屆一指的餐館.此後,雄霸一方,長達四分之一世紀.

說起花蓮的美食,我最懷念大禹街菜市裡的"菜根香".
自從搬來花蓮,每回和母親來逛菜市場,她總會去莱根香,用台語跟老闆娘聊幾句,再吃碗雲吞.這個老字號,至今仍迄立不搖,更擴大營業,希望再去光顧時,還能吃到老闆娘親手做的雲呑.


春夏之際,高三甲教室裡的氣溫日漸升高,老師和同學都緊鑼密鼓,準備迎接大戰,看海上課的日子一天天減少了,孜孜不倦的花中學子,不忘在課餘時,哼唱披頭的<Love me do>,因我們都牢記羅葆基校長曾說,"看海比上課重要."好一個具胸懷的校長.
七月初,大戰終於結束,等待八月聯考榜單出爐,心情一如驕陽般的炙熱
.

                                                                                               花蓮高中畢業時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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