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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26 08:51:00瀏覽571|回應0|推薦6 | |
未知的自己
還以為成為正式老師會比較輕鬆,不用再每年到處跑、到處考試了,但是這個抽籤抽中的班級,開學沒多久就已經是打架頻傳,而且幾乎好幾組開打,讓魚遇禪處理到連吃飯都沒有時間。 每節課都在處理學生的打架、爭執等等層出不窮的事件,其中有一組兩人始終不和,一開口就是吵架,不用一句話時間就打起來了,兩人誰也不讓誰,打得超瘋狂,雙方都掛彩,調解幾天還是沒效,只好請家長來,沒想到這竟變成常態,此後下課時一言不和就打架,早上就可以打四次,勸不聽,非得等到家長來才不那麼衝動,才願互相道歉,雖然每次道歉,還是每次打,顯然每次教的都沒有深刻體會。其中一位爸爸每次來跟遇禪談完,就會看見他走到辦公室門口後,向著遇禪方向一直鞠躬道歉、致謝,遇禪每每看到這兒既感動又感慨。 班上學生男生打架,女生勾心鬥角,整個班級烏煙瘴氣,因此也常常通知家長來處理。上課也只有導師的課及數學課能好好上課,除此之外都難以上課,任課老師抱怨連連,於是這個班狀況很快就普遍周知了,這也讓遇禪產生很大壓力。 有一次一個家長到班上要打學生,只因男學生擋住前門門口,故意不讓女生自前門進出,男生說只是在跟女生玩,女生卻回家告知爸爸,剛好她老爸是地方角頭,不分青紅皂白就自行到班上耍流氓。 魚遇禪得知後趕到班上處理,一方面趕緊派學生到學務處去求救,而走廊觀看的學生愈聚愈多,聲音很大,家長鬧了很久,孤立無援的魚遇禪一度感到不知所措,但為了保護學生,只好挺起胸膛獨自面對,其實他心裡也很怕處理得不好就慘了。 過程中遇禪問明狀況,也讓學生道歉,還保證不再犯了,家長仍不滿意,還對學生叫囂,作勢要打人,此時遇禪不知哪來的勇氣,竟義正嚴詞得責備家長,說他「不可仗著自己年長就到校恐嚇學生,小事不要搞成大事,要讓全班都不敢和你女兒做朋友嗎?」云云,軟硬兼施,僵持一陣,最後這個家長安靜下來,跟遇禪道歉,臨走又跟全班道歉,這才讓遇禪鬆了口氣。但這些層出不窮的狀況都讓遇禪有說不出的苦惱。 這時候他才知道自己不夠勇敢往前去走自己該走的路,卻又走不好自己選的路,到底該如何是好呢?怎麼成了正式老師還是一片茫然?還是不知道我是誰?到底自己該怎麼走呢?人生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一連串的問題並未隨著工作穩定而解答,反而總覺有一個未知的自己,在前方! 遇禪對於自己是誰,仍舊處於混沌未明中,因此他並不知道該如何選擇?人生總是在選了這條路,又遺憾那條路的情況下,勉強得走下去,總感覺自己被困住,但其實他也不知道要怎麼走? 對於他而言,何時能清晰看到自己是個大考驗。
不過這個班帶了兩年後,一切進入軌道,學生狀態越來越好,連上課也可以好好聽課了,終於讓很多老師刮目相看。 正當遇禪正是等著收穫,可以喘一口氣時…… 班上有一個學生,他家是低收入戶,他很討厭爸爸申請低收入戶補助,一直要求爸爸別申請,他不想被同學知道,他爸爸只好拜託遇禪,別讓他兒子知道申請之事。 其父說那一萬多元對他家很重要,原來他老婆生病沒辦法工作,因為這老婆是婚外情修成正果的,既畏懼外界眼光又常吃老公醋、怕他離開而常常鬧自殺,已經獲救好幾次,身體變得虛弱而易生病,這樣就讓他常得照顧她也無法工作,又因此揹了很多債,家中就靠這補助了。 兒子因此恨其母,其母又會跑來跟遇禪訴苦,偏偏又被他兒子看到,他兒子因此連遇禪這導師都恨下去了,遇禪感覺學生愛面子,似是怕遇禪說出去,平時悶悶不樂,見了遇禪顯出一副「空白臉」,面無表情,想知道他怎麼了,又一句話也不肯說,還臉朝上右偏,這樣的敵視讓遇禪很苦惱。 當他的導師兩年,自他母親開始來找遇禪訴苦時,他們師生倆就沒再講過話了,都得找人傳話。 遇禪只能從他爸那兒了解他的任何狀況,對其母也只能聽聽、開導、安慰就好,但他愈來愈仇視遇禪,遇禪又不好拒絕家長來找他訴苦並開導之,且因老師對學生家的狀況都要清楚並協助,讓這位學生很忌諱。這情況給了遇禪很大的苦惱,但遇禪當時不知道原來可以找輔導主任商量、解決,不會尋找資源解決問題,導致自己也陷入痛苦,學生也痛苦。 有一次遇禪把那個學生叫出來輔導,他卻整節課都不理人,遇禪向他保證絕不會跟任何人說甚麼,他還是「空白臉」一張。……就這樣讓遇禪每每一個人說了、問了一節課,他卻一個字都不吐的,每次跟他講話都如此,遇禪也不知道怎麼辦?那時還不注重輔導功能,輔導室還沒這些業務,多半都是導師班有問題自己解決,不想幾年過後,輔導室甚麼輔導都可以接。 說起來也是處事能力的考驗,還有遇禪自卑又自大的心理作祟,這更是一大考驗,人的性情在一件件事中都現形,懂得的人自懂;不懂得的人就一直在撞牆。 是否有一天遇禪可以看懂這些呢?
一年多下來,遇禪發現他每次上課都無視她的存在,整個人超級冷漠,感覺他內心很苦,心想如果讓他那麼痛苦,那麼遇禪就不帶這個班了,至少減少他的壓力。看他小小年紀就要承擔這樣的壓力,很不忍心;他成績也還不錯,遇禪不想耽誤他,諸多考量後,他決定國三時,就申請當專任,不帶到畢業了,正巧身體也有狀況,於是以身體問題為由申請,真正原因卻始終埋心中,教評會通過了。還以為可以休息一年再帶班,沒想到…… 或許困難可以逃避得了一時,但事後發現沒有學會的,會一再出現,直到我們學會為止。這種情況在遇禪身上看得很清楚,這也是直到多年後他自己發現的。 以為當上專任,沒想到暑假又被校長逼著帶另一個全校頭疼的班級,因為並沒有經過遇禪同意,校長下的命令,由教評會通過,遇禪還是事後來才得知的。同事都覺遇禪瘋了,怎麼放著一個已經帶到很好帶的班級,反而去帶一個沒人敢接的班級?始終,沒人知道真正的原因。但是事情會這樣發生必然有一定的道理,只是人不知道而已。 國三時他媽媽也沒敢再找那個新導師訴苦,據說他過得很快樂,遇禪也就安心了,也覺得值得了!這是後話了。
暑假後一開學,很多老師就跟他說那個沒人敢接的班有多壞,但他決定不存成見,所以對同事們的建言都只是笑笑,他深知「比馬龍效應」,不想用壞的看法加諸學生身上。 剛開始狀況還不錯,並沒有同事們說的那些狀況,上課都很專注,一切都很好,觀察了一陣子後,他正想推翻同事們的看法時,沒想到「蜜月期」已經結束了。 狀況百出,原本的樣子都現形了,處理的問題越來越棘手,開始大發雷霆,然而遇上這些正巧在叛逆期的學生,只是把班上氣氛更陷於煙硝味中而已,很多問題比之前的班級更讓遇禪束手無策,果然如同事們所說的狀況。也正如考驗定律一樣,沒有通過的課題會一再出現,直到學會。 以前就已經常常晚上為了學生的事而睡不著了,現在更嚴重,因為一躺上去腦海中就一堆事出現,常常失眠。才一個學期不到,遇禪又陷入之前那個痛苦的「輪迴」,兩個班不同風格,沒有公式得以解決學生問題。他每晚苦惱著…… 突然一個念頭射入腦海:自殺。一開始他嚇一跳,還責怪自己為何有這樣的想法?然而隨著班上問題失控,這個念頭竟沒消失,反而一直醞釀中…… 終於有天,這一天之內,學生層出不窮的問題,讓身心疲憊的她下了班回想著自己的人生,覺得為何自己總是碰到這麼多痛苦的事?還一個班比一個班難帶呢? 想想人生真沒意思,一路來的奮鬥,奮力求生,努力求學,一步步考上大學,接著又考教育學分班,取得教師證,考教師甄試,到成為正式老師,這段路又顛簸的走了九年,原以為可以喘口氣時,竟然又有生不如死之感……所有的、過去的負面思想此時全部出籠,攻得他無法反擊;所有的痛襲擊而來,痛到他哭至失聲。 早期當老師很受尊重,大家搶著當;現在老師卻彷彿服務業,一個不小心就招來唾罵。只是連人與人間的尊重已漸漸消逝,人們還會尊重甚麼呢?法律?國家?還是父母或長官? 教育是一個社會秩序的基礎,教育失守以後,一切都開始亂了。 因為所有人都是這樣被教育出來的。 家庭教育、學校教育,全部都淹沒在社會教育的浪潮裡了。這是撕裂人心的代價,也是共業,每個人都得承受其結果,可惜至今無多少人看懂!
想著想著,遇禪越想越失望、越無望,但又不知道自己花費了青春掙到的一份工作,如今要怎麼走出美好人生?可是要感覺在這樣的人生裡又走不下去,太痛苦了…… 這晚痛哭的遇禪,陷入回想生命裡一切的苦走不出來,記憶中的苦,更苦;喜樂,卻顯得蒼白無力。撲面而來,洶湧得負面思潮狂襲而來,招架不住的他…… 突然走到廚房打開瓦斯,這一晚,一股求死意志很強烈地敲打著,於是,他把門窗全關了,還特地靠近瓦斯爐聞二氧化碳,猛吸著瓦斯的氣,那一刻他只想離開人間,吸著吸著…… 蹲在那兒一會兒,心思反而開始活絡:「這兒不是我自己的房子,恐怕害了房東……」;又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才考上教師,怎麼這時候卻想死呢?」、「我難道這麼容易被打敗?」、「我的生命這麼沒有價值嗎?」……最後浮起了自己離開後,父母傷心的畫面…… 內心突然開始動搖了…… 過了半個小時,自己雖吸了不少二氧化碳,但奇怪的是思緒卻極為清晰,一點也沒中毒的現象,他想,「想不到要死也不容易,莫不是還有活著的必要?人生為何那麼苦?」 父母的臉和兄弟姊妹們的臉都出現,最後連他家姪子可愛的臉也出現,他又覺得捨不得了! 情,是最難捨的! 關上瓦斯,摀著棉被,他大哭一場,茫然的人生,痛苦的旋律,他不知道自己還要不要彈奏下去?怎麼演繹才好呢? 此刻他只想哭,讓心底的苦流瀉出去,或許他才能裝下一點快樂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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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