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下午，中秋節的次日，月亮好圓的一天，我去參加一個老同事的喪禮。

我們數年前曾共事，她就坐在我斜對面。個頭小小的她是個很認真的人，我常看她趁著工作空檔看書，而且都不是閒書。但她也有點小小神經質，一忙就會喃喃自語，下標題時還彎著手指算字數，大約是在考慮該用幾個字來下題比較妥當。

我們那時還能每天領到一張「飯票」，可以到樓上餐廳吃飯或換東西，但我從沒見她換水果或飲料之類不相干的玩意兒，總是打一盒剛好不用貼任何錢的自助餐來吃。我起先還問她，天天吃自助餐不膩啊，她只笑笑說，不會呀，菜色常換呢。後來才知道，她是節儉的人，有飯票就絕對換正餐。

我們雖然坐得近，其實對她的故事並不十分了解。只看她常在接了一通家人的電話後，就忍不住滿臉淚水的躲到茶水間，她的好朋友就忙著安慰她。

但我知道她是個認真好學的人，工作以外的時間，她三不五時就去上課聽演講，還在故宮跟史博館當解說志工。

後來，她從我對面換到其他的組。偶而聽同事說起，那陣子她工作得很挫折而辛苦，因為有些單位的主管老覺得她不夠專心或不適任。

熬了好一陣子，她還是決定離開，也是因為考上了研究所。對於求知與追求理想，她應該是勇敢而毫不猶豫的。

一年多後再聽到她的名字，竟是她赴異鄉深造時，離開人世。

雖然我跟她並非十分相熟，但卻始終敬佩她是個認真生活、勇於追夢的人，於是去參加了她的告別式。

滿屋子都是她的同學、朋友和老同事。她最要好的大學同學，念了一篇她的自傳，應是她之前為了申請學校而寫。一屋子的人開始啜泣，我們竟是到了這樣的場合，才進一步認識她。

出自一個傳統而窮困的家庭，為了升學，她刻苦自勵；有了工作，她極度珍惜。她求知若渴，不放棄任何成長的機會，一天當48小時來用。雖然有時會遇到很嚴重的挫敗，但總因為理想在前方，從不輕易敗下陣來。

念完自傳，她的同學哽咽地為她補充，她辛辛苦苦攢錢，卻不吝惜對朋友付出，也大方幫助窮困的孩子，甚至認養了三個貧童。

其他部門的同事也對我說，其實她並不像一些主管以為的，老在恍神或不專心。她真的十分努力，只是有時家庭或人際上的壓力實在太沈重，讓她必須想辦法自我平衡。

一個拼命追夢的好人，卻不明所以的畫下生命句點。

告別式裡，看到好幾個已經退休或離職的老同事。好久不見，再見面，卻是在這樣的局面。秋高氣爽的日子裡，大夥互相話著家常，穿插著唏噓。

相信來參加的人都有一樣的感覺，好在，我們來了。聽了那篇自傳，才終於知道，這個瘦小的女孩，活得辛苦，卻也精采。

不知道會不會有人悄悄在心裡懊悔著，當年真應該多多了解她、體諒她，在她壓力當頭時拉她一把。

農曆十六，白天太陽熾熱，夜晚明月高掛。麗后，我們的昔日夥伴，就在今天，給大家上了一堂誰也教不來的課──認真、寬容、永不放棄。