蘋果的同業曾與我分享他們主管「請走」員工時是多麼冷酷。

幾乎是當天，記者還在發稿，接到主管電話說，你就做到今天，明天就不必再來，到辦公室收收你的東西吧。

人到辦公室時，資訊單位早已左右伺候，盯著你收東西，然後火速把電腦拿走。

聽起來頗為驚悚，不過這也好，快刀斬亂麻，畢竟，就算再多寬限幾天，遲早還是要走。

今天，12月8日，北高決戰的前一天、也是民生報辦公室正式「交接」前的最後一天。現在是下午四點，很多人桌上都還有不少文件，編政組的保母們說，明天還能進來整理東西啦，但所有插電的傢伙都將全部搬走。

我隔壁的同事手腳飛快，宣布停刊的隔日，他就已清理完畢，指著滿桌資料說，他全都不要了，誰要誰拿走，太傷心，不想再進來了。

採訪線上，每個人都有許多在職時認為很要緊的資料，分門別類小心擺放，現在報紙沒了，自己也被踢出門了，再珍貴的資料如今看來也都只是個屁。

每年12月初，我們一大樓(現在再講"我們"似乎不太對厚)都會掛起耶誕燈、搬出耶誕樹，在忠孝東路四段尾，也算是個不賴的景點，不少人晚上經過還會拍照留念。方才進報社做最做整理時，大門口已端出聖誕樹。明日起除了辦離職手續、不再跨進一步的我，此刻竟有點鼻酸。

上了七樓，我的電腦已經被貼了一張資訊股的明細表，表示這台是要收回的。恰好資訊股的人在，我問他，那現在還能用嗎?憨厚的大男生笑著說，你慢用，愛用多久用多久!

我的座位視野很好，一抬頭，全辦公室都在我眼前。正對面就是中央台，「民生報」三個字還大大掛著。

在這兒19年，打過數不清的新聞戰役。前線殺敵後方補給，都在這裡完成。如今人去樓空，心中只有不忍。

回想11月29日晚上，也就是社方展開16小時霹靂行動、宣布民生報關門的那晚，總管理處本已派了聯晚的美編和編輯前來接手，被我們的主編一口回絕，說這最後一天的民生報，我們一定要自己做!組版機前，好幾個美編噙著淚水，聚精會神地操控按鍵，就算最後一夜，也要全力以赴......

突然有攝影組老同事來訪 ，幾個人起哄要拍照，在最後一天的辦公室合影留念。大家擠到總編輯座位身後的「民生報」前，有的演長官有的演狗腿，極盡搞笑能事。

笑容的背後，是惆悵與心酸。每個人都在用力講笑話，用力忍住情緒，因為隨便誰迸出一句「真捨不得」，一定集體崩潰。

蔡琴有首歌的最後兩句是──幕落了，生命的軌跡卻永不停息。夥伴們，我們離開了這兒的家，四散紛飛，但終有一天，會在不同的領域歡樂相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